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之夜,倘若不谈上一场恋爱,便实在是热得憋闷了。晚饭吃得味同嚼蜡,两个自以为是的年轻人只专注在他们各自的谎言里,谨慎、胆怯、惶恐。彭程时不时的瞟着他的姑娘,好似战战兢兢,他一句话也不说,像是贝贝假装的漫不经心一样,心虚的时候,人总是特别容易相信对方。

    天色总算是黑了,令人期待。彭程拿着钥匙站在门口,他松下一口气来,似乎不等到天都黑了,就好像没法隐瞒他们都不愿意待在一起的事实了,唯有这老天爷,最懂得人心了。

    姑娘默不作声的背好包,临出门口的功夫,她抬起头来看他,某一个回眸里,彭程恍惚看到她的快悦,但那转眼间就没有了,等到他想仔细的看一眼,她的脸上,便净似不舍。

    她走到门口,脚踩在门槛上了,那步子突然踌躇了,歪过头来看他,像是不愿离开的怨怼,小伙子便一句话梗在了嘴边上。他还记得前天晚上贝贝出门的时候,自己是如何的挽留她。他咽了下口水,感觉脖子上的一块肉上下的窜动了,他或许还应该留她对吧,哼!他一直都不太愿意她回家,单单是今天,说真的,他不太想开口。

    ——

    一个人穿着楼群再往回走,空气便像是和多了蜂蜜的糖水,粘腻腻的终是不能动弹。浓密的树冠上,叶子一丝儿响动都没有了,黑压压的似乎藏住了太多的秘密,就挂在他的脑袋前面,怎么走都还是在前面。

    他的身子,想来只有从澡堂子里出来那会儿轻盈了那么一下,现在许是落尽肚子里的那碗面条闹的,他偏觉得又沉重了。不过是东街到西街的路,没几步就又进了屋,彭程按耐已久的心绪不得平复,他感觉劫后余生,想了想掏出了手机来。

    “薛姨。”小伙子全身的力气都放下了,那句话称呼,像是把最后的一丝力气喷了出去,他一屁股敦在穿上,身子朝后仰,痛快了。

    “怎么了?”一个慈祥的老年妇女的声音,平和却略有些温情,亲切得彭程胸口鼓囊的躁动平复了。

    “没事,就是事解决了。”说着,他哼笑了一声,大体是舒坦的。

    “解决了就好,你这也不说是啥事,姨也帮不上你啥忙。”

    “哎呀!”彭程赶忙又做起了身子,却比平时看起来矮了一些,他赶忙声辩,却不像是平日里的客套。

    “怎么解决的?你媳妇儿帮你的?”

    “嗯,我媳妇儿真……”彭程顿了一下,在脑子里似乎搜索了一番:“没话说,我一定得报答她。”

    “那就好,好好对人家。”

    “嗯!”彭程似乎被夸耀的自信了,他极坚定的应了一声,整个人在床上颤了颤。

    “对了,明天姨包饺子,你早上早点来吃。”那老阿姨,像是母亲一样苍老的声音,净是暖暖的力量。

    ——

    洗了头发再坐在床沿上,贝贝有些不大高兴,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能早点回家的,她想着彭程或许会缠住她不让她走,所以才等到了天彻底黑了,这才起身要离开。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那似乎是不寻常的,他差不多每次都会嫌自己走得太早了,单单是今天没有。

    “媳妇儿!”小伙子拖着长长的尾音,男人的撒娇大体只有恋爱的时候方能听见:“你晚点不行吗?前后楼的,出这个门就进那个门了。”

    他总有新鲜的说辞,那么好笑,在她的心里,反倒觉得单单是今天,他最应该留她的,出门进门的,不过是两步路的功夫,今儿是怎么了?

    毛巾上有些不说不清楚的味道,贝贝闻了闻,许是有人用过了,但她不在意。说真的,她感觉特别的无力,借了这么多的钱帮衬他,彭程的感激似乎让人看不出来。她有种类似失落,也不是失落,就像是施舍了一个乞丐,但那人却没有卑微的俯首帖耳,他竟像个有尊严的人那样,反倒是她的期待落了个空。

    想到这里,她竟有些伟大了,她想起了张仪,那个年代的士大夫做别人的门客时,也是这般,一副乞讨还要摆出架势来的傲慢,像是*的牌坊,挡得住挡不住的,总是要挡挡的,全了面子,骨子里还不是乞讨。

    她掏出电话来拨给了彭程,也不知道为什么,信号也许是不好吧!电话没有接通,姑娘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她便又拨了一次,这一次电话占线了。

    ——

    那之后的一段日子,恋爱总是平静的,像是水面上永不泛起的涟漪,一眼便知它那永恒的命运。他依然对她百依百顺,贝贝的话就如同圣旨,她甚至忘了他没有挽留她,那的确是个小问题,小得一回身就不记得了,这样女王的待遇里仅仅欠缺的就是钱。

    人们从不真的在意生活里的细节。贝贝每天送好吃的东西给彭程,但她从不进去,她总是站在小马路的对面,那透明的塑钢大门,玻璃敞亮,一眼便能看见吧台里坐着的那个胸脯浑圆的姑娘。贝贝总是站在门口,等着那姑娘看见自己,她也便朝着右边的门说了什么,然后彭程就出来了。

