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墨衣就这般坐着,一动不动地看着沉入睡境中的长乐公主,但她的心里却是起伏不定,难以平静

    她想到了自己,虽然漂泊无依,但好歹是自由的,可以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虽说也曾经有过内心的桎梏,但经过七年的岁月沧桑,她已经看得清楚,想得明白,并勇于打破这道藩篱,最终与她所欣赏,所喜爱的人走在了一起。

    然而长乐公主呢?她看似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实则像是禁锢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不仅如此,她还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又增加了一层枷锁,这该是何等的寂寞与悲哀啊?难怪其可以微笑面对死亡,也没有对生的留恋与渴望,其心负累,生不如死。

    这边,贾墨衣默默陪着长乐公主,想着心事,而另一边,李承训与李世民却整整谈说了一个下午,而且屏退了所有人单独会谈的,这大出人意料之外。

    因此,没人知道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有那伶俐的太监发现二人分开时,都是阴沉着脸色,由此猜度,二人的会谈或许并不愉快。

    李承训回到长乐宫,见公主还在睡着,便向贾墨衣询问了下午这边的状况,而对于其下午与皇帝长谈的内容却是避而不谈。

    贾墨衣见到他的眼色,明白是其担心公主听到,便也不再追问,反正一切由这个男人做主,她信服。女人就是这样,无论其多么强悍,看似不可能屈服于男人,那是因为她们还未遇到能令她们真心折服的男人。

    公主睡了一下午,这会儿听到身旁的动静,自然便醒了过来,见真是李承训回来,展颜一笑,她方才还做了个梦,梦见李承训守在他身旁,还真是如此!

    李承训赶紧解释其没有为她亲自做汤食的缘由,公主笑笑,说不打紧,她还不饿,其实她现在呼吸都费力气,更别说饮食了,仅靠一些流食和补药续命而已。

    “公主,我知你心意,这几日怕是谁人也不想见,因此特别向皇帝请旨,准你在这里修养,回会长孙府了。”李承训贴近床前,柔声说道。

    “虽然……”长乐公主面色犹豫了一下,而后说道:“虽然,我与他已没甚感情,可是毕竟公婆待我尚好,再说,我病重如斯,却被接入宫中,恐外间非议……”她一句话未完,便又喘息起来。

    李承训心疼她如此孱弱,还说这许多不相干的话,忙出言打断她的话头,“或许,你只有三日可活,难道就不想日日见到父亲?还顾及那些虚名做甚?”

    “哎!”长乐公主幽幽一叹,“其实是我对不起长孙冲……”

    “好了,你要这么说,还不如说是我对不起他,快歇歇,”李承训再次打断她的话头,他心知公主这病就是心头负累太多所至。

    长乐公主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面色尴尬,“你少胡说!”她久病体弱,思维也较常人慢了半拍。

    “我要给你针灸,让你身子舒坦些,再吃些好的。”李承训说着,从怀中取出针灸包,取出金针,开始为其针灸。

    “嗯!”长乐公主也不推辞,努力配合着他,她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他,嘴角挂着微笑。

    李承训的医术越见精湛,加之有体内磅礴内力为辅,虽然也是重伤初愈,但其伤在肌体,不是内伤,只要不乱动伤口,一切无碍。

    他一边为公主针灸,一边给她续气,忙活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果然令公主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公主,你身子弱,这次就半个时辰,你歇一歇,我还是要亲自给你弄些吃的,一会儿你一准会饿!”李承训一边收拾金针,一边笑着说道。

    “嗯,谢谢无名哥哥!”长乐公主略带着不自然的娇羞说道。

    李承训闻言怔了一下,这称谓又从长乐公主口中说出,仍如十年前那般温柔,但这意境又自不同,他转身回道:“好,你乖一些。”

    “嗯,”长乐公主难得似今天这般开心,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在一旁的贾墨衣心里又好笑,又酸涩,好笑的是公主方才与她说个没完,而这会儿见到李承训竟温婉如淑女,酸涩的是,从公主那晶莹的目光中,可见其对李承训的爱,是那种深入骨髓,而又埋藏至深,经过十年岁月的洗礼与沉淀酿成的。

    李承训嘱咐墨衣好好照看公主,他便给长乐公主弄吃的去了。在他走后,长乐公主始才收回目光,看着贾墨衣说:“他对我所有的好,我都要,可惜,时日无多了。”

