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蝌是急急忙忙地走了,冯紫英看着还懵懵懂懂地留在原地没有动的贾宝玉暗暗无奈,问道:“你不回去看看?”

    宝玉摇摇头,浑不在意道:“老祖宗不让我插手这事情。我回去也不帮不上什么忙。”

    冯紫英暗地里叹息,他此次哪里是为了提醒薛蝌,根本就是借着此事提醒贾宝玉回去好好做做准备,以当今圣上的性子加上宝宁伯与贾府的官司,这一次贾府怎么都逃不过。只是这贾宝玉上次被贾环教育了一番,生了场大病,病好后却依然不知悔改,我行我素。与他交好,不过是看他心性单纯,对人真心实意,只是现在看来,不过是终日浑浑噩噩罢了。若论起来,反而是他的弟弟宝宁伯贾环才是真性情,对人对事都凭着本心,投桃报李也好,睚眦必报也好,都逃不过他心中的那一杆秤。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真的适合交往。

    薛蝌急急忙忙地跑回了府,正看见薛姨妈舒展的眉头。

    薛姨妈见了薛蝌,心情颇好的主动解释道:“贾家答应明日见到贤德妃娘娘的时候帮忙问问。”

    薛蝌正被冯紫英的话扰乱了心神,猛地听到薛姨妈这么一说,不由得有些怔愣。

    “看看这孩子,高兴成这样?”薛姨妈笑着冲着强颜欢笑地宝钗玩笑。

    薛蝌这才回过神来,他想着冯紫英也提到了若是宫中有人,可以打听一下。只是这贤德妃娘娘到底是隔着一层,谁知道能不能帮上大忙。薛蝌见着薛姨妈的笑脸,也不好说什么扫兴的话,只能支支吾吾地应了。然后看着兴致不高的薛宝钗使了个眼色。

    宝钗见了,随即找了个借口回了屋子,薛蝌正好同路送姐姐回去。

    “我听那神武将军之子说了这事情,”薛蝌走在宝钗身边,小声道,“只怕不容乐观。”

    宝钗原先不敢在母亲面前表露出来心中悲苦,此时也红着眼眶,不顾得身边还有丫鬟了,她摇头对着薛蝌道:“那贤德妃娘娘我也是见过,只怕也是个说不上话的,哪里就那么容易?这事情多半不得善了。我又不敢与母亲细说……”

    宝钗是族中长姐,做事情向来稳重细心,在金陵的时候一众弟妹就很是信服这个姐姐。如今薛蝌听宝钗这么一说,也不由得灰下心来,他沉着声音道:“且等着明日听听贾家怎么说。薛家好歹在金陵还有铺子有地,最不济,还有千亩族田。只要根子不倒,早晚还是会有机会的。”

    宝钗见这个年纪不大的弟弟说得破釜沉舟,满目坚韧,不由得也稍稍宽心,强笑道:“只希望到不了那田地。只是如今一看,哥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薛蝌眼见着宝钗又要掉下泪来,心中也很是酸楚,两人接下来一路无话,各自默默地想着心思,一时间很是压抑。

    王夫人虽然满心不愿蹚这趟浑水,但是既然贾母吩咐了,她也不得不在见到贤德妃娘娘的时候提上一提。

    王夫人不自在地理了理身上的敕命服,行礼拜见了上首的元春。

    自省亲一别,元春憔悴了很多,即便再多的胭脂水粉也遮不住她眼下浓浓的青色,还有暗黄的皮肤。元春让抱琴扶起王夫人,然后准备说话。谁知道还未开口,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撕裂一般。

    王夫人被元春的模样吓得不轻,忙问道:“娘娘可有事?怎么没有请太医看看?”

    元春好不容易停下咳嗽,用帕子瞧瞧将咳出的鲜血抹去,用了些热茶,然后才哑声道:“母亲不用担心。”

    王夫人见元春好些了,这才道:“娘娘可要注意身体。”

    元春摆摆手以示无碍,然后问道:“今日母亲进宫可有要事?”

