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提了一个很无厘头的要求,李德裕爽快地答应了:“诸营都还没有军号,无敌兄有兴趣可以取一个,只要圣上恩准就可入册使用。(小说文学网)”

    “那,我这一军就叫保安营。”李熙懒洋洋的随口说道。

    “保安营,保国安民,好名字。我回禀元理公知道,为无敌兄上达天听。”李德裕说完站起身来,拱手告别。李熙一路送到坊门口,目送新任保宁军节度副使骑马走了,这才怏怏而回。回客堂去拿扇子,一进门却吓了一大跳:郭仲恭蜷缩在座,右手用手绢捂着额头,正在那哼哼唧唧。他鼻青眼肿的样子,勾不起李熙的兴趣。李熙感兴趣的是他手底下捂着的是什么。

    “手移开,让我瞧瞧呗。”

    “瞧什么瞧,破了……嗳哟……”

    梅榕进来了,手里端着一铜盆碎冰,李熙肉疼地说:“不是你家的你不心疼似,省着点用,我的冰窖都快空了。”梅榕道:“空就空呗,反正你在长安也呆不久了。”

    李熙道:“你什么意思,李中丞才来找过我,你们就都知道啦,这也太快了。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知道信的人呢。”

    梅榕道:“你也太小看郭驸马了,人家……”

    “等会,等会。”李熙拦道,“你说什么?郭驸马,郡主升官啦。”

    “升什么官?郡主晋封公主那不是迟早的事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梅榕熟练地用手绢包了碎冰递给郭仲恭,郭仲恭额头上起了一个大包,破了点油皮,除此之外,并无大碍。

    李熙默叹一声:“你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郭仲恭道:“你知道就好,我来求你搭救我出苦海了,你帮不帮忙?”

    李熙惊道:“你要从军?郭兄,这个玩笑可开不得!刀枪无眼,战阵上的事可不是闹着玩的,枪林箭雨的,谁认识你是驸马呀,一枪捅来,照样破杀。”

    “破杀!破杀!破杀!你念我点好行么,我都惨成这样了……”

    李熙望了眼梅榕,梅榕撇撇嘴:“僧大通是个小人,贪了你的方子,炼出了药自己拿去走门路,每三天才给老郭十二粒,不够用,就被公主打了。”

    李熙掰着手指算了一下,奇道:“三对夫妻,每对夫妻一天一粒,三三得九,十二粒,不少呀,郡……哦,公主为何打你?”

    郭仲恭叫道:“什么每对夫妻一天一粒,那……那贱婢得了这好药,一眨眼就变成了个药贩子了,见谁都送,在外穷大方,人家用完问她要,她拿不出来就拿我出气,我冤死了我。”

    李熙摇摇头道:“‘贱婢’?你敢骂公主是‘贱婢’!看来这苦熬的ri子你是不想过了。从军,可以,话可说清楚,刀枪无眼……”

    “死了活该!”郭仲恭发狠嚷道,这一嚷,牵动脸上伤口,疼的呲牙咧嘴,“死了我命,活着我运,我豁出去了。不过临走前,你还得再写个药方给我,否则她指定不放我出门。”

    李熙咬咬牙,答应了,炼制增长丹的诀窍他早已掌握,写个药方还不是手到擒来。写药方时,梅榕伸头来看,李熙捂住了,梅榕哼了一声,步出客堂去院中看花。这中间,一个俊俏的女道童提着个食盒从堂前走过,直入杨宅后花园去了。梅榕的目光被这女道童牵引,痴痴地看,热切而专注。女道童也边走边盯着他看,直到不慎撞在一棵花树上。

    梅榕扑哧一笑,饱含善意,那道童却恶狠狠地朝他做了个鬼脸,揉着额头进了后花园。

    郭仲恭收好了药方,跟李熙告辞道:“我先走了,记着给我留个位置,能不上阵最好,上阵我也不怕。记住啊兄弟,拜托了……”

    梅榕从院中回来,脸上洋溢着古怪的笑容,他望向李熙的目光有些害羞还有巴结,忸怩了一下,他刚要张口说话,李熙把手一挥:“保安军不收女xing。”

    “哼!”梅榕勃然大怒,恼羞成怒后爆了句粗:“德行!”

