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才高八斗,名满京城,如今县官不如现管,是以有人专门送上孝敬,想同你结识。我不过牵线罢了。”

    “哈,明白了,多谢周兄眷顾。”

    周震见他只管收钱,连谁送的都懒得问,心中大赞这小伙子上道。又亲亲热热说了好些话,才依依不舍作别。

    功曹公事房里,透着窗外阳光,照在三个严肃的人身上。

    “二位,卷宗房的东西我已看过,着实吓了一跳,不太想参和这事儿了,你们看怎么办吧?”梁丰找来刘、张二位,直接说道。

    “别,现在就指望你了,你要不干,咱们就只有找府尹大人了,再不行,只好告御状!”张庭急道。

    “那就去找哇,告御状更好,你们直接捅开说。”

    “没证据!”刘川无奈道。一切都是分析,虽然分析入情入理。

    “我也没有啊!”

    “你会找出来的!”张庭肯定地说道:“因为,这里面牵扯一些你很不喜欢的人,想不想知道去年解试,是谁让你出尽了丑?”

    “操,我就说你们俩怎么会无缘无故盯上我?就为了那点破事儿么?哈,两位前辈小瞧我了,想想吧,连状元我都可以让,还有什么气不能受的?”梁丰冷笑道。

    这是个关键问题,两人没想到梁丰居然这么心胸豁达,这招激将法没用。不由得面面相觑。

    “那好吧,既然梁大人如此雅量。我等还有什么话说。这就告辞了,不过,还望梁大人替我们守住这个秘密,感激不尽!”刘川张庭二人心灰意冷,站起身来拱手告辞。看来,只好在没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硬着头皮去麻烦宿艺公了。

    两人走到门口,身后悠悠响起梁丰的声音:“不过呢。我未来娘子倒是想出出这口恶气!唉,两位向后转吧!”

    那两个转过身来,心里把梁丰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小兔崽子,不带这么戏弄老人的啊,太没礼貌啦!太伤自尊啦!太欺负人啦!太——!

    他们不知梁大少爷的脾气。被他们几个勾结下套,不论目的善恶,都要小小报复一下。且让对方也尝尝被人当猴耍的滋味。

    正当两位大人好容易收拾起郁闷和愤怒的心情,满怀期望地看着他,谁知迎来的居然是听他接着说道:“这件事,我觉着该暂时放过他们一马,首先,现在是春天,他们生意不会太好,大笔买卖估计没有。第二。在城外要建那么多屋舍,无非是仓库和作坊,这些要抓到现行才能定罪。因此不如等他们放手大胆做时,才突然袭击,一举成功!”

    “不行!”俩愤青异口同声大声道。把梁丰唬了一跳:“不行就不行呗,干嘛吓人?”

    “等他们大胆做了,那汴河两岸的百姓都不知被撵得家破人亡到哪里去了,还有,他们那些物事流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张庭断然说道。

    “那好啊两位。既然如此,就别靠我小鼻子小眼小小一个人啦,咱们划拉划拉各自该做的事,谁也别干瞪眼瞧着。”梁丰这才起身笑道。

    “我们没说干瞪眼啊!”刘川嘀咕道。

    “那好,就请两位前辈说说,你们能做些啥。”

    “——嗯,还是你吩咐吧,我们费不了那脑子。”刘川直接不负责任地说道。张庭深以为然,神情潇洒地捻须点头附和。

    “难怪同进士出身呢,就俩管杀不管埋的主!”梁丰忍不住斜眼不屑道。

    “现在什么事情最紧要?”梁丰其实是自言自语,根本没问他俩的意思。

    “当然是找到他们藏匿赃物的货仓所在,只要找到了,都不须我等出头,直接报与府尹大人,定能将贼人一举拿下!”张庭道。

    “你们找到了么?”

    “没有,要不找你干啥?不过我知道,他们的老巢一直都是潘祥记仓房,只是潘祥记共有仓房二十几处,分散在京城四处。可惜咱们又不能明着搜查,很难查到。”刘川摇头皱眉道。

    “我有一计,可以查出来!”张庭忽然眼睛一亮,鸡冻地说道。

    “哦?快说快说。”

    “火攻!”

    “火攻?”

    “对,火攻,派几个人,夜黑风高时摸准潘记仓库,四处放火,看看他们紧张哪一处,便就是哪一处!”

    “妙,好主意!”

    “呸,馊主意!”

    夸的是刘川,骂的是梁丰。刘川张庭一愣,好容易想出这么个办法,一秒都不到便被否决?

    “既然是人家仓库,自然有人把守,他家卖的本来是布,最是怕火,定然更加谨慎。你即便知道了所在,能接近得了么?”