    他总是穿着白色的汗衫黑色的西裤,裤腿挽得老高,像条蹩脚的八分裤,脚蹬一双灰色的拖鞋。他笑起来依然像孩子一样灿烂真诚,眸光专注,扎着膀子从白钢大门里跑出来,一蹦老高,蹦到贝贝眼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然后在她的脸上,狠劲儿的嘬上一口。

    倘若不是送饭,贝贝不常常去看彭程,这段时间却总是会去:“媳妇儿,你来看看我,我想你。”

    他说想她了,她便再没有理由不去了。

    ——

    一来二去的,贝贝天天在相同的时间出现,像是恐怖片里的女鬼,她总站在相同的位置上,拎着个盒子。她越来越熟悉那个胸部浑圆的姑娘了,她也能看见她了,似乎也在等她来。

    她叫小敏,真是个土的掉渣的名字,难听死了,像是从山里来的,贝贝总是用眼角的余光看她,目光划过她的脸,唯恐避之不及的跳开,她们这些做服务员的,都没怎么念过书。

    小敏比贝贝小了两岁,不是从什么山里来的,没念过什么书到是真的,念过了又当如何,总之是放松了自己的人,念了也是白念。她皮肤特别白,剔透白净,偏有着像是婴儿般的质感,让人羡慕,长得倒是很虔诚,只是这一身雪白光滑的皮肤提了气了,她男朋友也比她小三岁,据说长得倍儿帅。

    小敏的男朋友也是个粘人的,每天定时查小敏的岗,三分五分的也要打个电话问小敏都在干些什么,那个粘呐!彭程似乎很看不惯他,他总是用话敲打小敏,他还会问:“媳妇儿,小敏长得其实不怎么好看,你猜她对象看上她啥了?”

    咋形容呢?贝贝盯着他那副占了大便宜的样子,小敏长得不漂亮,说真的,单单是说不上丑罢了。五官大多不太明显,最明显的就是脸大,像是没动手术前的韩国人,扁平而浑圆,囫囵吞枣每个个数。她还有一点胖,特别是屁股,胖得有点难看了,贝贝细细的打量她,那姑娘正在忙活,她这一身傲人的肥肉,肉感而白腻的质地让人想入非非,特别是那对浑圆的胸脯,像两朵随风摇摆的白莲花,颤颤巍巍看了人心生邪念。

    许是贝贝好半天的没吭声,彭程怼了怼她,用眼角瞟着小敏。他笑得紧俏极了,姑娘霎时间脸一红:“我哪知道,我也不是她对象。”

    “媳妇儿,你看她,你看那小衫都要挂不住了。”

    贝贝到没敢那样说,彭程却越提示越明白了,他旁敲侧击暗示贝贝,她那胸脯,把那翻开的大圆领撑了起来,几乎兜不住了。沟沟壑壑的起伏间,净是男人们的妄念,女人有这样一对*,那才算是应了电视剧里的那句话“百年千年无虞了”。

    贝贝抬手在彭程脑袋上狠狠的敲了一下:“你一天都想啥呢?能不能合计点干净的事儿?”

    “媳妇儿,这还不干净啊,她天天都洗,你看白的,你看那大屁股。”他说这样的身子,是个男人都会臆想连篇:“那小子八成就看上这个了。”那神秘的地界,是怎么搁搂都搁搂不明白了。

    ——

    澡堂子里人管小敏的男朋友叫警察,贝贝头一次说听就乐了,那大体是因为看媳妇儿看得太紧的缘故吧!挺好个小伙子,安上这么一个小肚鸡肠的绰号。

    警察讨厌彭程,他跟小敏在同一个班工作,平时也就他们俩门对门的能聊个天,总是要关系好一些的。小敏给男朋友做早饭的时候,也会给彭程带上一点。今天带早饭的不是小敏,是楼上收拾卫生的薛姨,茴香陷的饺子,彭程本是不爱吃的,但是薛姨做得很好吃。

    贝贝在澡堂子门口等,彭程便从吧台里出来了,嘴里的饺子还没嚼完,说话叨咕叨咕的。他拽着姑娘往屋里走,一回头看见旁边站着一小伙子,彭程便停下了步子。贝贝原也没在意,她不认识他是谁,甚至也没注意到他。

    小伙子长得还真是不错,有点像李敏浩,单单是不能笑,笑起来露出满口的四环素牙,就不太像了。八零后的小伙子能长出四环素牙的,真是很少了,彭程这个大自然里狂奔的田野娃子,实属奔放流,根本就没见过他这样的一嘴利器。

    “媳妇儿,你说小敏她对象那牙是咋回事啊?怎么那样的呢?”从澡堂子刚一出来,他便开口问了,舔着自己的牙齿,似乎有点不太得劲儿,口齿还不清晰起来。

    彭程牙也不太好,笑起来的时候就会看见里面的那么一颗,不太靠谱。他舔过自己的那颗不规矩的,似乎马上意识到什么,就不那么笑了,也没有在牙齿的问题上再多追问。

    “媳妇儿,你说我帅还是他帅。”

    他很认真的看着贝贝,好像这个问题必须回答,彭程难得在长相上这样纠结。他跟警察肯定是没法比的,他秀气得像个小家碧玉的邻家小妞,本不是上等男人的品质,可这警察贝贝倒也不觉得特别好看,摸着心坎说,他没秦添好看。

    “他比较帅,但是我喜欢你。”姑娘真诚的说,说得彭程笑了,很羞涩,只是那答案,他似乎不大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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