    梅榕其实是想问李熙那个提着食盒直入杨宅后院的女道童是谁,没问成,气呼呼走了。女道童小清见了李熙后也问了类似的问题,她问站在客堂廊下望着她笑的标志女人是谁,为何看人的眼光如此奇特。

    李熙回答小清:“那是他看上你了,不简单呀小清姑娘,梅郎眼里从来只有男人,你是他第一个用心看的女人,你应该感到自豪。”

    小清呕了一声,就捂着嘴跑了出去。

    小清是来送还食盒的,自“杨大厨”在无忧真人面前露了一小手后,下厨的机会就越来越多,食盒在丰邑坊和玄贞观之间的往返次数也越来越多。送食盒的人不定是谁,还食盒的却一定是小清。小清姑娘熟门熟路的,每次来了杨宅就直奔后花园,多数时候她都能在那找到正“避暑纳凉”的杨大厨,后花园的书房夕晒一定很厉害,“避暑”的杨大厨总是热的满头大汗。小清不解,既然后花园书房如此炎热,在那避暑还有意义吗?一定是其他什么原因导致了杨大厨热汗淋漓。

    这回她见杨大厨在客堂会客,没打招呼就直去了后花园,目的正是为了弄清困惑她许久的疑惑。小清探到了杨大厨出汗的真相,但突然之间她就对这个真相失去了兴趣,因为那个热切而古怪的眼神。她从未被一个男人如此盯视过,那种感觉让她感到莫名的兴奋,尽管盯着她的男人让她感到恶心。

    有魏谟的关照,吏部的过场走的很顺利,李熙顺利地拿到了告身,从他走出吏部大门时,他就是大唐始兴县的县令了,品阶从七品下。县令官虽不大,却是代天子牧守一方的长吏,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印信,有印的官才像一个真正的官嘛。

    领了告身还需要入宫叩谢天子,这是一个礼节xing程序,自大唐建国以来,还极少有在叩谢天子环节被刷下的例子,多的是天子临时起意擢升某位才华横溢的官员的传说。

    李熙不图这样的好运落到自己头上,他希望的只是安安稳稳地走完这个过场,最好一大群官员一起进去,叩拜天子,听天子说两句漂亮话,叩别天子,回家。

    但现下是九月初,没有那么多官员一起觐见。凑在一起也就六个人,除了李熙是一县长吏,其余的都是可有可无的京官闲职。直觉告诉李熙,今天他很有可能要单独面对天子,那会是个怎样的情形呢,好可怕。

    为示对新任官员的尊重,天子特开紫宸殿接见新官,守候着紫宸殿外的六个官员中有四个是官场老油子,几度沉浮,以前都曾面过君的,知道里面的关节,因而都不甚紧张。看到李熙不停地抹头上汗水,四个人以过来人的身份和声劝他不要紧张,进去叩个头,报过自己的姓名和履任新职,天子勉励两句,就可以出来了,运气好,还能得些赏赐。

    老官的话跟魏谟的话是一样的,李熙诚心谢过四位同僚的好意,心中的紧张却未得丝毫减少,依旧汗出如浆。跟他一样紧张的,还有一员官,看年纪有三十岁,看气度也是曾在官场混过的,论理也是老江湖了,却不知为何也跟初次面君一样紧张。

    这位仁兄自到紫宸殿院墙外就站在绷紧双腿,紧攥双拳,咬紧牙关,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比之李熙还显紧张。过不多久,竟索xing打起了摆子,脸sè苍白如纸,突然就两眼翻白,口吐白沫,身体僵硬的像根木头一样直竖竖地跌了下去。

    众人大惊,一起围定那人,几个太监和侍卫看过,直摇头,叹息道:“这官废了。”

    面君的时候晕厥,说明这人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都很差,这样的人怎配做大唐的官员?被就地免职的可能xing极大,运气不好还要连累选举他的相关官员。李熙看了一眼那官,叫道:“热中暑了,烦请那位取碗清水来。”四个老官都为他求情,一个老宦官抹不过情面打发小宦官去取来一碗清水。李熙单手掐着他的人中,含水朝他脸上一喷,那官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举“杯”邀道:“再喝,藏着掖着都是他妈王八蛋!”

    说完老脸一红,一捂嘴,窜起身冲进花丛中呕吐起来。宦官和侍卫大怒,捋胳膊卷袖子要究办他。李熙联合四个老油子同声为他求情,正哄闹间,院墙红门内走出一个老宦官,远远的喝问道:“何故如此吵闹?”