    “呃——”

    “潘记仓库分散在京城四处,一旦放火,掌握不了火势,难免祸害四邻百姓,你担当得了么?”

    “这个——”

    “他们做的这是杀头的生意,绝对非只一环,定然在西边另有接应,你一把火不要紧,万一打草惊蛇,线索断了。光抄了这么一处仓库有何用处?还不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一把火完全可能是意外啊,不至于打草惊蛇吧?”张庭被他逼问得脸色青一块白一块的连退好几步,这时才稍稍回过神来忍不住小声顶嘴道。

    “有才哈,人家二十几处仓库都意外着了一把火,还不会惊着!你老人家这同进士出身是咋考上的?”梁丰呵呵笑了起来。

    张庭的自尊心被彻底打击得想蹲下大哭一场。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梁丰一看二位那神态,便知道事情不妙,搞点小算计还成,玩大的真不是个!

    一拍大腿,梁丰断然决定,拖了这二位一同去找薛奎!

    找到薛奎,三人行礼见过上官,薛奎抚须笑道:“你们三个,怎会一齐来寻老夫,莫非是公务得暇,来与老夫切磋诗文,作作《春游诗》不成?”

    薛春游自负得紧。

    “不是,皆因有紧急事情,不敢隐瞒大人,特来禀报。”

    “什么紧急事情?”薛奎严肃起来。

    “回禀老大人,我等近来发现,京城有人利欲熏心,走私军械!”刘川、张庭上前一揖到地,沉声道。

    薛奎霍然起身,森然道:“是潘祥记么?”

    自从泼皮何二闹事,周震下令拆房,刘、张、沈三人秘密商议,他都是知道的。本来以为只是潘祥记仗着财雄势大欺压平民,一直冷眼旁观,任由刘川处理。他不怕得罪权贵,只是这样的事每个月都有发生,自己是最高领导,若要事必躬亲每案必查,一来劳累不堪,二来有插手下属之嫌,显得自己不信任手下。刘川清廉耿直是可信赖的,大可放手。

    潘祥记从来水深,牵扯朝中多家勋贵,若是普通的倒卖些货物,子弟们赚些零花钱,老薛倒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水清无鱼,搞政治嘛,无非是大家互相争斗却又维持着一个底线,彼此不要吃相太难看而已。

    当他第一次和梁丰谈论汴河时,便已猜出这小子被刘川等人扯了进来,心里还暗暗赞扬老刘等人也有政治头脑,会拉大旗做虎皮,不再莽撞了。哪知道居然有如此大的祸事!

    “大人明鉴!”梁丰等一声答应,把薛奎的思绪拉了回来。

    “证据可已经确凿了?”薛奎沉声道。

    “大体只是推测,证据么,还没有确实拿到。”

    “说,你们是如何推测的?”

    “是,大人容禀。下官上月接到汴河岸何二的案子后,便有人来说项,声言那何二是枢府曹相公家人的表弟,但下官详查之下,来人却不是曹相公家人,而是潘祥记家老仆。

    下官便觉奇怪,同张士曹谈起此事。谁知张士曹对下官透露,何二家表兄非是曹相公家仆,而是曹相公从子曹汭亲随,偏于去年又转送给了刘太尉之子刘从德。下官与张士曹二人觉得好生奇怪,为了区区一个泼皮,居然扯进两家勋贵,便又把潘祥记家的底细访问了一番。

    原来潘祥记东家潘大祥,便是当年韩国公潘家的近亲旁支。潘祥记在京城财雄势大是有名的,但他家生意来往从来都在内城,最近居然打起外城变河岸的主意,且分好几处商谈买地,一共近三百亩之数。若是普通田地自然没什么稀奇,偏偏买的都是沿河要紧、宽敞处。想一布商,要分散买这许多河边土地何用?于是下官便留意观察,发现他家往来货物中,居然时而混有少许白蜡杆、酸枣杆一类物事。这些可是用来将做兵械的。”

    刘川费了好大唾沫,才把事情的关系梳理了一下。接着又道:“那何二在开封牢里有人应承照看,每日里大言道自家里做的是大生意,虽未明说,也隐隐透露一些端倪。被其他囚犯听了,传到下官耳中,故而推测,多半是做这违禁的营生。”

    “大人,学生被大人委以协同户曹办理河岸事宜,也曾着人暗中打探,潘祥记果然进些沉重之物,而且形状据说颇为奇怪,打探之人虽猜不中是何物事,但根据刘法曹的推断,多半便是此类物事。”

    这时候梁丰终于不再隐瞒了,接话道。搞得刘川和张庭忍不住侧目愕然看着他,心道原来你小子也暗暗打探了?一直还装得不知情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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