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的意思很明显,让他去依黄琬,恰如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是、是。”夏侯渊也附和道,“海捕文书一旦下达豫州,则黄、董一心,孟德危也。故反黄自救,反董勤王,正得其时。大事既定,德政施行,天下归心,到那时我汉家皆有粮吃,何愁豫州?‘大行不拘细谨,大礼不辞小让’,此举可能会牺牲小部分人,而成就全天下之义也。阿邵,你还犹豫什么?”

    “妙才,并非我犹豫,而是兹事体大,须从长计议。”他本想提曹操用五色棒击杀大宦官蹇硕叔父蹇图和得罪张让的旧事,见两人都激烈反对,才作罢。

    “阿邵,说说你的上策吧!”曹操催促道。

    “嗯。这上策,我也是受子孝所启发,何不来个夺粮赈灾?这样取粮、募兵又赈灾,不失大义,可三全其美也。”

    “夺粮赈灾?”曹操认为这招很好。

    “对!他黄琬能收买人心,偏我们就不能?不如让我们替他!我们州里亲朋故旧极多,岂黄琬可比?大荒年景,人人缺米少粮。妙才,你不就曾因饥馁,忍痛把亲儿子都抛弃了吗?”

    这话说得夏侯渊面红耳赤,当年他抛弃小儿子虽出于无奈,可到底是永远抹不去的痛。那时无人识他,恰因此举他才被曹操留意结交。现在谁提这事,他都感到异常揪心。

    “妙才,你可别介意啊!我没其他意思。你这是义举,绝非常人能为的大义之举!我想说的是,那些处于饥饿中的人,我们救了他的命,将来必感恩戴德,以死相报。这种好事,岂能让黄琬专美,须放着我等兄弟不死?”

    夏侯渊其实只是深深自责,并无怪曹邵之意,以至于他话音一落,就叫好道:“着哇!阿邵,你终于想通了!这道理其实很简单,子孝早说了,他的兵没粮,即使没有此事,恐怕也得抢吧?灾民被募为兵,也得吃粮吧,这不就是变相赈灾吗?”

    曹操起身踱了两圈,慨然道:“董卓造逆,天子蒙尘,反董卓者非反汉,乃拥汉也!而我志在匡扶汉室,澄清天下。吾与董卓,已势同水火。天下人亦对其深恶至极,只缺振臂一呼者,岂非操也?我有意就此扯起反董大旗,与各郡国组成讨董联盟。因此,必需一旅之师勤王兴汉,与董卓争锋。可兵从何来?自然是子孝聚拢的这些乡里子弟。至于弟所言黄琬之事,诚不足虑也。黄琬散兵屯田,豫州空虚已极,一人奋起,则全州之地非其所有,何惧之有?”

    曹邵也起身道:“既然阿兄选择上策,那就好好筹划吧!”他素来敬服他阿兄,认定曹操是雄杰之人。他先提了建议,事成后应大力赈灾,募兵不要太多,多兵意盛,与强敌争,只怕会成为祸始。

    曹操深然之。

    于是,三人一路狂奔,于砀县东追上曹仁。原来,曹仁本在鄍聚隐匿,为避人耳目,行军本只在晚上,又据线报彭城军极为缓慢,他也就放慢了速度。

    曹仁乍见曹操,大喜过望,马上欲让出指挥权,为曹邵所阻。他计划中,本不想曹操露面,一旦败了无他无涉,此以有为也。只待大事已成,曹操过来主持大局不晚。可曹操哪里肯?说有夏侯惇等人在陈留操持,他到那暂时也无事,执意不愿坐等。曹邵坚持要他严格保密,对人只说是谋士夏侯出。

    曹操应诺,他又仔细审视了曹邵的整个劫粮计划,认为筹划得非常好。

    首先时机好。黄琬罢兵,豫州空虚,军队从年初的全州五万多人,已锐减至不到万人,特别是机动性强,能迂回作战的精锐骑兵已消失殆尽。

    其次地点好。萧县、杼秋、下邑、沛县、丰县除有少量县吏外,已无任何守备。“善战者,不虑胜先虑败”,一旦事败,他们可一路无阻地经谷熟入陈留,或逃到济阴再图良策。

    再者,用不着袭杀全部官兵,从西、南两方攻击,作战目标吓跑即可。不用怕有人逃走报信,彭城相左尚乃谨小慎微之人,情况不明绝不敢派兵来援。黄琬屯田的那几千人,一要用来自守,再者他赶到之前战斗已经结束了。在沛县举事后,他黄琬再能,短时间内也组织不了大批可战之军。即使有兵,旷日持久的拉距战,他黄琬无粮咋办?只能徒呼奈何。

    最后,一旦成功夺粮,强令民夫们押运,迅速北上占据沛丰。就在那扯起反董大旗,传檄天下,必得四面声援响应。到那时,赈济灾民,招募兵勇,夺粮占城也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大义之举。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曹邵感叹,至少两点他没料到。

    一者,己方轻敌了,没料到官兵会殊死抵抗。据情报分析,彭城国领兵的两人,一为腐儒,一乃软蛋。彭城兵更是一击即溃,一打就散。曹仁素来放荡张扬,甚至开玩笑说,碰到他手下凶猛的勇士,薛礼小竖儒都得吓尿!可结果呢?眼看官兵就要溃败了,却又猛烈抵抗。虽尸横体陈的仅剩数百人了,可毕竟坚持了那么长时间。

    再者,没料到黄琬会来这么快,更没料到,他来之后,几句话就能散去曹仁大批人马,这让他想起了张子房,一箫吹尽十万兵。曹仁经营许久的子弟兵,就那么轻易地瞬间土崩瓦解了。这情形他们所有人包括曹操,做梦也未曾想到。不过,现在想来也在情理之中。曹仁手下以轻侠据多,作战全凭一股子气。这伙人根基皆在豫州,除少数死党外,最怕祸连家人及亲朋,这些是他们的底线。黄琬威名赫赫,用那种威吓奏效,一下把他们气泄了,安得不溃败?

    曹邵叹口气,用手使劲拍打额头道:“黄琬定是泅水而来,早知如此,应于汴水边预伏小小一股人马,俟其上岸,猛然杀出,必为我所擒也。当时这念头我曾一闪而过,现在想想,大意了。”

    “此战之胜负,其实就在这里!”两人都异常沮丧地总结道,于路感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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