    王夫人确认元春已经安好,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道:“你可知你表弟薛蟠的事情?”

    元春听王夫人提起薛蟠,暗暗捏紧了拳头,连手掌中因为护甲留下了深深的印子也不自知。“薛蟠,薛蟠”,元春在心中暗暗念着这个名字,她如何能不知道皇帝关押了薛蟠。这分明是要将四大家族连根拔起啊!元春看着还端坐在下面完全察觉不到其中利害关系的王夫人,心中咬牙,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不论如何,她都要将自己的猜测告诉王夫人,让贾家早作准备。

    “母亲可知道后宫不能干政?”元春面色冷淡,语气也不是很好。

    王夫人被元春的态度弄得很是下不了台,只能讷讷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元春不再看王夫人,她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站起,开口道:“我知道母亲担心薛家表弟,只是事情总有先后,母亲毕竟是贾家的媳妇……”

    元春话还未竟,就听到门外的有人通报:“皇上驾到。”

    相比于王夫人的喜上眉梢,元春却是面色一白,将未说出口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从她进宫成为贤德妃以来,皇帝就没有来过她的寝宫,这时候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朕听闻贾妃母亲今日前来,”墨濂受了两人的大礼,然后挥挥手让其平身,说道,“贾妃也不告诉朕一声。”

    元春抖着嘴唇,半天才微笑道:“陛下心忧天下,日理万机,臣妾不敢以此等小事打扰陛下。”

    “无妨,今日恰巧。传下去,朕午膳就在贾妃的宫里用了。”

    元春心中恨极,却只得背着人咬了咬唇,面上还得装作一副欢喜的模样,吩咐宫人准备墨濂喜欢的菜色。

    这一顿午膳几人皆食之无味,元春一心担忧自家前程,王夫人早就忘了薛家的那茬事情,满心欢喜自己女儿受宠,一心想着回去之后如何炫耀,却又担心自己乐极生悲,在皇帝面前捅了篓子,处处小心翼翼,基本上就没有动筷子。而三人中唯一自在的墨濂却满心想着即将回程的贾环,心思并不在菜色上面。

    用完午膳,王夫人很是满意地告退回府了,徒留下墨濂和元春二人。

    “贾妃看来并不记得朕的警告。”墨濂冷声说道。

    元春捏着帕子,半晌才道:“恕臣妾无状,只是此事事关家人性命……”

    “杀人偿命的道理恐怕用不着朕来提醒你!”墨濂面色阴沉,“若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视我朝律法于无物。况且,以朕来看,这贾家上下可并无悔改之意。”

    元春被墨濂说得面色惨白,只能流着眼泪,伏地哭诉道:“臣妾不求别的,只希望陛下看在贾家儿郎为您出生入死、臣妾平日里也还算本分的面子上,能饶了贾家人的性命!”

    墨濂眯了眯眼睛,知道元春这是在提醒自己她早就知道了贾环的事情却从来都没有说出去过。只是墨濂一向护着贾环,恨不得能捧在掌中护其不受一丝伤害,又哪里会容忍这种威胁。在墨濂看来,这贾妃也是昏了头脑,她若不是今日私自说出这番提醒贾家的话,又试图以他和贾环的关系威胁自己,墨濂说不定还真会看在她这些年都安安分分的面子上,对贾家从轻发落。只是现在,一切都只能是贾元春的痴人说梦。

    墨濂冷冷地瞥了一眼还伏在地上的元春,那目光已与看将死之人无异。

    “既然贾妃这心系贾府,朕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之人,端看你怎么做了。”说着,墨濂拂袖而去,不再施舍给元春一个眼神。

    当夜,贤德妃贾元春就因为饭后受凉,突发高热,汤药不进,暴病而亡。在贾家得到消息的时候,贤德妃娘娘已经薨逝,谥号“贤淑贵妃”,贾家众人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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