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不仅戳穿了刘禹编造的“祖宗埋宝”的谎言,更是令刘禹的真实身份遭到广泛质疑,“大汉天子”的正统xing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经过一段时间沉默后,刘禹改口说他的祖先其实不是西汉的南海王刘浩,而是东汉的南陵王刘涵。

    “大耳尖”没有从史籍中找到任何有关“南陵王刘涵”的记载,因此他怀疑刘禹是在错认祖宗后又杜撰了一个祖宗。不过,看在刘禹知错能改,主动放弃继承“祖产”的份上,胡尖也就没有深究下去。

    鲜花岭本是“破山王”张仃发的防地,辖内发现了宝藏,却被外人分享,矿工出身的“破山王”怒了。王者一怒,血流成河。四月的鲜花岭本来鲜花盛开宛如仙境,却因永无休止的夺宝大战而终于连天空也被染成了红sè。

    各家争斗不休之际,城内、城外的官军趁机发动破围攻势,取得了一系列的胜利。

    西南路清海军趁势夺回了番禹县,与州城所在的南海县互为犄角。岭南水师则趁着夜sè摸上刀捞山,全歼守军,一举夺回了这一战略要地,重新打通了广州的海上通道。

    在鲜花岭上争斗不休的帝王将相们意识到事态有些不太妙,有心收手各让一步,怎奈怨恨已经结下,猝然收手面子上实在过不去,故而仍旧胶着难下。

    大魏国的侍中张孝先此刻挺身而出,出面说动了实力不强,但名望极高的“大周天子”姬德高,请他劝说各家收手,以免给官军以各个击破之机。

    姬德高十四岁时就跟随叔父去安南做海盗,十六岁被招安在军中服役,因功做到旅帅,后因驱逐朝廷派驻的安南都护而被通缉。东躲xi zàng一年后,逃回岭南故乡,在一户大豪田庄做佃户。因会武艺被家主聘为护院,后因与主母通jiān,被家主责打,一怒之下手刃家主一家十三口,亡命江湖。

    姬德高二十岁时,岭南水师募兵清海。姬德高应募入伍,绞杀海盗屡建奇功,擢升为团校尉。因参与走私私盐,被上官发现,恐受责罚,遂举兵叛乱。失败被囚,买通狱卒越狱。躲入深山三年,见风平浪静,出山在雷州一带贩卖私盐。十年间,成长为岭南第一盐枭,号称“盐王”,呼风唤雨,一时风头无两。

    五十岁时受女婿蛊惑入广州求官,被节度使诱捕,在暗无天ri的大牢中苦熬了十三年,六十三岁出狱,查明当年被诱捕系被女婿陷害,他的女婿在他入狱后承袭盐王之位,逼死其女儿,称霸岭南,风头不下自己当年。

    老盐王决心为女报仇,率十余旧部夜入chun州戒备森严的“新盐王”府邸手刃仇寇。

    老盐王再度称雄岭南,七十岁大寿时,他最钟爱的亲外孙女在他的寿酒中下毒,说要为她父亲报仇,事败,众盐枭逼其执行家法,将他外孙女碎尸喂了鳄鱼。老盐王因此生了一场大病,病愈后宣布金盆洗手,从此退隐江湖。

    晚年的老盐王住在chun州乡下,种菜听曲,以饲养鳄鱼、蟒蛇为乐。

    岭南乱起,其旧部多举兵造反,官府恐其作乱,将其收入大狱,狱卒暴虐,肆意羞辱,老盐王勃然大怒,一道手令传遍岭南,数百徒子徒孙齐聚chun州救援,砸碎大牢,将所能捕获的官吏差役尽皆抛入鳄鱼池,给鳄鱼加餐做了点心。

    事已至此,老盐王只得从徒子徒孙们所请再度出山,号称“盐王”。

    曹曛等人称帝后,徒子徒孙们劝其称帝,因为姓姬,故称“大周天子”。

    “大周天子”德望虽高,实力却很一般,有实力的徒子徒孙都自立门户了,追随他的徒子徒孙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少年,不过老盐王心态很好,并不因为自己爷爷的辈分,孙子的实力而焦急而羞惭,反倒为自己能在垂暮之年当上天子而自豪而满足。

    此番,张孝先以孙辈礼仪叩请其出面劝服各家收手。老盐王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下来,不过他有些担心地问张孝先:“我多年未在江湖走动,徒有虚名一个,却不知各路朋友是否还能卖我这个面子啊。”张孝先恭敬地说道:“周天子乃天下共主,圣驾一出,谁敢不从。”姬德高大喜,随即带上护驾将军和治国宰相,手抚及胸长须,跟着张孝先一起,飘飘然地来到了鲜花岭。

    各派早已jing疲力竭,正为找一个台阶下而焦心劳神。德高望重的“周天子”出口一劝,众人乐的就坡下驴,一时俱拜服。姬德高劝众人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咱们走江湖的三分硬功夫,七分靠朋友。朋友多,路才能越走越宽。为免各家再起争执,鲜花岭这个地方我看索xing就不要了,让给官军好了,哪怕它底下埋着一座金山呢。大伙合力打下广州,区区一座金山算什么?”

