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地球到现在,每个成功归国的间谍,首先迎接的不是掌声与勋章,而是各类测试。

    所以张森看到黑洞洞的枪口,被押送到一个独立房间关押起来的时候,没有多想。

    在通过身上没有携带窃听器等小物件的检查后,又规规矩矩来了血液、基因检查判定身份。一切结束后,张森左等右等,紧锁的合金门就是不开,连食物与水都没人送来,张森终于感到有点不妥了。

    难道这个基地已经沦陷了?是圣辉帝国在把守?

    张森很快否决了这个念头,他所在的派系势力夺权失败,一直在摩尔威亚国内沉寂,但从来没有放弃过东山再起的计划,尤其是军方几位大佬,都是不折不扣的鹰派,怎么可能投降?

    这里看上去也不像经过战争。

    张森困在这个牢房里,忍不住开始担心那个五角星了。

    归国的间谍所有东西都要被检查,更不要说“战利品”,张森没想过单卡拉比的安全,因为傻子都知道智能机甲没有权限是不能拆的,因为智能机甲懂得“保护”自己,谁想拆它就跟把老虎笼子打开,赤手空拳跟老虎格斗一样傻。

    就算能把它摆平,智能程序也会自毁,这跟得到报废机甲没啥两样。

    可现在张森不得不面对一个严肃的问题——基地会重视五角星吗?他们相信这个是深蓝王国最重要的军事武器?

    不行!张森霍然站起,他看着光滑的墙壁,寻找可能存在的监控头。

    “有人吗?听我说,那个金属五角星…是深蓝王国研究所制造的机甲!千万不能拆它,雷蒙盖顿机甲能量足够的时候,会非常强大,能够对付圣辉帝国!”

    张森不顾扣在手腕上的锁链忽然传出的电流,继续大喊:“我要见阿德兰将军,这是他交给我的任务!”

    束缚锁链抖动,张森脸色发白的倒在墙边。

    监控器另外一头,有人点头说:“检查结果显示,他确实是张森。”

    “他的经历很古怪,如果不交代清楚,就让他继续在这里关着。”笑话,一个奇怪的金属五角星,一个会走路的小智能机器人,就敢说是深蓝王国的秘密武器?简直笑掉牙!

    “对那个机器人的检查有结果了吗?”

    “还在进行…”

    屏幕转到了另外一个监控室。

    “深蓝王国,雷蒙盖顿机甲…编号69,单卡拉比。”五角星挪着顶角,电子眼闪烁。

    “不管问什么,它只会回答这句话。”

    想想看,你叫什么,有啥功能,你会什么,你从哪里来——换了是小孩,他也统统只回答一句,我叫xx。这小孩不是傻瓜也没人相信。

    嗤笑声更多,某个现在坐在磅秤上的金黄五角星,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一点攻击性,还机甲呢?玩具机甲吧,摩尔威亚也有这种哄孩子的小型玩具,还会说自己是白鲸星系最强的机甲呢!

    “是的,部长先生,您也看到了,这个机器人很乖。”进行过粗略检查的负责人汇报,“也没有任何可疑的能量与数据反应,要说特别…它很重,从金属外壳来看,不应该有这样的密度。”

    “有没有可能是机器炸弹?”

    白鲸星系的通用恐怖袭击道具,大概跟古地球时期的人体炸弹类似,把高纯度的能量爆炸物装在家用机器人或者清洁机器人体内,然后遥控在公共场合引爆。

    “已经否决了这种可能。”负责人坦率的说,“深蓝王国确实可能拥有我们达不到的技术水平,但不会用到这个地方…”

    专门搞机器炸弹,然后让企图偷高科技的间谍扛回去,引爆?深蓝王国还没无聊到这种地步。

    五角星摇摇晃晃站起来,用顶角戳冰冷的机械。

    有个工作人员穿着防护服,大着胆子走进去,五角星立刻啪嗒啪嗒摇摆着向那个人走过去,还顶着旁边的机械柱子示意,动作笨拙又可爱。

    “咳…您也看到了,其实我们都认为这可能是一个家庭机器人,陪伴小孩念书玩闹的。”负责人遗憾的说,“它的技术水平很高,外壳是一种新型合金,甚至不怕普通能量枪攻击,张森上校可能不知道在深蓝王国,人们对生活质量是很讲究的,这种新型家庭机器人,估计确实在仓库里算是最新的,不过张森上校辛苦潜入的可能不是深蓝星研究所,而是深蓝星玩具加工厂。”

    一阵嘲笑。

    那边张森不知道情况,还在挣扎着诉说:“…没有单卡拉比,我不可能成功回到基地,圣辉帝国的军队已经封锁了主要航路,我是靠着那台机甲的隐蔽能力才逃出来的。”

    会议室里立刻有人脸色变了:“这是怎么回事?”

