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币扔进对打机里,彭程已经好一阵子没玩这个了,这会儿子也没人对打,便一个人玩了起来。这东西小的时候他就总玩,玩得可好,好在多年来,这机器是一点儿变化都没有,不过是游戏厅里的幌子,倒也确实是用不着升级,如今虽然手生了些,玩得还是好的,彭程选了个长得最像自己的人物,虽然没什么心思,也还是玩了起来。

    这游戏太简单了,多年练就的本事儿,也不需要太专注,楼上飘来的卡通音乐太让人分心了,他怎么都觉得,觉得这手上感觉不太对,像是带了付手套,那游戏真让人兴味索然。

    楼上那么多人都输了,他们都输了,小伙子扼惋极了,他长叹了一口气,五味杂陈。看着别人上楼,他似乎有些气不过,好在总有人下楼来,这是怎么回事儿。罗姐的儿子也下来了,彭程看了一眼,像是看刚刚过去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人他都不曾错过,那些人全都是那副猥琐的样子,就那熊样也配从赌博的地方出来。妈的,这什么破游戏,咋这一个人就是不死呢?彭程一声咒骂,狠狠的敲了下机器,便是真玩不下去了,扔下那个像他的人物挨打,径直着又朝着二楼里去了。

    ——

    再上小二楼,这人多得便有些不像话了,一层层的围着,想卖个呆儿怕是也看不见锚机。彭程站在楼梯口,进退维谷却也舍不得离去,转个脸儿,便发现那小二楼的一角摆着台很少有人碰的打鱼机,设计倒是极精巧,周围一圈儿的坐位,那机器就嵌在中间一个鱼型的台子芯里,还算清净的大体就只有那里了。

    总之是要呆在这里,也少了惦记。彭程挤了过去,他从来也没有碰过它,总是直奔着锚机,反正五十块钱买了十个币子就再也不够卖分了,他也真不是要玩。手里还有九个币子,想来这二楼里,他现在唯一能摆弄一下的,怕就是这个打鱼机了,于是他便把剩下的几个币子扔了进去。

    打渔机边上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姐,慵懒肥胖的身子,裹在一件黑色莫代尔的小衫里面,肥肉呼之欲出,从衣服里挤出一个又一个圆鼓鼓的包。她斜靠在台面上,胳膊搭着打鱼机的屏幕,那些花花碌碌的鱼群从她细白的手臂下面游过,手里抱着个塑料的币子盒子,里面的币子差不多也就二十块钱的了,薄薄的一小层,另一只手专心的往打鱼机里投币,右手一刻不停的拍着发射键,也不需要瞄准,就只是朝着一个方向,没完没了的发射,好不阔气的打法。

    这倒是让人羡慕了,彭程顿时觉得手里这九个币子没了价值,还仔细着捏在手里反倒让人看着寒酸笑话,随手塞进机器,点了两下,九个币子便没有了。

    凭白见飞来两发别人的子弹,那个肥胖的大姐斜眼看了看彭程,她甚至都还没把盒子里的币子投完,自己这边儿便结束了。大姐面无表情的又投起币子来,那般的不屑一顾,她的嘴长得真醒目啊,一定是一见便会记得,再难忘记的,那厚实的嘴唇就像是从美国动画片里画出来的,占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脸。深红色的唇线,想必是早年间汶上去的,红得那么的突然,死气沉沉,猛一对视,彭程下意识的往后侧身,咋长这样难看呢?

    三十分钟后,大姐总共掏了八百,小伙子一直盯着她,都替她记着呢,那些钱,一分没剩都打进那个打鱼机里了。大姐粗园的手指头,指甲盖通红,几乎是每一下都抠进那机器上的按钮里面,可台面上的钱还是一泻千里,一丝的回头都不曾有过。

    ——

    倘若是五天之前,彭程还是不能相信的,那之前他曾经一直坚定的认为,玩猫机是在跟玩家玩儿,庄家只是抽成儿水钱。他坚信这样的理论,所以他从来不会单独上机,但是这两天,彭程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

    这是个角度问题,这个全新的角度似乎给他凿开了一面墙,终于让他想明白点儿了,猫机很可能玩得不是这个理论,它很可能想不了那么多,也许它只是有个固定的节点,到了一个节点就换一个玩法儿也说不定。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猫机可就简单了,这样的计算甚至不需要什么计算机在里面,只要一个简单的二进制指令,这游戏厅便可以保赚不赔,说到底也许根本跟玩家无关。

    这是他那天一个人挑战小冰箱,最后赢了烧烤钱之后得出来的新理论。几天来,他一直在看别人玩,使劲的琢磨,验证这个理论。最近谁玩儿都是滑铁卢,只有那天他赢钱了,可那天,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整个二楼里都没有人,只是他和冰箱,他只跟冰箱玩,没有玩家。

    这一发现让彭程愈发的燥热,那么多人输钱了,那么多人,彭程有预感那大姐现在就在这个节点上,当她掏到八百就不再掏钱的时候,这打鱼机已经没回头的吃了至少八百了。彭程觉得他的曙光来了,一定是来了,于是他转头挤出人群,冲向楼梯,三步两步跑出暗场,打电话给贝贝。

    ——

    “媳妇儿,媳妇儿,媳妇儿给我拿点钱呗!”彭程着急得说话都不利索了,他的脑子跟嘴皮子一样的零碎。

    “你要钱干嘛?你又耍钱了?”贝贝不曾想到是这样的当头棒喝,他急叨叨的她虽然生气,却没敢声色俱厉的呵斥他。原本接电话的时候,她心里还喜滋滋的,他们中午才一起吃了饭,他那么的体贴而温和,只会照顾她的那点小公主似的希望,他会满足,不会嘲笑,他刚刚还说那玩应儿是骗人的,刚刚都还好好的,好得她还没回过神儿来,现在怎么就……

    “哎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欠着别人的钱,你先给我拿点吧!”小伙子激恼了,他太着急了,商机转瞬即逝啊!他内心里的焦躁容不得他再继续跟贝贝墨迹了,可那乖乖的姑娘正听得一头雾水,怎么就欠人钱了呢?吃饭的时候他还一个字都没提过,现在就有欠着钱了。

    贝贝下意识的反应,便认为这是彭程在撒谎,她随口便问:“你怎么又欠人钱?”好似确信自己这一问,彭程便一定是找不到合理的解释来圆谎的。

    “哎呀我操!”电话里是含糊的一句呓语,像是就在嘴边上的咒骂,他深吸了口气。“贝贝,我成着急了,你快点呗。”

    ——

    果然的没有解释。快点,他要快点,贝贝不由得怒火升起,她忍不住不说,但同时她心里也明白说了也是白说。听彭程的口气,这钱他是一定要的,她再如何都不可能阻止得了他濒临疯狂的索取,甚至是生气。于是她便收了话里的训斥,缓和了些说:“程程,你怎么跟我说的?”

    彭程很努力控制着情绪,尽量的深吸了口气,把那种要爆发的冲动压了下来,那声响大得贝贝真真切切的听着了,胆怯的话几乎脱口而出。每每这个时候都是贝贝最害怕的时候,她不能确定彭程接下来会干些什么,他已经不温和了,像个坏男人一样,眼看就要叫喊,她还记得他发疯的样子,那之前他也是这样的口气。

    恐惧让她感到一丝耻辱,贝贝调整了口吻,她试图做最后的规劝,她咽了下口水,尽量温和的说:“你不是说那东西都是骗人的吗?你都知道了干嘛还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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