    张孝先带头表态说:“我大魏国愿遵大周天子所嘱,即刻撤出鲜花岭,军民臣工绝不再踏足半步,若违誓言,诸位尽可斩之。”张孝先出示曹曛的手谕,示意自己的这番话是代表大魏天子说的,作得数的。

    “破山王”张仃发跟着表态说赞同弃守鲜花岭,将其留给官军。

    实力最强、争执的最凶的两家都罢了手,其他诸王宰相也纷纷表态赞同弃守。

    “大汉天子”刘禹提议广州城下各家结成联盟,共抗官军,并建议推举“大周天子”姬德高为天下总盟主,发号司令,调解纠纷。此议赞同者甚众,张孝先也表示尽快回禀“大魏天子”定夺。

    三箱珠宝郭仲恭只用了一半就拿下了被刨的千疮百孔的鲜花岭,李熙对郭氏此计赞赏有加,剩余的一箱半珠宝,他只收回了一箱,剩余的那半箱留给郭仲恭支用。

    至于郭氏此举催生广州城下各路乱贼联盟一事,李熙认为那纯属是意外,完全是好心办了坏事,结果虽然很糟糕,但用心无疑是好的。

    他和郭仲恭都心照不宣地保守着这个秘密,将之作为加深兄弟友谊的重要催化剂。

    ……

    三月的最后一天,保宁军神策营指挥使宋叔夜忽然造访紫石戌,向李熙索要军械若干,李熙笑道:“宋将军莫不是走错路了,要军械得去找军需,军需在韶州,此地叫紫石戌。”

    宋叔夜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军需路远难救急,求告军需不如求告杨将军。我在封州时就听闻杨将军贩卖的军械款式新颖,用料考究,价格公道,信誉卓著。”

    李熙道:“将军休要误信传言,根本没有的事。”

    宋叔夜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宋叔夜不会绕弯子,我是慕名而来求购军械的。”

    李熙笑道:“你早说嘛,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七折供给。”

    宋叔夜摇摇头,笑道:“那倒不必,随行就市,宋某不贪小便宜。不过宋某目下身无分文,恳请平山侯行个方便。”

    李熙双手合十道:“我非出家人,却也不打诳语。国有国法,行有行规,这种生意从来都是一手钱一手货,概不赊账。不过,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如果宋将军真的手头紧,杨某倒是有个解决的办法。”

    宋叔夜道:“善哉,说来听听。”

    李熙笑嘻嘻掏出一张纸来,说:“将军为人,杨某是信得过的,若将军肯以信誉作保,我放笔款子给你,利息嘛年内就不收啦,愈年三分利。怎样,还算公道。”

    宋叔夜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已经十分公道了。”

    签了借贷契约,李熙令带神策营军需去搬运刚刚从cháo州押运过来的军械,他则留宋叔夜在房中喝茶。李熙问他:“我有一事不明,请宋将军不吝赐教。清海军号称‘南方之雄’,真就那么不堪吗?连蚁聚在广州城下的区区十万贼众也奈何不得吗?”

    宋叔夜手捻佛珠,闭目答道:“岭南的恶果早就种下,不是一个清海军能解的。”

    李熙笑道:“那么,将军的神策军呢,也不能解围吗?”

    宋叔夜睁开眼,目光空茫地盯着院中一株花木,淡淡地说道:“岭南财富半数集于广州城,城不破,谁也解不了,城破,万事皆休。施主用了机箱珠宝就惹得群贼大动干戈,最后兵不血刃取了鲜花岭。广州城就是大号的鲜花岭,城中的子女财帛就是施主施计的珠宝。鲜花岭下有姬德高做调停人,广州城下又有谁能做调停?财不去,祸不休啊。我厚着脸皮向你买军械就是等着城破ri多救几个人罢了。施主设计夺了鲜花岭,不也是为了积善吗?”

    李熙讪讪笑道:“将军是大师,还是大师还俗做了将军?目光太狠辣,什么都瞒不过你。鲜花岭上有宝的风声的确是我放出去的,本意只是想挑逗他们不合,我好方便趁机夺取。谁知道竟闹出了这么大的风波,让我捡了这么大的便宜,说来完全是无心之举,将军不可过度解读了。”

    宋叔夜摇摇头,笑笑,道:“该有的总该有,看不穿的就是看不穿,遮遮掩掩,徒增烦恼而已。”

    送走了宋叔夜后,李熙问郭仲恭:“此人是何来头,眼光够毒的呀。”郭仲恭道:“这人我也不熟悉,在长安时籍籍无名之辈,没听过有甚过人的能耐。你莫要被他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话给迷惑了。像他这样的人,我在长安时差不多每天都能碰到一两个,说话总是不好好说,偏要打机锋,不把你绕晕不罢休。我见了就烦,从不给他们脸子看。”

    李熙笑道:“要不人怎么说你是郭傻子?他打他的机锋,你不耐烦有人爱听,不喜欢躲着就是。人家凑在一起玩的兴致勃勃,你却给人脸子看。不说你傻说谁傻?”

    郭仲恭道:“我吃饱了撑的去惹他们,哪回不是他们自己黏上来的?这种小人就是近之则狎,远之则怨,头疼的很。”

    二人正说着闲话,郁秀成过来了,身后跟着两个护兵,抬着一个大麻袋。麻袋里装着一个人,捆的结结实实,穿着锦袍,塞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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