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苏阮在山上失踪的事情给苏良造成了一些恐慌,归家的路途不再像来时那般分座两辆车,而是选择了同坐一辆。

    苏德和苏凌两兄弟又开始吹嘘自己,嬉笑打闹欢快无比,全然忘了在雄狮面前吓尿的一幕;苏良紧紧的挨着女儿坐着,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对苏阮尤为紧张,目光一直跟随着苏阮;苏修与苏阮相对而坐,关切的问她一些山上发生的事情。

    和大哥说了会话,苏阮觉得累了,全身发冷,头重脚轻,像是要发病的模样,便缩了缩身子,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

    苏良发现女儿的疲惫,坐近了些。

    苏阮以为他嫌空间不够,也往边上挪一些,仍旧是直挺挺的靠在车壁上。

    苏修发现父亲的心思,呵呵一笑,换位置坐到苏阮身边,让她靠着他的肩膀睡觉。

    苏阮虚弱的一笑,倚着哥哥肩头迷迷糊糊阖着眼,陷入半睡半醒的梦境之中。

    苏良用微弱的声音哼了一声,又往边上挪开几分,也合上眼闭目养神。

    “墨宸真爱出风头,别家王府费时费力的组织着人马上山去猎狮子,他倒好,单枪匹马就把那只狮子给带回来了!刚才迫不及待就走了,肯定是进宫拿赏去啦!不知道他会向皇上提什么要求,我猜,他一准儿要向皇上讨要婉莹公主,公主绝色之姿,帝都哪个男人不想啊!”苏德阴阳怪气的揶揄道。

    “不是听闻他不近女色吗?啧啧,我就不信还有男人不爱美色,指不定他满肚子花花肠子,不过不让旁人知晓罢了……”苏凌也满嘴的鄙夷。

    这两兄弟提起墨宸,总是这种羡慕嫉妒恨的语气。

    这也难怪,墨宸与他们同年,三人又是走动颇多的近亲,所以从小到大都被用来比较的对象。

    这种事太伤人,活了近二十年,他们没有任何一件事能胜过墨宸,无论是儿时在家里、学堂,乃至渐渐长大成人在朝堂、在权力场。墨宸如今已是太子的肱骨之臣,他们却还是只会喝茶、遛鸟、斗鸡的纨绔少爷。

    虽然平日里日子逍遥快活,可是要比较起来……总算会有那么些愤愤不平!

    半睡半醒的苏阮听着他们的谈话可笑,打起了些精神,眼睛虽未睁开,耳朵却醒了,认真听着他们的谈话。

    回府长路漫漫,苏修也跟弟弟八卦起来:“他这次凯旋归朝又加功勋,已经是我朝百年以来最年轻的将军。这等资质和高度我等这辈子就不可能企及,你们就不要嫉妒了。”

    苏德被拆穿心事,恼道:“大哥哪的话!我为什么要嫉妒?不过空有一身蛮力,一介匹夫罢了!真正厉害的男人,应该要向离世子、瑾公子、三皇子这般,在帝都呼风喝雨、坐拥权利,他……曲曲一介武夫!”

    “你忘了他幼时在学堂里是最受教书先生喜欢的吗?先生说他考取状元不成问题。不过他选择了铁血的一条道路。”苏修对墨宸是截然不同的态度,“嫉妒也在情理之中,实话说,我对他也嫉妒的很,咱们苏家几个男丁,偏偏是外姓的墨宸最为出众,每次想起此事,我就觉得对不起父亲的悉心教诲。”

    苏修嘴上说着嫉妒,言辞里却尽是欣赏之意:“他不容易,无父无母,伯父又极其严苛。我记得他七八岁的时候,因为背兵书背不下,被伯父轮着棍子追打,从他们府上一直打到我们家,那时候我们两家还住对门!当时父亲出面也没保下来,硬是吊在大门口的槐树上用鞭子抽小半个时辰,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苏阮皱了皱眉,墨宸儿时的事她所知甚少,只晓得他有一只耳朵听不太清,据说,是被伯父一个耳光“不慎”抽聋的。

    如果大哥所言不虚,这种“不慎”的事看来是时有发生了。

    苏凌道:“对对,当时把我们兄弟几个吓得直哭,哈哈。伯父真狠,要是他做我爹,我可不干。”

    沉默听着的苏良忍不住斥责道:“别乱嚼长辈的舌根!你们的伯父人不坏,就是这爆脾气几句话就要动手打人,下手没轻重,又不是故意想打死墨宸。”

    苏阮听这话听的不舒服,一个成人脾气不好,拿小孩儿撒气还有理?墨宸后来和伯父断绝关系,与长期被虐待有关吗?

    “墨宸这孩子现在很优秀、很出众,都是你们伯父教养的结果,当初挨打都值得。我就是太惯着你们,太把你们养的这么无能!一个个净会花天酒地……”苏良对几个儿子的不满全爆发了出来,瞪着苏凌、苏德兄弟,就是一顿狠狠的数落。

    两人低下头,不敢再挑话了。

    苏阮却慢慢的撑开了眼帘,目光定定落在父亲身上,微启红唇,蛾眉微蹙:“父亲认为,伯父在对宸哥哥的教养上没有错吗?”

    苏良训斥儿子训的正起劲,冷不丁被苏阮一言打断,皱着眉看着她:“错?爱子之心,怎会有错?父母所做的一切,必然都是出于对孩子的爱!”

    在对待她的问题上,父亲也是这般自以为是吧!苏阮闭上眼:“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配当父母。”

    她的声音很轻,满车厢的人却都不约而同的变了脸,瞠目结舌的看着口出狂言的她。

    苏良的脸色一沉,双眸沉沉如暮霭,死盯着苏阮:“好歹把一个没血缘关系的孩子拉扯到这么大,怎么就不配称爹?!好歹是把你带到这个世上,难道不配当你爹?!”

    苏阮不知道他是在说墨宸、还是在说她,方感觉些许温暖的心再度沉入茫茫的冰原之中,再睁开眼,恢复了如常的平和之色,语气却没半分服软,冷言道:“父亲息怒,女儿并没有冒犯之意,父亲您生我养我,女儿对您感恩戴德,视若神明。”

    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更似在讥讽,又或者,这些话早在她心口潆绕千百遍,找到一个出口,就迫不及待的崩了出来,想要收回却是来不及了。

    苏良瞬时脸色铁青,极为不善的盯着苏阮,额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怒火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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