电话铃响时,许卿正在穿衬衫,低头一看,屏幕上的来电是导演。

    “找到了,找到时初了!”导演声音急切又兴奋,“在第二人民医院,二楼,405号房。”导演知道他急,当下,也没多说什么过程,直接报上地址。

    高殷勤先许卿一步赶到病房,面色凝重地坐在病床旁。白色病床上的时初,不知昏迷了多久,苍白如纸的脸被阳光照得仿若透明,衬上白化病特有的白发,整个人宛若陵园中盛开的白蔷薇,看得人胆战心惊。

    “你来做什么?这不需要你。”高殷勤挡住许卿的视线,语气淡漠道。

    “我只是想……”许卿咬住下唇,樱色水唇泛出一点月牙白,肩膀微微颤抖。

    他争不过高殷勤,不然也不会和时初闹翻,造成这样的残局。

    “你出去。”高殷勤呼吸粗重,像是竭力压抑着胸膛翻滚的愤怒,双目通红地瞪着他,“滚,滚啊!”

    许卿一颤,不甘示弱的性子让他竭力睁着眼,不愿减一丝底气:“滚就滚,反正你也没什么能耐救活他。”

    旋即用力关门离去,消失在高殷勤视线之内。

    若再吵下去只会僵局,倒不如趁他心灰意冷走后再来看望时初。

    三楼安全通道。

    周遭漆黑一片,没有人。许卿踉跄几步向墙靠去,强撑的骄傲泄了气,他蹲在地上,忍不住悲伤地哭泣起来。

    人与人就是这样,相遇,相爱,相恨,随后是相离。

    阳光仿若一根根金线,纵横交错,穿云破雾,将城市编织成一片波光粼粼的金色海洋,树下铜钱大小的粼粼光斑,如撒了一地的碎汞。

    许卿毫无目的的走在街头,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抬头望向澄清的天空。不久之前没觉得阳光刺眼,如今刺得他感到一片灰暗,变得冰冷。

    周围的一切,世间万物,仿佛都是灰白一片。他的世界彻底失去了所有光鲜亮丽的颜色,一片灰蒙,暗淡无光。

    “这位施主,您遇了情劫?”

    他微微抬眼,台阶上坐了一位算命先生,穿翻领窄袖束腰式白袍,高及膝盖的靴子,戴着一顶遮脸包帽,看不清长像,身旁挂了面八卦阵小旗。

    许卿向来不信玄学,可身处绝境时,谁不想求求佛祖放过自己?他走到算命先生跟前,声音被这几日的痛心疾首消磨得丧失活力,一片冰凉,他问:“那您可知如何解开?”

    “情这一字,何来解法?不过是黏吝缴绕,暂得心安。”算命先生眉目间全是看破红尘留下的淡然,他转动着手中的佛珠,意味深长地凝视天边的不远方,“您这一生,有四劫,一劫离,一劫合,一劫悲,最后一劫即为散。如今您已渡过一劫,若想再过第二劫,仅是获得一时欢合,而迎接您的,将是一生别离。”

    “那么,您要渡这一劫吗?”他回神看他。

    许卿徒然沉默,目光低垂,旋即嘴角染上萧然的笑意:“情因我而起,劫因我而生,所以缘起缘灭皆由我承担。”他的神情在此刻变得万分笃定,“如果这是我的命,我便认命,这劫也非解不可,因为,我……”

    最后两个字湮灭在喉咙深处,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脑海中炸开“嗡”的一声,在原地愣成一块石头。

    比仇恨更深刻的东西,为什么他不去想,也还是记得那么清楚?

    生、老、病、死、爱离别、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人生八苦,他也进了这牢笼。

    夜间十点,高殷勤已经离开,许卿偷偷潜入病房,时初仍未苏醒,窗外灯光忽然闪过,照在他脸上,将他的轮-廓照得愈发立体分明,而他五官却在这昏暗的光线中,温柔到了极致。

    许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摸他的脸,手伸到半空,又忽然停下,保持着怪异僵硬的姿态。

    “时初……”他的嗓音里夹带着一丝嘶哑,一丝哽咽。

    他就这样不断喊时初的名字,希望唤醒他,直到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胀痛得他说不出话来,才肯停下。

    空气中只剩下“嘀嘀”的心率仪器声。仅仅过了两天,关于时初昏迷消息就已经没人关注了,即便他是个cv帝,也会有新的新闻将他盖过。

    《初恋至上》策划人要求换掉时初,重新找声优配音,并且这周内必须让许卿回到工作岗位让广播剧正常播出。好在导演和cv女王路九儿用离职威胁策划人,事情才得以缓解。

    这个世界,个人的悲伤和灾难都太渺小。可是,对许卿来说,时初是他唯一的哥哥,他的全世界。

    “时初,我错了,那天没控制好情绪扇了你一巴掌,我错了。”他趴在哥哥柔软的胸脯上,泪腺终于崩不住,眼泪如决堤的大坝汹涌而出,染湿大片被褥,“时初,你醒醒,你别吓我。时初,你醒来,我就和你合解,什么都听你的,你想对我做什么都不反抗。好不好?你快说话,好不好?”

    这么多年,时初早已潜移默化融进他的生活。他已经成为他很重要的人,是他生命里不可缺失的存在。所以留学的三年里,他才会感到寂寞,找一个女朋友填补空缺的心。

    这世上除了父母,所有对他好的人加起来的总和都抵不过一个时初。

    他不能失去他。

    “你刚才说的话,算数吗?”

    许卿的身体一僵,像电影里的延时镜头,他小心而缓慢地抬起头,目光落进时初黑白分明的眼睛里。

    “时初哥哥!”他扑入时初怀里,双手分别攥住他的衣角。

    三年过去,他终于肯叫他一声哥哥了。

    “你吓死我了……”许卿在他怀里蹭了蹭,熟悉的温度让他不忍离开,“我错了时初,原谅我好不好?”

    “许卿……”

    远处飘来的风乱了男人的碎发,月光似的发丝温柔地划过眼际,垂在水仙般俊美的脸上。时初抬手在许卿脑勺上拍了拍,像是宽慰,还带宠溺。

    “时初,如果你出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爸妈交代。”他从时初怀里离开,深叹一口气,望着他,“我就你这么一个哥哥。”

    所以,仅此而已吗?仅仅是长辈的关系,他才如此担心他吗?

    时初心里很闷,情绪在此刻变得不受控制,腾出一只手拉他过来,不可抑制地吻住许卿的唇。

    他湿润的唇上还带着眼泪的咸味,时初没有办法抵挡来自内心深处对他的渴望。

    他伸出舌头,在他唇上缓缓游走,许卿的身体瞬间僵硬,随即,像触电般,每一个毛孔都在站栗,许卿瞪大眼睛,推开他,捂着嘴从床上腾起身。

    “你不是说,我醒来,对你做什么你都不会反抗吗?”时初一双无辜的眼直勾勾地望着他。

    一抹红色骤地从许卿脸颊蔓至耳根,他转身背对他:“我故意说来骗你醒的,变态。”随后出去叫医生来。

    时初唇角漾起一抹笑意,若梅花初绽。

    他起初是打算一死了之的,可一想到会让许卿伤心,自己也没吻够他,便挣扎了一下。

    游到岸边才昏迷了过去,提供抢救几率,确保了生命安全。

    世界第一初恋尚未追回手,他还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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