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一片广袤的田地,但是并没有属于农田那包含劳动气息的美感。天空阴沉沉的,似乎有黑色的雾气在其中若隐若现地缓缓穿梭。作物都耷拉着发黄发黑的叶子,渐渐凋零在死亡的气息中。到处都是参差不齐的枯枝败叶,地面上肮脏的积水深及脚腕,漂浮着各种垃圾,还有一些不明的腐肉。臭气直冲,令人作呕。

    我小心地躲着不时飘过来的爬满蛆虫的不明物体,一边问:“这是怎么回事?”

    神护摇摇头,眉头皱得很紧:“没有想到灾后这里成了这番景象!我们先进村子再说。”

    顺着神护的目光,不远处果然有零零散散几间屋舍,像一个村子。

    那个小村落看似就在眼前,实际上并不近,再加上十分难走的道路,等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终于到达时,已经中午了。太阳努力地在厚厚地乌云层中透出一丝光亮,摇摇晃晃仿佛马上就会被风吹散。

    还好我身上的衣服不怕脏也便于行动,否则早就趴在了半路上。但即使如此我也累得够呛。那几只婴灵浮在半空中,看上去很是悠然自得。神护肩上背着我的包,无半点疲态,正驻足蹙眉四望。我歇了一下,也看着四周,发现这里并不是像在远处看的那样,而是一个很大的村庄。宽广的道路纵横交错,村舍排列得整整齐齐,还能找出一点曾经的富庶之相,只不过,这些痕迹更衬出此时的破败,到处是秽物与积水,不少房子已经塌陷了一半,道旁的树木也在枯死的边缘挣扎。

    “奇怪。”神护说道,“现在应该是午饭时间,这村里却家家大门紧闭,更无炊烟,冷清得像一个死村。”

    我心中一寒,果真如此,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任何动物的叫声,静得让人心中发慌。我不由得向神护靠近一步。神护看我脸色不好,笑着安慰我说:“不用怕,我们去敲门问一下。”

    他真的拽着我,挑了一家看上去比较完好的房前,开始敲门。敲了半天,没人应。

    “有人吗?我们是过路的旅人,想讨口水喝。”结果还是没人应。

    “说不定人早没了,把门撞开算了。”我在一旁不耐烦地提议道。

    神护正色道:“不行,不可以擅闯民居。”

    我哑然,忽然门缝中有道光闪过,像是一只眼睛。“有人!”我离开站直身子,抬脚踹过去。还没踹到,就被神护拉住了,“苏沐雨,说了不行!”

    我收回伸出的脚,指着门说:“有人,我看见了!”

    神护更起劲地敲起门:“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把门打开好吗?”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开始一枚一枚地往门缝里塞,“你干什么?”我一愣。

    他很认真地说:“门缝小,整袋塞不进去啊!”

    我汗!这熊孩子从哪来的这股实诚劲儿!钱塞过去后没有听到落地的脆响,看来是被人接住了。大约塞了二十多枚,神护说:“零钱就这些了,剩下的太大没法塞了。想要把门打开。”令我哭笑不得的是,门“吱呀”开了!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个身材瘦小的老头,干瘪的脸上刻着层层皱纹,褶子里的两个小眼睛却并不浑浊,反而精光熠熠,佝偻着身体,一半隐在门后的黑暗里。他仰着头打量着我们,表情有点戒备,又有点惊惧。“你们……是谁?”

    神护笑着说:“老人家不用害怕,我们只是过路的。想借你的地方休息一下。”说着拿出那个钱袋。

    老头马上满脸堆笑,露出参差不齐的几颗黑黄的牙齿。我一看那个猥琐的大爷去伸手接那个钱袋,忙一把抢了过去,对神护说:“你不用这么大方吧!”从袋子里拿出两块大些的钱,递给那个老头:“只有这些,不要拉倒。买你这破屋都可以了!”

    老头很不满地瞪了我一眼,悻悻地接了过去,然后又笑着对神护说:“这位公子里面请。”

    我们跟着老头走进去,里面三间屋子围着一个小院,十分昏暗。老头带着我们走进中间一间屋子里,给我们每人倒了一碗白水,碗上一层不算薄的积垢。

    神护问道:“老人家,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

    老头喝了一口水,慢慢悠悠地说道:“这里啊,叫玄冥镇。”

    老头阴瘆瘆的声音让我顿时背后一凉。靠,大爷,又不是讲鬼故事,用不用搞得这么有气氛啊!虽然因为那几只婴灵的缘故,背后发凉这事我已经习惯了。我奇怪地问:“一般小镇不会取这种名字吧?这名字有什么由来吗?”

    老头接着阴沉地讲道:“听上一辈人说,这镇原来叫垂柳镇,因镇口河边柳树极多长势极好得名。后来有一年的夏天,这些柳树一夜之间全部枯死,镇里也发了一场大瘟疫,死了很多人。这时来了个模样怪异的黑袍和尚,这和尚大半张脸都是狰狞的刺青,十分可怕,不过似乎有几分本事。他说那条河上游聚集了太多的杀孽之气,血流入河,本应被染红的河水此时却愈发清澈,说明怨灵汇集在这河中,极大的怨气顺水流至此,故镇上有此大祸。这河已成幽冥之地,不妨改名玄冥河,表示将此河让给那些阴魂,或可平息部分怨气,镇子也改叫玄冥镇,以示诚意。改名之后,瘟疫果然结束了。只是那河水里岸边都再无活物成长。”

    我跟神护都听得津津有味,老头说完了,我们还在意犹未尽,实在是这老头太有讲恐怖故事的天分,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给他鼓掌叫好。

    神护半天又问:“老人家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老头叹了口气说:“现在是了。老伴去世得早,这场水灾一来,庄稼都绝收了,孩子们都逃难去了,只剩下老头一个人,跑不动了,守在这里也好。公子,你们是要到哪里去?”