    守门宦官和卫士见那老宦官都吃了一惊,纷纷闪退一旁,执礼甚恭。

    李熙回头一看,心中一喜,来者却是仇士良。仇士良扯开嗓子宣旨某某入内觐见,一个老油子应声而出,整了衣裳,随小宦官入殿觐见去了。

    仇士良望了眼李熙,交了个眼神没有说话,扫了眼蹲在花丛里的那位,向守门的宦官卫士展颜笑道:“多少年的苦修才能熬到这一步哇,不容易,饶了他这回。”

    众宦官纷纷应和称是,又赞仇给事仁义心肠好。小马屁拍的有板有眼,让李熙也不禁起了观摩学习之心。

    李熙从蓝田回长安后不久就去拜访过仇士良,不巧的是那时他正伴天子出城避暑,不在城内,其妻胡氏收下李熙进献的岭南土仪,留了一杯茶送客。

    入秋后李熙又去过一次,仍然没有见着。事不过三,李熙没再登门。

    仇士良将李熙叫到一边,笑嘻嘻地说道:“先恭喜你少年得志,由九品参军荣升七品县尊,其次谢谢你的岭南土产。”

    仇士良故意将“土产”二字咬的很重,示意自己很是看重这份“土产”。李熙道:“昔ri在太极宫蒙仇公成全我与崔氏婚姻,铭感五内,些许土仪不成敬意。”

    仇士良道:“咱们做朋友的,讲究交个诚心。你送我,我乐意收下,只别勉强你自己,也别勉强我就成了。”

    说了这话,仇士良悄悄问李熙:“进去的规矩都清楚了吗?”

    李熙搓着手道:“知道是知道,可是还是紧张,你看我都冒了汗了。”

    仇士良道:“嗨,也不必太过担心,天子ri理万机,不会考问很细,不过是就本位职守点拨一二,你听着就是,再有就是少说多听,不要节外生枝。”

    李熙点点头,仇士良忽然考问道:“敢问杨明府,为一县长吏当有哪些值守呀?”

    这个李熙早有准备,自是对答如流,仇士良笑道:“这就成了,你只是一个县令,懂得做县令的学问就成了,天子断不会拷问你如何做国子监祭酒的学问。”

    李熙紧张的心情稍稍缓解,这时有个小宦官站在院门内朝仇士良招手,仇士良过去问了一下,大声询问:“将作监的朱步亮在哪?”

    花丛里那位招手叫道:“我,我,我。”

    仇士良道:“知道是你,还不快去。”领着花丛那位穿过院门,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过了二道院门,再往里才是延英殿。

    约半盏茶的工夫后,第一个进去的老官出来了,腰弓的像只虾,手里捧着个书匣,满面是笑,由小宦官领着也不敢多说话,朝众僚眨眨眼,即乐滋滋地出宫去了。

    众人大喜,看起来天子今天心情不错,进去问了一盏茶的工夫还给了赏赐。

    有小宦官来叫李熙的官号名字,领着他穿过甬道,来到紫宸殿外。

    紫宸殿与含元殿、宣政殿并称大明宫三大殿,宫殿位于高高的宫台之上,殿堂高入云霄,气度恢宏,庄重威严,立足于空阔的殿前广场上,仰目望去,李熙那一颗刚刚因为仇士良的安抚而松缓的心,不禁又揪了起来。

    朱步亮入殿觐见的时候,李熙就等候在殿外廊下,九月初的长安还是有些燥热,不过紫宸殿里却透出一股股yin冷的寒风,吹在人身上感觉很不舒服。李熙索xing闭目念诵起了小师妹松青传授给他的一篇《大觉清心篇》。念诵了一遍,心中的烦躁减去大半;再念一遍,燥热尽去,心境自生一股清凉;念到第三遍时,心沉如水,已有了些打瞌睡的迹象。李熙赶紧打住,做了两个深呼吸,垂下头闭目养神。

    朱步亮进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出来了,手里捧着个纸盒子,擦肩而过时他善意地朝李熙眨了下眼,用目光告诉他不必紧张,天子其实就是随便聊聊。

    李熙心里苦笑了一声,默默向诸天神佛祈祷:诸天神佛保佑,圣德天子ri理万机,没闲暇关注我跟郭无忧的瓜葛,谢谢。

    “新任始兴县县令杨赞觐见。”紫宸殿里传来一声召唤。

    李熙整整官袍,迈步走了进去。紫宸殿里光线很暗,气温很低,李熙心里很紧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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