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石带人马已先行回国。【小说文学网】薛礼伤也并不重,他着急回去复命,在杼秋养了两天,便归心似箭。

    从目前来看,豫州夏种情况很不好,秋收不乐观,豫州仍大量缺粮。尤其是豫西南颍川、汝南某些地方,旱灾过后,竟发生了涝灾。因此,黄琬与薛礼议定,余下八万斛粮食,仍走陆路在此交割,具体时日以薛礼回徐后驰书为准。薛礼估摸着,也就十来天就可送来。

    薛礼回去的那天,已是九月十三。这天晴得人心爽朗,天空就像清水一样澄清。弯弯曲曲的官道,把黄绿间杂的原野切成两半,向东方延伸着。路边沟渠的田埂上,长满了杂草野花,灾难深重的豫州,此处却生机盎然,透露着这尘世的温馨。

    一行五十余人,营陶走最前头,有些意气风发,高声吼了起来:

    饥不从猛虎食,

    暮不从野雀栖。

    野雀安无巢,

    游子为谁骄?

    这首短歌,营陶常听薛礼唱,这次他情不自禁地唱出来,声音高亢雄浑,在原野中传得很远。田中劳作的农人纷纷向这边注目,不少人大声喝起彩来。

    队伍行进到萧县圣泉邮时,天变了,突然阴云密布。看看已到酉时,薛礼决定就此留宿,出示了官传后,邮史很热情地把薛礼等人接到舍内。因人数众多,邮舍小房间不够住,薛礼遂叫了营陶等数人,准备到几十步外的亭部居住。

    汉家规制,一般“五里一邮,十里一亭,三十里一置”。邮、亭、置又称邮传、亭传、置传,传即转,指“人所止息,前人已去,后人复来,转相传也。”

    亭和邮不同之处在于,亭主要负责维持地方治安,也提供少数人住宿;邮主要负责传递文书消息,其次为公职人员提供住宿。住宿之人必须有官方凭证,即“官传”、“官符”之类的东西。

    亭部官舍是一所当时最普通的悬山顶大屋,砖夹夯土墙架构。面南的门开在侧旁,一个方形井格木窗在门侧。北面后墙,有两个人脸大的透气小窗。舍内十几张睡榻靠墙并一起,还有不小的空间,以备人多时打地铺或加睡榻。

    薛礼等人进去时,几个操关中口音的人,正在里面调笑嬉戏,显然,他们不是官身。

    亭长解释道:“因民舍住满了,所以才把几个关中客安排这里住。”

    营陶想发作,被薛礼止住。那几个关中人,见薛礼等人均是官身打扮,就不敢再说闲话,主动地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睡榻让出来。因少了张榻,领头的关中客安排十四五岁的儿子和他一起睡。

    晚餐后,没有月亮,天色很阴,凉风习习。薛礼饭后无聊,见天还早呢,就在亭中闲逛起来。

    这亭前后两进,前院有厨房、马厩、几间民舍和亭卒住所,官舍和亭长住所则在后面。马厩中有牛有马,引起了薛礼的兴趣,有匹马比他骑乘的还明显高大,薛礼估摸着足有七尺多高。时人之一尺,犹某朝之二十三厘米左右。《周礼》说:马八尺以上为龙,七尺以上为騋,六尺以上为马。先汉孝景帝时,御史大夫卫绾上奏请:“马高五尺九寸以上,齿未平,不得出关。”可见,高五尺九寸已是当时良马的标准。

    薛礼心道:“那两匹矮小之马想是亭中之马了。这几匹好马的主人没住在官舍,想来应定是大族人家之马了,一般人家是养不起这马的。”他瞅完刚想移步走开,身后一人粗声大气地道:“看什么看?快走开!”

    薛礼回头看时,只见民舍门口站着一人来,身量高大粗壮,黑色短襜褕,腰悬长刀,满脸凶相地瞪视他。薛礼冲他笑了笑,心道这家伙好大的口气,自己身着官衣,他居然敢吆五喝六的,不知是什么来头?

    路过此人身边时,薛礼注意到他一个微小动作,这个人一直手按刀柄,想要随时出刀似的。而他握刀的方式,明显是经过专门训练的。本朝中文官一般习点武艺,武官也治些经学,特别近十年来战乱频仍,不少人开始偏重学武防身。薛礼亦是少学击剑、骑射等,环首刀也没少练过。此人的这种握刀方法,可以在身形微动的情况下,能快速拔刀并全力出击。仅从这点看,这人是个用刀行家。不过,这家伙仅因为马被看,就如此警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他穿的这身官衣?

    夜半时分,薛礼正做美梦,忽地被“啪啪啪”的砸门声惊醒。睡在门口的一名关中客,迷迷糊糊地应道:“谁……谁啊?”

    “亭长!查夜,快开门!”

    “亭长?哦,来了!”这名客人起身之时,薛礼就听着不大对。这声音有点熟悉,与日间低声细气的亭长很不像,难道是……他?

    薛礼顿时感觉有些不妙,赶紧喝道:“休开门!”

    话音刚落,只听“哐”的一声,门被撞开!黑暗中似有刀光一闪,开门的客人“啊呀……”惨叫,扑通一声倒落尘埃!

    “有贼!有贼……”

    “救命哪!救命……”

    几名客人本已被喊门声叫醒,都吓得从榻上爬起,前面一人又被贼子一刀搠倒!

    屋内突然有了亮光,后进的贼人手中拿了火把,口中森冷地喝道:“一个不留!”

