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礼正等死之际,觉得耳边一阵风声,紧接着“啊”的一声惨叫传来。他眼睛仍闭着,此刻对他来说,已心满意足。他已经等到黄琬到来,付出生命的代价已很值得,他甚至连回忆下此生留恋的人和事的力气都没了,觉得阿父阿母在那边向他招手。

    他静待那那矛刺来,可始终没来。忽觉,肩头被轻拍了几下,然后有人亲切地道:“仁达无恙吧?我来迟了!”

    恍然间,薛礼睁眼一看,揉了几下,来的可不就是黄琬?

    这不是做梦吧?

    黄琬怎可能这么快到达?

    很显然,并非营陶引来的,他应还在路上。而薛礼也早推算黄琬行程,还要过一大阵子才能来到。

    原来,黄琬的行军时间及路线,虽本已被贼兵所掌握,却因一事突起变化。

    豫州除鲁国不参与本次行动外,其他几个郡国接到黄琬命令,均拨五百兵护粮,并征集相应民夫前来。因此次黄琬不惮辛劳,亲自接粮,各郡国都不敢怠慢,也都是郡将出马。

    其中梁国最近,梁相张琰带队直抵杼秋。陈国相许玚、汝南太守杨奇、颍川太守阴修等一干人,克日在谯县会齐黄琬。黄琬没有征集民夫,而是率州军二千去运。众人与沛相袁忠在相县聚齐后,一路北上迤逦而行。

    途中休息时,黄琬先后派出了两名信使。一去通知张琰,说他大概明日午时赶到;另一个致意薛礼,说他明天要亲到城外十里迎接。

    先走的信使策马赶到汴水湖门渡口时,正赶上曹仁一行刚好快抢渡完。

    曹仁、胡子将夏侯渊、曹仁从兄曹邵三人,正和一名黑衣带冠人商讨对策。那黑衣人身材中等偏下,相貌平平,却言辞铿锵,举手投足间恢宏大气,曹仁等三人对他甚为尊敬。

    这当口,骑马送信的人来了,一看那打扮,手下人立即提醒曹仁道:“大将军,有官兵斥候!”

    曹仁狠瞪了一眼这名手下,大将军称号本是他平日自封的,当着黑衣人的面,怎敢叫出来?幸亏从兄正注目对岸。

    他看到曹邵使了个眼色,向对岸喊道:“大兄,想过河吗?等我来渡你吧!”

    信使因见对岸的人多持刀枪剑戟,有些狐疑不定,大声问道:“你等是什么人?”

    曹邵从容答道:“我们是徐州送粮的,到河边饮饮马,你是黄牧的信使吧?”曹邵早一眼看出,这人应不是斥候,仅是个送信的。

    不想,这送信的原本就是干斥候这行的,经验十分丰富老到,在马上又看得远。曹邵拉着曹仁、夏侯渊上了船后,船已到半渡时,信使终于看出势头不对,对面根本没有官兵和粮车的影子!那这些人?观其多数人穿着打扮,倒有点像**!

    他暗叫不好,急忙勒马回身,可晚了点!

    夏侯渊早暗中拈弓在手,看他想跑,弓如满月,箭似流星。那信使刚转了个半身,“嗖”地一箭射来,倒撞于马下。断气前那瞬间,他刚好看见后面的信使从老远赶来,于是大吼了一声:“快跑,有……”

    后面疾驰而来的信使,没听清他说什么,却看到了他被杀这一幕。他打马于高处绕了圈,看到对面乌压压的人,转身就走。哪曾想,曹仁忽猛地窜上来,奔跑速度极快。信使马还没起速,人就中了一箭,接着马又中了箭。幸亏都并非要害,马虽被惊着,却未至癫狂,拼命逃了回来。

    信使人和马鲜血淋漓,迎上黄琬一行后,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听他语无伦次地说完河边有情况后,再傻的人也明白了,这伙贼子是奔粮食而去的!

    黄琬脑子里首先想的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大批贼子?

    不过,这念头也仅一闪而逝。他当即立断,马上派出快马十人,绕肖县渡口火速示警薛礼。根据先前的情报传递,黄琬估计薛礼最多能到萧西不远。这几名快马分出一人,先通知萧县令桓邵,能赶到贼兵前头最好,如战斗已打响,则配合桓邵击敌阵后。豫州州军骑兵早没有了,黄琬等大员和必要的斥侯、信使等公干尚有上百骑,其余全为步兵。

    然后,再着快马急传令梁相张琰、砀县长齐连、杼秋长齐完、丰县长祝阳、沛县令李延等人,让他们调集全部差役和兵力,多带弓驽箭矢扑火速向萧西增援。他则和诸郡守国相扔下数千民夫、辎重和牛车,全速挺进!

    赶到汴水南岸湖门渡口时,河对岸有几具尸体,看那打扮就知,应是摆渡船夫的尸体,印证了信使刚才的话。可一看河水,所有人都傻眼了。

    近日阴雨连绵,汴水暴涨,水深流急,显得比平日里特别宽。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渡口船只已被拖到岸上,已经化为灰烬,从被烧残骸来看,大约有大小船只十余艘。

    最近的萧西桥,也要背道而行二十余里!

    “赶快沿河找船!”袁忠气急败坏地下令。

    “别找了,附近的船肯定没了。”陈国功曹袁涣阻止道。袁涣,字曜卿,陈国扶乐人。

    “哦,曜卿何故知之?”袁忠不解。

    “被烧掉的这些就是了,这个小小渡口怎会有这么多船?定是贼子预先把左近船只收集于此,以备顺利过河,然后一举烧毁。”

    “既然如此,那快扎筏渡河吧!”袁忠急了。

    颍川上计史郭图指远处道:“这渡口附近不见树林,亦看不到乡里,等扎好筏,恐怕一切都晚了!”

    “黄牧,绕行萧县桥应比扎筏慢渡要快些,快些出发吧!”熟知地形的袁忠看向黄琬。

    此时,老家江夏的黄琬,突然做了件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也与他身份极为不符的事。他突然解开束带,脱下袍服,连里袴都脱掉了,身体赤条条的。袴者,即裤子也。

    “扑通!”黄琬单手举衣,毫不犹豫地跳入冰冷的激流中。

    紧接着跳下的,是他左右随侍黄赤、黄应等亲兵!

    黄琬水性看起来很不错,他一手高举衣剑印绶,一手奋力游水,动作却潇洒如意;黄赤更显能耐,双手举着衣甲、刀剑和弓箭踩水过河。

    关内侯、豫州牧、中二千石的赫赫朝廷大员,竟也能这样!

    要知道,他已年近五旬!

    手下大批将士、兵卒都惊呆了!

    这些人素来对黄琬敬爱有加,望着他两鬓如霜的白发,啥也别说了,会水的再不犹豫,纷纷下水如法过河。袁忠、袁涣等也泅水过河,不识水性的由阴修、杨奇等带领绕行萧县。

    “这边还有艘船!”不会水那些人向东绕行稍远一些时,在对岸东边草丛里看到了一艘小船,都惊喜地喊叫起来。

    果然,岸边草丛里,一艘小船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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