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砚是在一个有种异样的阴柔美的男人陪同下走进来的。他走到我的身边,视线在我脸上稍稍停留一会,却并不问什么,而是转向跪在一边的猴子和铁头。

    “听说,你们两个,都是靠一双手吃饭的?”他声音温和。

    “是的,是的。”铁头和猴子争先恐后的回答。

    “听说,你开锁的手艺甚是了得。”顾倾砚看向铁头。

    “对,对,对,至今为止,我还没碰到我铁头开不了的锁。今后,要是顾先生有这方面的需要,铁头愿效犬马之劳。”

    顾倾砚却不在意他的所谓犬马之劳,又看向一边的猴子:“听说,你自诩神偷,一双巧手能火中取栗。”

    “是,是,是。”猴子头点得像鸡琢米,“当初师父训练我们的时候,就是要火中取栗的。”

    顾倾砚嘴角一弯,露出一个惯常的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睛看向那个阴柔的男人:“阿龙,这两位,都是难得的人才啊。”

    “再难得,做错了事,也是要罚的。”阴柔男人淡淡应着。

    “那好,那……”顾倾砚拖着长长的语调,似在思考着要怎么罚。

    “顾先生,求求你放我一马,我有眼无珠,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霍小姐是你的人,我该死,我该死,求求顾先生放我一马。”猴子吓得面色惨白,磕头如捣蒜。

    “顾先生,顾先生,我该死,我该死,我不该动这样的邪念,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铁头也跟着哀求。

    顾倾砚笑意加深:“死倒不至于,不过,少点什么东西,却是必要的。阿龙,不如,一人去一只手吧。”

    “好的,我也正有此意。”阴柔男人亦笑。

    “那我们算是不谋而合了。”

    “可不是。”

    两人相似而笑,那派云淡风轻,仿佛谈论的是春花秋月。

    铁头和猴子头磕得愈发的勤:“顾先生,顾先生,求求你高抬贵手,不要这样惩罚我们,我们靠手吃饭的,没有了手,我们会饿死的。”

    顾倾砚不顾他们的求情,重又走到我的面前,问:“你好些了么?我送你回去。”

    我点点头,站起身来。

    他手一伸,握住我的手。

    我待要挣脱,他眸光一冷,给了我个无言的警告。

    我只得作罢,任他牵着我往外走。

    然而才走几步,猴子却一把扑在我的面前:“霍小姐,求求你救救我,我错了,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是不要砍去我的手,没有了手,我会活活饿死的,会活活饿死的。”

    他的眼泪糊了一脸,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癫狂,他不停的重重的磕着头,额上有斑斑的血迹。

    我心生不忍,看向顾倾砚。

    “走吧。”顾倾砚好像没看到这一幕。

    “倾砚……”我迟疑的开口。

    “嗯?”

    “我,我伤得并不是严重。”

    “你流血了。”他声音平平。

    “可是并不严重。”我重复道。

    “随你。”

    “那,他们……”

    “随你。”

    “谢谢。”我低低的说,其实我是恨那两个人的,可是,要他们因我而失去一只手,我还是没有那份狠心。

    “算了。”我声音不高,但足够大家听清楚。

    铁头和猴子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

    “谢谢霍小姐,谢谢霍小姐。”头磕得砰砰的响。

    我没理会,对顾倾砚说:“我们走吧。”

    这样一个地方,完全超出我平时的认知范围,真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等一下,霍小姐。”却是那个叫龙哥的阴柔男人唤住了我。

    “还有什么事吗?”我问。

    “霍小姐大人大量,不要他们的手,我阿龙替他们表示感谢。不过,既然他们伤到了霍小姐,还是要有所表示,铁头,猴子,知道怎么做了吗?”后面那句,低沉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这样的声音,完全不像是从这样一个阴柔的男人胸腔里发出来的。