    前面那人,正是薛礼白天在马厩旁碰到的粗壮房客。他出手速度极快,转眼之间,就砍死三人!

    此时,营陶出手了。

    本来,薛礼也没有细想,只和营陶说了句,“前面的房客有些古怪,马匹不错。”营陶谨慎,当晚和衣而睡,环首刀放在枕旁,同来的几个兵丁,还和他开玩笑道,“营君别把刀当女人抱了!”

    薛礼先反应过来,喊不要开门时,营陶已护在薛礼榻前了。五名士兵本是脱光睡的,赶紧慌慌乱乱地穿了里衣。等他们亮兵刃时,营陶早和最前面那人激烈地缠斗一起。士兵们赶紧上来助战,贼子也上来四人,一时把房间空地塞满了。那名粗壮贼子极为凶悍,刀刀势猛力沉,营陶加一名士兵也渐落下风。

    薛礼赶紧使出攻心术:“尔等贼人休得猖狂!我乃彭城国功曹薛礼,外头有我大队人马,你们休要猖狂,有种都别跑!”这话明显想把他们吓跑,这几名贼子不好对付啊,仅那带头的贼子就着实厉害!

    话喊出后,那拿火把的贼人却大笑了起来,大喝一声:“狗屁!兄弟们别听他的!”屋里几名贼子也确置若罔闻,那头里的奋力一击杀退营陶,瞅空手起刀落,将榻上瑟瑟发抖的一名关中住客挥为两段!

    薛礼大怒,也掣剑在手攻上去。五名贼人敌住薛礼七人,你来我往,在狭小空间中一阵恶斗。薛礼方不断后退,敌方却越战越勇,而那名手拿火把的贼首还没动手!酣战中,又一名关中客被贼人击杀,那贼首看得真切,大叫道:“还有个年龄小的,藏在榻下!”

    趁贼子击杀关中客时,七敌四的机会,薛礼和营陶接连结果了两名贼人。见手下露出败象,那贼首怒吼道:“先把你们这些碍手碍脚的全剁了!”

    他一手提刀也杀将上来,此贼刀法极其精纯,单手以一敌三,只数合就将一名士兵砍倒。正得意间,另一士兵因失去同伴,怒吼着拼命向他砍来。俗话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这发疯的士兵既撞又砍,早存了不要命的心。那贼首刚磕开旁边士兵一刀,急用火把来挡他。那疯兵却不闻不顾,迎着火把惨叫一声,贼首撒了火把,回手一刀,疯兵立时毙命!可火把也被他整个压在身下,屋内顿时一片漆黑!

    一时间,双方都速向后退,持刀抵在胸前,蓄势待发。

    沉默了会,又都悄悄地调换位置,等待时机。

    “薛礼你听着,我杀生死仇人,与你无关!你只交出人来,我就饶你不死!”这人直呼薛礼之名,听声音,应是刚才拿火把的那贼首。

    “休想……”话一出口,薛礼猛然醒悟,敌方肯定是做好了投掷准备,故而引诱他说话,然后听音辨位,他急闪身时,已经晚了!

    一支羽箭挟风呼啸而至!

    是的,羽箭!

    这些人,对它太熟悉了!即使伸手不见五指,也能分辨出来。

    躲?往哪儿躲?说不定正好躲到箭尖上!

    薛礼干脆不躲,只拿剑护在胸前。

    忽听身边猛喝一声,同时他也被一股大力撞开!

    是营陶!他叫着:“注意身前防护!取箭投掷贼人!”

    原来,营陶在贼首说话时,已全神戒备在先。他预先抓起的一个案几,准备随时出击。而薛礼却因黑暗中对敌经验不足,上了大当!

    羽箭“啪”的一声插在案几上,影影绰绰地,因插入不深,被营陶劈手摘下,反掷了回去!“砰”的一声,箭撞到墙壁,掉了下来,显然营陶回掷力量并不大。

    “好险啊!”薛礼庆幸有营仲奇护卫,不然必死于非命。他还没来及擦汗,听风声,又一箭疾掷来!他还是不知所措,干脆顺势趴下。

    对方接连向薛礼发难,显然是知道这边他为首领。

    “快躲榻后!”营陶吼道。

    只听的“啊”的一声,一名士兵被掷中腹部,痛得厉害,拼了!他忽地猛冲出去,撞到了对方,旋即被乱刀砍死!

    营陶这边趁机摸索到羽箭,几人乱掷了过去,一名贼子似乎中箭,尖叫起来,退到门口。

    这一来,双方又拉回均势。

    可黑暗之中,以静制动本是最好选择。可这种情形,实际上对攻方不利,特别是薛礼方虽武艺不精,却个个悍不畏死!

    “退出去!”贼首果断下令。

    虽看不见,但能凭脚步声感觉出,贼人前一人后二人,慢慢退出了官舍。

    “你俩守窗口,敢出来就一刀!你,去亭长舍中引火!”贼首命令道。

    “对!等点了火把,再进去杀个痛快!”说话的是刚才带头杀进的那壮汉。

    贼首连连冷笑,骂道:“哼!你个蠢货,还厮杀什么?直接烧死他们,不就完了?”

    ——————————注释分隔线——————————

    环首刀、长刀:汉时主要用刀,其刀常用作砍、刺等。不了解环首刀、长刀功用的人,常拿关羽刺颜良说事,实质上,甚至汉末出现的长刀也应常用“刺”这一招。当然,偃月刀汉时是没有的。青龙刀,刀光青隐耍起来像一龙在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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