    “噢,我说过它是一个陪小孩玩闹的家庭机器人。”检查室负责人轻松的说,“在一些常规的监测设备里,它的位置很模糊,我们觉得这跟它的特殊材质有关,可能屏蔽了某种电磁波反射。但是它能作用的范围很狭窄,战争又不是捉迷藏。”

    会议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那位老将军深深皱眉,满脸失望神色。

    “就算张森上校没有问题,他带回来的也是真正的机甲,又能改变什么呢?”主张投降的那位部长冷笑着说,“我们有多少时间研究这种高科技,也有多少时间制造新型武器?不,我们连足够的材料都没有。”

    屏幕里的五角星还在顶柱子,不停的发出单音节的饿,吃…可是白鲸星系通用语里,这两个词都像在哼哼,于是工作人员只当做这是机器人正常发音,还觉得这智能程序很可爱。

    对于前景,基地的摩尔威亚人都很悲观。

    许多工作人员看着金黄五角星,忽然生出感叹,深蓝王国连家庭机器人外壳,都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新型合金,果然生活在一个强大的国家,才是最重要的吗?

    不知不觉,他们的心情放松了很多,不管是投降还是死战,都是必然要选择的,随便基地首领们怎么决定吧,摩尔威亚是真的完了…

    五角星与张森就这样被忙碌的人们遗忘了两天。

    张森是强撑着回来的,精神猛然放松后,又忽然遭遇这样焦急的忧虑,又饿又累过后,他支撑不住开始发高烧,人不太清醒。

    “交代你被海盗劫持的真相,那艘船队去哪了?”

    为了防止嫌疑者逃跑,审讯都是通过监控器进行的,牢房里有扣住人的束缚锁。

    张森被电流刺激,抽搐了一下,眼神发直。

    “快说,你是怎么逃脱的,逃脱之后为什么还是去了深蓝王国?”

    “我要见…阿德兰将军。”张森模糊的呓语。

    他虽然头痛欲裂,人也昏昏沉沉,可还是明白了自己被怀疑的主因,问题是这事吧,三言两语根本解释不清,张森口干舌燥,手脚无力,说一句话都得喘半天。

    “阿德兰将军已经死了。”

    “啊?”

    “他与元帅在首都星沦陷战里,不幸殉国了…同时遇难的还有摩尔威亚第七兵团。”

    张森颤抖着握起拳头。

    他当然知道一个军团同时丧生是什么样的景象,战舰在太空中爆炸,星球上遍布着浓烟,那些战死的人,非但没有成功守护住这个国家,反而被迫随着战舰残骸,将地面砸出恐怖的深坑,建筑摧毁,火焰漫天。

    “谁…还活着?”张森痛苦的问。

    监控器里沉默了一下,大概觉得问不出什么来,也觉得在这个时候还要逼问海盗打劫船队的真相没啥意义,于是没有搭理张森,关掉了声音传输。

    看着张森挣扎着爬起来,愤怒喊话的模样,监控室里有人小心的问:“需要向上面汇报吗?”

    “不…”负责审讯的是个满脸络腮胡的颓废男人,他沉重的说,“如果他没有伪装,必然也是对现在局势痛心的人。我们派系的军方高官,百分之九十都殉国了,现在这些政府逃出来的人只想着投降…可是,也只能投降。要面对这样的悲惨结果,不如让他死了吧。天亮就给他注射针剂,基地大概会在那个时候用光波通讯,发表投降申明,我也将在那个时候结束生命。”

    监控室死寂,然后66续续有人站起来,右手重重捶在左胸上,沉闷整齐的说:

    “投降申明发出时,我愿同死。”

    络腮胡男人靠在椅上,失神的看着天花板,许久,有浑浊的眼泪滚下来。

    “摩尔威亚…”

    这一夜的基地,有许多人翻覆着无法入眠,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有些人觉得这将是终结,有些人坚定的准备与它一起结束。

