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煜成送我回家,我们一路无话,直到小区门口时,我下车,说:“谢谢。”

    “不客气。”他君子一样笑着,坐在车里,目光看向前方,并没转我向我。

    我也笑笑,却有几分局促,想再说句什么,却发现实在找不到话题,遂朝他挥挥手,转身要走。

    我走出两步,他却喊住我:“霍小姐,我送你上楼吧。”

    “哦,不用。”我忙拒绝。

    “我看你走路不太稳,请不要拒绝一个男人的绅士风度。”他推开车门,和司机交待了一句,就走到我身边。

    其实我并没醉,应该不至于走路不稳,然而他这样说,我再拒绝下去,似乎有点过了。何况,我内心并不真想拒绝的,几乎是一种本能,我期待着能和他多待一会,因为他站在我身边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熟悉,熟悉的就像这个人是资凤翔。

    你看,我的身高,刚好及他的耳垂,这完全就是我和资凤翔的身高差。

    真是奇怪,世界上居然真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两人默默前行,进楼道,上电梯,终于到了我家门口,我一边从包里掏钥匙开门,一边说:“谢谢段先生,改天若是你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他抿唇一笑,说:“不如今天请我喝茶,我口渴了。”

    “这……”我为难着,如果说他送我是绅士风度,那么,他此刻提出这样的要求,则无论如何算不上绅士风度了。在晚上,送一个单身女人回家,要求进她的屋,总让人觉得别扭。

    “怎么,不方便?”他居然还问。

    当然不方便。

    可是,我怎么好如此直接说,便只委婉道:“我不习惯喝茶,家里并没有备茶叶。”

    “那就白开水吧。”他说着已经推开门,竟先走了进去。

    我呆了呆,想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性不想,也跟着走了进去。

    “霍小姐一个人住?”他在屋里环视一圈,问。

    “不,我和弟弟一起住。”我一边说,一边从饮水机接了水递给他。

    “我不喝凉水。”他说。

    我便只好另接了杯热的,唔,太热,得先放桌上凉着。

    “霍小姐还有弟弟?”他继续刚才的话题,“他上班去了,还没回来吗?”

    “不是,他腿有点问题,现在美国那边接受治疗。”

    “腿有问题?”

    “嗯,车祸,伤到了神经,不能走路。”

    “什么时候的事?”

    “三年前吧。”

    “三年前?”

    “嗯。”我看他一眼,他脸色依然淡淡的,像在闲话家常,然而眸里那一闪即逝的关切,还是让我捕捉到了。

    “霍先生,你有兄弟吗?”我心里再度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虽然江博宇那样肯定的和我说过段煜成的身世,但是,但是……

    “我,”他微微一笑,走开两步,依旧用淡然的语调说:“没有。”

    “哦。”我心头浮起无以言说的失望,再问,“段先生一直在深圳吗?”

    “没有,我这两年才回来,之前一直在国外读书。”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瞟我一眼,似乎是觉得我问得太多了,不过他还是回答:“中学时代就在国外了,具体的说,是初二的时候,那时原本在香港读书的,后来我对那种教学方式太反感,便缠着爸爸送我去英国了。这一去就是好多年,直到这几年,才回来了的。”

    我轻轻叹口气,面对他时,完全无法冷静。明知不可能,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生出奢望。甚至连电视剧里那荒谬的桥段都想出来了。会是失忆了吗?然后被某个富贵人家收养,以新的身份生活。可是,他说那些过去的事,说得那么自然,那分明就是他的亲身经历,又哪来的失忆?

    不能再这样一味痴下去了,或许他未必和资凤翔那么像,而是我思念入骨,便不自觉扩大了那种熟悉感。就好比我看着资凤临,有时也会觉得他和资凤翔太像。记得有次,是资凤翔的忌日,我心里苦楚无处排泄,喝了整整一瓶红酒,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熏熏然的醉意中,回到家里,愣是把资凤临当成资凤翔,抱着他大哭,说着各种各样的胡话。以为那是上天怜我,让他再次回来。

    那是有多痴。

    而这痴,在酒精的催化下,便成了异想天开的奢望。

    我苦笑一下,不让自己再纠缠着段煜成为什么这样像资凤翔这个问题上,这是一个死胡同,一旦钻进去,只怕钻不出来。

    世界这么大,真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要再想了啊。

    我看着桌上的水,已经不再升腾着袅袅热气,遂提醒段煜成。

    “水已经凉好了,段先生。”

    这是逐客令吧,他说他是进来喝水,若是水喝完了,也该走了。

    段煜成当然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他走到桌边,拿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说:“那我先走了,如果今后霍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好。”他的话应该是场面话吧,可我还是有一丝温暖。

    “你还不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吧?”他又问。

    我点点头。

    “给我。”

    “什么?”

