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胜利的晚上,彭程呼朋唤友,他叫上了小敏和几个浴池里年纪轻些的小孩儿,又打了个长长的电话给薛姨。他很高兴,这大概是他第一次邀请薛姨,但老太太似乎很不爱动。

    小伙子有些悻悻然,吃了薛姨那么多的好吃的,偏赶上今天他想请薛姨了,薛姨却不来。

    谁也不知道彭程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他今天阔绰了。在澡堂子工作这么久了,他总是拮据的。小敏照样是那副下眼皮看人的模样,从下眼皮细弱的缝子里,瞧着一桌子的烤串,吃着,也藐视着,连带着面前得意的男人们,偏不放在眼里。

    ——

    义哥有些过嗨了,这世上所有的女人,大概都能让他硬挺起来,就像大部分直来直去的男人,他显得张牙舞爪的,在小敏的面前,极尽所能的摆阔,那天他要了小饭店里最贵的饮料,十二块钱一小听的韩国果珍,只给小敏一个人。

    彭程是聪明的,聪明就聪明在他的计算上,反正他自以为如此。他算计猫机那玩应儿肯定不会让所有人都赢钱,简单说,如果有人赢了大钱,剩下的人输的就该多了。就像彩票,总是买的人多些,再从所有买彩票的钱里,抽出一部分让一个幸运儿中奖,哼,都一样。

    彭程不屑于此,所以他没有碰那台赔率最高的打鱼机,因为他料不准那台打渔机之前是输还是赢,万一之前的人是赢了个大的走了呢?况且那么大的赔了,基数肯定是要更大的,他不能拿着一千五百块的要命钱去赌那毫无头绪的打渔机,于是他便选择了锚机。

    锚机亦是如此,彭程照猫画虎依样的算计了一下,待那两个财大气粗的都输光钱退下来以后,他断定赢钱的时候到了,这是老天爷抖了衣服,要给他看了胳肢窝了。这样天赐的后门,说明什么?说明机会来了呀!再犹豫那就只能等着让人白操了,于是他不假思索的押上了所有的筹码,赢了这把大的。

    想必人生亦是如此吧。

    赌博的魅力也便在于此,人们总想用最少的本钱赚来最多的收益,所以才有董永的故事,那不过是种向往,屌丝逆袭,用最小的本钱娶到仙女儿。

    可是如果仙女只是收彩礼,总也不嫁给你,不嫁给你也罢了,连手都不让摸一下,那依然还能坚持不懈的人,离疯可就不远了。不让你赢点小钱,你怎么还会拿着更多的钱到赌场去输呢?

    彭程算计算计,终是人算天算,他赢了一把大赌,却也输在这一把上。

    ——

    吃饱喝足,义哥已然摇晃疯癫,彭程送小敏回家,义哥坚决要跟着,他走路绊脚,彭程便得扶着他,他又拽着小敏,这三个人都按捺不住内心的那份儿狂喜,愣是沿路晃晃悠悠的走到了小敏的家。

    一路上这个欢声笑语呀!像打靶归来一样聒噪,义哥吵吵把火的,那天他吹的牛逼,算是给彭程上了一课。小敏一路上都只抿嘴偷笑,也不说穿,她甚至没怎么说话,连彭程也跟着笑笑,说真的,那天他甚至相信了义哥说的那些大话。

    走到地方了,义哥仍觉得兴致盎然,怎么着都有些意犹未尽了。他顾不得彭程的拦阻,非要把小敏送到她家楼上不可,肥大的身躯艰难的攀上五楼,站在缓步台上等着小敏进屋也不嫌烦,像个初恋的愣小子,他咧着个嘴乐,乐个没完,乐得小敏的笑霎时间犟在了脸上。

    ——

    “老弟,你说,你说今天这酒,哥咋感觉千杯不醉了呢?”义哥晃悠悠的说着,他油腻的大脸喜滋滋的笑着,腮帮子上更红了,泛着柔和的路灯悠然昏黄的光影。

    他仍旧觉得精力充沛,义哥陶醉了,脸朝上感受着夜幕的弥漫,身体轻的漂浮了一般。没有人能打断他的自我欣赏,彭程自然是更不能了,说真的,那天他也有点欣赏义哥,两个人沿路又走回了家,吹了最酣畅淋漓的一次牛逼。

    ——

    义哥是个结过婚的男人,已婚男人总是要有些沧桑的,若是没有那点沧桑,那便像义哥这样,总归要有些市侩了。结过婚不代表现在还结着婚,也赶上今天他是真的高兴,他第一次在彭程面前提起了他的前妻,那似乎是段美妙的时光,义哥说着说着,便畅想起年少时和媳妇儿热恋的日子了。

    义哥说他年轻的时候,曾经也是个帅小伙,他说那时候他的腰也就彭程那么粗,瘦溜溜的。这些话彭程都相信了,他一边走,一边赞叹得使劲儿点头,但是义哥又说自己长得跟彭程一样白净,这一下,小伙子有些蒙了。那时光还真是可怕啊!倘若义哥没有撒谎,那这些年,时光真就没给他留啥面子。

    义哥跟彭程吹嘘给媳妇买的那些个东西,大多早已经退出历史舞台了,彭程这个年纪的小孩连见都没见过,何况他还是在那样的家里被趔的大的,这些话题让他感觉索然无趣。

    一路上义哥感怀着青春岁月,想着自己的老婆,还有老婆小时候,那细细的腰,翘翘的屁股,他一脸的猥琐。这些,彭程都没见过,光靠想他也想不出来,也不觉得哪里好,就连义哥那副猥琐的样子,他看着也有点恶心。

    “义哥,你说我要是多下点本钱赢他一把大的,你说我把一千五都捅进去,那出来得不得是两万多,我的妈呀!”