    灯光昏暗的实验室,在强化玻璃柜里老实坐着的五角星忽然睁开电子眼,刷出一串闪烁的字符。

    “啪嗒。”

    金黄五角星趴在柜门上,笨重又圆滚滚的身体,轻而易举的将柜门砸穿,滚到了地板上、

    基地存亡不明,连值班的人都不在岗位上。

    “…雷蒙盖顿授权指派的暂时操纵者,生命指数下降。”

    单卡拉比蹦跶到一个方向,顶角弯曲着,就像在思考什么。

    “警报,能量不够,无法汇报…不能联络赛路斯阁下,暂时操纵者失去意识,环境不明偏敌意,触发启动自救模式。”这就是单卡拉比电子眼里的数据意思。

    五角星啪嗒一下啃在合金柜子上。

    昏暗房间里立刻传来一阵可疑的声音,而监控图像永远停留在十分钟之前。

    天将黎明,基地开始广播,通知即将用公开频道发布投降宣言,等待圣辉帝国的回音。

    张森半晕迷的躺在地板上,模糊中他听到有人进来,然后抓起他的手臂,将一种冰冷的液体注射进了血管里。

    “摩尔威亚会胜利,他们只是不相信你。”张森听到有人低声说。

    以为只是被注射自白剂的张森痛苦的喘了口气,等着再一轮的审讯,完全不知道刚才的话,是同样忠诚国家的人,希望张森死的时候,不要像他们那样绝望。

    “啊…呃。”张森呼吸越来越急促,短短的三分钟,他感到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这不像自白剂,也不像用来审讯的精神药剂。

    注射药剂的人早就走了。张森后知后觉的想到这可能是毒药,他就要死了,模糊中忽然脑补了刚才那句话,大概是有人怕他对雷蒙盖顿机甲有控制权吧。派系斗争总是这么回事,不过这也是好事,说明他们确实重视了单卡拉比。

    张森放缓呼吸,不再挣扎。

    还好,他死在摩尔威亚的国土上…

    “轰!”

    整面合金墙飞了。

    破碎的残骸将地面砸得砰砰响,张森已经无法动弹,稀里糊涂看着自己趴着的那块地方,没有一块碎片落下。

    “啪嗒。”一条巨大又坚固的金黄色顶角伸进来。

    墙壁破坏后,张森依稀听到响彻基地的警报声,还有能量枪不断轰到这里。

    “被指派操纵者,生命指数下跌,预计存活时间为十分钟。”这机械音听上去有点熟悉。

    张森感到手臂一痛,长达三米的金黄金属顶角上依稀出现了类似针管似的东西。

    “第四类神经麻痹毒素,致死时间十五分钟,超出单卡拉比救助范围,第二智能程序,布耶尔百分之七十启动。”

    瞬间整个牢房都没了。

    金黄色顶角骤然拉长,弯曲,不像是有棱有角的五角星了,而是长而恐怖的触手。金属外壳表面出现无数个吸盘,在接触到金属物体后,第一时间卷覆上去。

    张森也终于看到这个东西的全貌。

    巨大的,像一个车轮或者海星盘踞着吞噬一切的机械怪物…

    “单卡拉比?”张森模糊的想着,难道临死前的幻觉这么可怕,能把五角星扭曲成这样。

    “否认,我是布耶尔。”海星怪物弯曲两条触手,构造出坚固的笼子,然后将张森拖了进去,其中一条触手自动分裂,冒出许多标准装置的仪器,医用钳子,甚至还有手术刀与针管。

    “手术时间,七分钟。可用时间,九分钟…确认开始。”

    张森傻了,尤其当他感觉到麻醉剂注射进来后。

    “单卡拉比?”

    “第一智能程序休眠,我是布耶尔。”海星又重复了一遍,无数机械灵巧的同时进行血液解析,毒素中和,以及血液抽出过滤重新灌入的复杂动作,几台仪器同时刷着张森的心跳与血压。

    走廊墙壁倒塌后,无数炮口指向这里。

    “能量转换启动。”海星伸过去两只触手,吸盘翻开包裹成一面盾牌状,在耀眼的光照过后,整个海星又增大了一圈。

    海星摇晃着发出刺耳的机械音:

    “放弃抵抗,你们的挣扎只会让基地变成我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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