    “你的。”

    “啊,”我反应过来,把递给他。

    “有密码啊。”他接过,说。

    “1314。”我说,这密码是我和资凤翔共用的,我们在一起时,但凡有密码的地方,六位数就是zh1314,或者861314,四位数就是1314。这个密码是很有意义的,资凤翔是一月三号的生日,我是一月四号的生日,凑一起就是1314,一生一世,他姓zi,我姓huo,如果密码是六位数,要字母,则再加上两人姓的第一个字母,如果不要字母,则是我们出生的年份,我们都是86年的。

    1314,这串数字,是我对我们这份爱情最深沉的祝福。

    哪怕现在,我们无法携手到老,但在我心里,那段过去时光,已是一生一世。

    我不确认段煜成有没有听清这串数字,因为大概是心里有所感慨的缘故,我说得很轻,然而段煜成没有再问,他手指动了动,已输入了密码。

    屏幕成功解锁。

    他又再输入一串数字,摁了通话键,待他的响了一声,他便又摁断,把递给我,说:“好了,这是我的号码,你随时拨这号码都能找到我。”

    我接过,不知是该说谢谢还是其他。

    他看我这模样,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你说过以后请我吃饭的,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我勉强回他一笑。

    “好了,不早了,我得走了。再不走,你只怕更不自在了。”他略带点调侃的朝我挥挥手,后退几步,然而转身,开门,一步一步,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那蹬蹬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像是敲在我的心口。

    很疼。

    真的很疼。

    每一次相见,都会像一颗石子,搅起我心湖的涟漪,那些和资凤翔在一起的点滴,会变得前所未有的生动起来。它会让我不停的想,不停的想,想得整个身心,都是钻心的疼。

    我在门口站着,听到电梯那里传来叮的一声想必是他要等的电梯已经来了,他要走了。

    我忽然想到什么,飞快的跑到资凤临的卧室。

    资凤临的卧室有个小小的阳台,在那阳台上,可以看到小区的花园,而段煜成若要离开,便会从这花园走过。

    果然,过了不到一分钟,花园里有段煜成的身影。

    他从容的迈着步,稳健,并不行色匆匆,然而速度,却并不慢。

    他。

    他走到一棵大大的凤凰树下,忽然停住。那棵凤凰树,是在这阳台的对面,五月花开的时候,火红一遍,煞是好看,资凤临最喜欢那样的风景。

    我心里一紧,直觉他会抬头看,刚想着要避开,他的视线却已经朝这边投射过来。

    我住的是三楼。

    并不遥远的距离,还有路灯的光,能让我把他看个真切。

    我看到他的唇边慢慢浮起一个笑容,一个仿佛他早就预料到这幅场景的笑容。就像大学时候的某个周末,资凤翔来我们学校找我。那时,我的宿舍,也是三楼,当他的电话响起,我第一件要做的事,不是去摁接听键,而是跑到阳台,看他是不是在楼下。

    他当然会在楼下,会仰着脸看着阳台,当我出现的时候,他的唇边,就会慢慢的,慢慢的浮起一个笑容,一个他料到我会来阳台看他的笑容,得意而满足的。

    一切恍如旧事重现。

    我的视线瞬间模糊。

    整个人都陷入到一种错乱的时空里去了。

    有一首歌怎么唱,要失去多少东西,才能得到宽恕,要经历多少痛苦,才能与你重逢,季节啊,请不要变化……一直在寻找,期望在某处看到你的身影……假如能发生奇迹,我期望能马上与你相见……

    是真的吗?

    是真的有奇迹吗?

    不一样的时间,不一样的空间,可是,我却在这里,在这个小小的阳台,再次看到了你,一切恍如旧梦,如果可以,我要马上来到你的身边,不顾一切将你紧拥,再也不要分离。

    再也不要分离!

    是真的有奇迹吗?

    我擦一把眼角的泪,忽然疯了一样朝门外跑去,我甚至来不及等电梯,从楼梯一个一个台阶飞跃而下,我怕来不及,来不及,我怕我来了,你却已经不在。

    我跑得这样的快。

    然而当我跑到那棵凤凰树下时,树下已经空空如也。

    没有资凤翔。

    没有奇迹。

    有的,是路灯的光,拖着我长长的影子,仿佛拖着一生的思念和悲伤。

    凤翔,还要经历多少痛苦,我才能与你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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