    半个时辰之后,李承训端着一个食盒回返,她为公主做了一份甜品,一碗糖水,还有半碗米粥,并亲自喂它各吃了一些。

    忙完一切,已是掌灯时分,李承训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告诉门外伺候着的丫鬟可以回去休息了,他会连夜为公主治病,需要格外安静,而有贾墨衣在旁就够了,她们在与不在没什么分别。

    丫鬟们各有值守,自然不肯就此离去,便说会在门外相候,如隐王爷有吩咐,呼唤便是。

    守在床边的墨衣却是满心迷惑,她不知道李承训在打什么鬼注意,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离开,见李承训回转,便站起身来。

    “墨衣,今晚咱们都住在这里,你挑了个地方,是与公主同塌,还是住在外间的床上。”李承训笑着问。

    公主这寝宫不小,最里间是公主床榻,外间屋是贴身侍女的床榻,再外间才是厅堂。

    “公主身子弱,我当然住在外间。”贾墨衣回说。她算是明白了,是李无名想夜不归宿,拉她不过是做幌子。

    “也好,公主爱听我讲故事,肯定想知道这些年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我会在这里陪着她,讲给她听,你一起来听听吧!”李承训看看长乐公主,又看看贾墨衣,嘴角带笑。

    “知我者,还是无名哥哥,”那边长乐公主唏嘘感叹,却又喘息起来,显然是兴奋得过了头。

    “谁要听你讲,我睡觉去!”贾墨衣说完白了他一眼,然后和公主告别,转身自去外间的卧榻安息。

    其实她也很想听李承训讲讲故事,但她觉得还是把这个独处的时间留给公主,毕竟她的时候不多了,方才在李承训出去做饭时,她曾跟着出来问询情况,当时李承训向她伸出了三根手指,很严肃地说,“三天,是死是活,就看这三天的了!”

    目送墨衣出了里间房门,李承训这才安稳地坐在公主床榻旁,拉着她的手,笑着问道:“公主,想听哪段?我讲给你听。”

    长乐公主定定地看着他,脸上充满了无尽的欣慰与眷恋,“从你离开帝都那年开始,我要听你所有的事情,还有你那几个媳妇,你都是怎么骗去的……”

    说着说着,她竟然流下泪来,她不想哭,可她不得不哭,就像李承训懂她一样,她也懂李承训。

    “傻瓜,别哭,你以为我单单是要给讲故事呀,期间还要给你施针,运功呢!”李承训皱起眉头,板起面孔。

    “我哪里哭了,快讲快讲,”长乐公主脸上兀自挂着泪痕,却不承认,催促着道。

    “好,讲归讲,不过我要声明啊,我那几个媳妇可不是骗来的,都是我用真心换来的!”李承训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道。

    长乐公主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心中好笑,却倍感温暖,笑过之后催促道:“好,好,你真心换的,快讲吧,我要听呢!”

    李承训见她一脸期待,不忍再卖关子,静下心来,笑着说道:“那年我离开帝都,是因为幽州有人冒着我的名目乱杀无辜,所以我必须要走,但是你的姐姐汝南公主却不肯随我去……”

    他从当年他离开帝都讲起,以他身为历史学教授独有的教学手法,将这些年一件件一桩桩,讲说出来,说得是眉飞色舞,精彩纷呈,他自信绝对比说书的说得精彩。

    长乐公主瞪大了眼睛用心倾听,但他身子却是太弱了,在听到李承训做了大青山之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昏昏睡去。

    李承训住口不语,就这般看着她,算准了时间后,便默默的为其开始针灸,而后又以真气度穴,他做的很轻,很慢,但公主还是醒了。

    “无名哥哥,你讲到哪了?”长乐公主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恨不得自己永远不要睡去,她想多听一个故事,即便自己死了,也可以在另一个世界,多一个回味。

    “哦,公主,讲到你无名哥哥,我,做了大青山马贼的头头,可是官府贾都督不放过我,于是派兵剿杀……”

    李承训依然微笑着,继续给她讲说着,直到公主再次睡去,而他依旧这般坐着,看着她。

    “梆梆梆!”

    房外的更鼓敲了三响,已是三更天了,李承训感到了疲劳困倦,毕竟他也是伤重未愈,便悄悄的起身,向外间卧榻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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