    彭程不停地叨咕,无论义哥说了啥,他都沉浸在自己的话里。他似乎能感觉到钱朝着自己飞来了,夸张得好像这两万块钱,是两万块砖头,对着他脑门子呼了过来一样,躲没处躲了。

    “哥你别说你媳妇儿,你说我赢钱,我是不是,我高低把工作给辞了,我得给我媳妇儿买个貂。”

    彭程皱紧了眉头,像是带着愤恨,怒目圆睁的盯着义哥的脸,只恨现在他还买不了貂。他眼含着憧憬和歹毒,那大体是对现实生活的恨,或者是对钱的恨,一种爱恨交加的情愫,让人沸腾起来,他黑色的眸子里若有无数的毛爷爷在漫天飞舞,躁动不宁。

    “小老弟呀!哥跟你说吧!你媳妇儿到时候是不是你媳妇儿还不一定呢!你听哥给你讲。”

    义哥不傻,他看得出来彭程对自己的老婆没有想法,可是他顶想让彭程听自己的一把,他现在搬门盗洞的就想让彭程崇拜自己,可是无论他怎么说,彭程都纠结在赌注下少了的问题上,终于他使出了杀手锏,一击即中,一下子拉过了彭程的注意力。

    ——

    “老弟,老弟,你等等,哥跟你讲个故事吧!八几年前的事儿了。”义哥一把搂住彭程的脖子,他贴着他的耳根儿子使劲儿的喊,使劲儿的喊:“彭程,彭程,你听哥说,你先别曰曰。”义哥晃着彭程的脑袋,直到他不再说话,这也许是唯一奏效的方法了。

    义哥说他跟媳妇儿认识的时候,他媳妇儿才十四岁,上初中,听说还长成现在这么高,胸也不怎么太鼓,扁平的身子,只是皮肤年轻又清透,比现在白净细腻,像是合了水了,鲜嫩欲滴。

    那也许是义哥会说的四个字一组的话里,唯一一句褒义词了,他反复的重复,重复,瞪着眼重复,但彭程似乎仍没太明白。

    义哥那时候已经是个十九岁的半大小伙子了,如果没撒谎的话,哼,反正他坚称自己高高帅帅的,细溜溜的,满脑袋黝黑的头发,均匀的盖在头皮上,像小马哥。

    “小马哥是谁?”彭程没看过周润发的电影,但他见过周润发叼牙签的海报。

    义哥说他十九岁就把老婆给搞了,那真让人羡慕,彭程立即想到了贝贝,她都三十了。义哥说女人这玩意儿,不睡上一觉没有处得出真爱的,只要睡觉了,自然就真爱了。他说他就是这样,十四岁就让老婆明白了真爱。

    “哥跟你说,再漂亮的女人都是用来配的。”

    多年以后,对于那天的记忆里,彭程只记得这一句话,他一直记得,说真的,他觉得义哥这一辈子的精华,就凝结成这一句话。

    ——

    义哥说有一次,他带着老婆去了他们家那个地方最大的公园,他说那是个大公园,只比这里的中心公园小了那么一丁点儿。那是个阴风嗖嗖刮的冬天,很冷很冷的傍晚,义哥带着媳妇儿,走着走着就走丢了。他们走进了附近的一片树林里,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树,义哥说他自己都害怕了。

    等到义哥明白过来,也许走不出去了,天已经黑得很厉害。树林里的风毫无来由,乱糟糟的刮了过来,吹得义哥的媳妇儿左躲一下,右躲一下,终于躲进了义哥怀了。

    义哥那时候也就是个二十一、二岁,若不是媳妇害怕了,也许义哥能哭。他说那天那些树,抖得像是变成了人,但是媳妇儿都怕了,自己便不能再怕了,他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姑娘,他要保护她的。

    正值青春蓄发的大好年纪,那个事儿,本就是心中永远的痒,具体那天怎么从害怕,变成那样儿的,义哥也说不清了,他只觉得一切都刚刚好,正是情到浓时,于是义哥要求了,老婆没干。

    老婆还没在外面光过屁股,怎么能这样就依了义哥,可是义哥不行了,他说他说死也挺不住了,软磨硬泡的,到底还是扒了老婆的裤子。

    “然后呢?”彭程终于从赌博的魔咒里跳了出来,他可算是有兴趣了。

    “然后她就扶着大树撅在那里呗!我就哦!噎!了呗!”义哥又笑了,露出绯红的牙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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