    “是,龙哥。”铁头猴子站了起来,走到一旁的吧台前,拿起一个酒瓶,哐当一声,就朝自己的头上敲去。

    血流了出来。

    蜿蜒的一条。

    很快糊住了半张脸。

    触目惊心。

    我胸口一滞,胃里翻滚着,急切的朝外迈着脚步。

    走出那个噩梦般的房子,我才发现自己虚得厉害,脚步轻飘飘的,头晕沉沉的,而那伤口,则木木的痛,痛得让人的思维都是木的。

    “倾砚,谢谢你。”我松开他的手,努力忽略那木木的痛,勉强微笑着,向顾倾砚道谢。

    “嗯。”他发出一个很低的单音节。

    “我自己打车回去。”我说。

    他看我一眼,不置可否。

    我转身朝马路边走去。

    然而才走几步,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还是我送你吧。”身后传来他凉凉的声音。

    我点点头,不再逞强。

    连续几十个小时的高度紧张,又没补充什么能量,再加上额上的伤,已让我没有任何资本逞强。

    我上了顾倾砚的车。

    一路上两人沉默着,小小的空间里有无法言说的尴尬。

    唯有车轮和地面摩擦的挲挲声。

    因为是午夜时分,车开得很快,竟是不一会儿就到了我所住的小区。当车停下来时,我没有马上下车,而是依旧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我心里有个疑问,我不知要怎么才能问出口。

    可是,如果我不问,它搁在胸口上,沉沉的,让人如此难受。

    顾倾砚幽幽的看我一眼,那沉沉的目光,让我的心骤然紧缩,带来一种猝不及防的疼痛。

    我想,如果眼睛会说话,那它诉说的,则是太过复杂的内容,是念,是想,是怨,是恨,还有伪装的无谓,自欺欺人的坚强,但更多的,大概还是无处遁形的渴望。

    那一刻,我心里不可遏止的浮出一个念头,这个男人,他对我的感情,可能远比他过往所表现出来的要深得多。

    我撇过头,不敢承接这样的目光。

    “有事?”良久,我听到他平板的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声音。

    “嗯。”我微微摇了摇头,然而除了带动伤口,引来一阵痛楚,却并没有摇走刚刚浮现在脑海里的那个念头。

    要怎么问出口?

    久久的沉默。

    “倾砚,你难道不问一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我终于还是听到自己叹息般的声音。

    “你不说,我又何必问。”他的手无意识的转着方向盘,眼睛看向前方,唇边浮起一丝自嘲的笑。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也笑,可是这笑,不过是一个表情,它和欢喜无关,相反,它带着一种抹都抹不掉的涩。

    “哦?”

    “我以为,你能告诉我。”我音量稍稍提高。

    顾倾砚的目光,从前方收回来,他看向我,先是不解,然后是震惊,最后,则是……

    嗯,我在心里呻吟一声,我已经无法形容那样的目光。我想,或许我问错了,或许我不该做那样的揣测。不管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不管他和那个龙哥有什么渊源,我都不应该做那样的揣测。

    “对不起。”我在他的目光里,惶惶道歉。

    他又笑了一下,这一回,嘲弄的意味是如此之浓,浓得让人觉得心酸。

    “霍小姐,我为什么能告诉你?就凭你出事了他们来找了我?就凭我傻傻的真来带你离开?还是,就凭这些日子以来,我们明明已经分开,可是,我却不能哪怕一分一秒的放下?”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随口问问。”我苍白的否认着,解释着。

    “随口问问?”顾倾砚冷哼一声,“你不是随口问问,你怀疑我,怀疑我把你弄到那里,怀疑我让他们囚着你,怀疑我导演了这出戏,怀疑我不择手段让你回到我身边。不过也无所谓,你要怀疑,尽管怀疑,但是霍小姐,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别太看得起自己,我有我的骄傲。哪怕一个人孤独而无望的咀嚼相思的苦涩,也绝不会伏低身子乞求你的回归——我顾倾砚,不需要一个不爱我的女人。所以,你大可以放心,我既然和你分手,便是真的分手,绝不会再来打搅你的生活。”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问。我只是因为你和那个龙哥的关系,所以一时起了这样的念头,但我才问出口,已经明白自己想错了。”

    顾倾砚凉凉的看我一眼,声音里有种空旷的萧索和厌弃:“你下去吧,我不想听你这廉价的道歉。”

    “对……呃,再见。”我把差点又要脱口而出的“对不起”三个字咽回去,道一声再见,伸手拉开车门。

    我下了车,走出几步,又停了脚步,回头看他。

    他却也下了车,此时,正靠在车前,亦看着我。

    我咬了咬唇,还是走了回去。

    我们隔着一辆车,俩俩对望着。

    此时,天上有一轮圆月,莹白的光辉铺洒下来,给万物笼上一层静谧而安然的色彩,如此美好,美好得都不真实。

    “倾砚,有的东西,还是要戒了好。”

    他应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无嗔在淑媛找我时,曾和我说过,他依赖违禁品。我不怀疑无嗔是危言耸听,因为我曾亲眼见那药,亲眼见他发作。

    他恍若不闻,身子一弯,钻进车里。

    车子发出一声宣泄般的轰鸣,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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