    神护点点头说:“我们要去并州城。”

    “什么?”老头大惊失色。“公子,奉劝你们不要去那里。现在那里可危险得很。”

    神护笑笑:“没办法。有亲戚在那里,不能不去。何况,我这个跟班可是很厉害呢!”

    我在一旁装没听见,四周环顾中。

    老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谄笑道:“两位走了大半天的路,一定饿了吧!我去给两位弄点吃的吧!”

    神护笑着摇摇头说:“不必麻烦了。不过我们想在这里借宿一下,不知可否方便?”

    老头点点头,说:“方便是方便,不过也只有一间闲房了。”

    我心中一惊,不由得嚷道:“怎么能让我跟他住一间?你这里不是有三件屋子吗?”

    老头相当不满地瞪着我说:“你这小童真不明道理!”然后表情一变,笑着对神护说:“公子,你的脾气可真是不错,能忍这样的随从。不瞒公子,我这另一间屋子实在破败,不很干净,已然无法住人了。”

    神护点点头:“老人家不必解释,我们主仆住一间也无妨。”

    我想起现在自己是个纯爷们儿,也只好作罢。不过老头没有作罢,而是在一旁语重心长地跟我说:“这位小哥儿,我看你偷懒儿得很。你可不能因为主人脾气好就肆无忌惮起来。这天下哪有这么逍遥的侍从?”

    老头的说教让我一阵头大,我忙背起包,说:“行了行了。我家公子累了,您老人家还是快点带我们去休息吧!”

    老头领我们走进一侧的房间,一阵霉味扑来,细尘飞扬,我不禁皱了一下眉头,神护却没有什么反应。里面一张很小的床,被褥已经发黑,几只残破不堪的凳子倒在地上,仅此而已。神护点点头,说:“这里可以。老人家,多谢了。”

    老头倒是识趣,知道自己该撤了。临行前想起了什么,特意折回来,认真嘱咐道:“两位,有件事情一定记住,千万不要随意出门。最近镇里也怪事连连,据说有不干净的东西,摄走了很多人。所以最近家家户户都不敢生火,大门紧闭。”

    神护说:“好,我们知道了。多谢老人家。”从神护的表情可以看出,他跟我一样,都有点不以为然。

    老头走后,我俩只是随意打扫了一下。

    我坐在床沿上,靴子沾上了污水,又脏又臭,衣服也好不到哪里去。

    神护看我的样子,说:“苏沐雨,条件有限,没法好好洗漱清理,看来你要忍受一下了。”

    我一笑,说:“形势所逼,哪里那么多讲究。你真的以为我有那么矫情?”

    神护有点惊讶:“我还以为你习惯了在祭司殿锦衣玉食的生活,会受不了苦。刚才那只碗那么脏,我看你竟然也可以毫不在意地饮水。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脸色一黯:“祭司殿的日子的确是养尊处优。不过,没有饭吃没有水喝差点死掉的日子,我也是经历过的。”看着神护探究的目光,我无意说起那些,便岔开话题说:“神护,刚才别人要送吃的,你给拒绝了,这会儿我可是饿得要命。”

    神护笑着说:“这里是灾区,本来百姓就够苦了,你要他们去哪里找食物?再说我们这次是暗访,不宜张扬。你若饿了,去包里找。”

    我疑惑地翻着包,“我没有放吃的呀!”刚说完,翻到里面真的有几张饼。

    “你可真是有点小看大祭司了!”

    我拿出饼来,发现一旁还附着张纸条,展开一看,“笨蛋!我看你悠闲得很!竟然带书!装什么有文化!镜子就没必要拿了吧!那里到处是水,看倒影也是一样的!那个枕头是做什么用的?真是让我叹为观止!还有,你到底为什么要放根绳子在包里?关键时候自尽用的吗?这些都已经统统拿出来了!空出来的地方我已经放上了干粮,笨蛋雨,你不是去游玩的,给我认真点!”

    我看完了,有种七窍生烟的感觉。一边狠狠嚼着饼,一边对着神护痛斥刈差:“这货竟然把我的行李都给扔出去了!”

    神护只是笑,宽厚地说:“大祭司大人也是为你好。对了,关于玄冥镇镇名的说法,你怎么看?”

    我说:“我看也只是坊间传闻而已。我在玄知塔看了不少这些方面的典籍,怨气影响河水也许有点可能,不过能让这么多柳树一下子枯死,从此万物不生,可是从未听过的事情。这种后果,不像是怨气。”

    “不是怨气,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慢慢回想着老头的话,忽然心中一动,“不过,那个僧人倒是有点奇怪。满脸刺青,黑袍……我想起来了,上元节的时候,班姆渡给我施术让我产生的幻觉里,就有这样的怪僧!”

    神护奇怪地说:“可是,那不是幻觉吗?”

    我皱紧眉头,那次我不仅看到了怪僧,更看到了另一个我,现在知道,那应该就是圣童。难道玄冥镇这件事也跟圣童有关?“神护,明天我们进城的时候,我想好好看看那条玄冥河。也许有什么发现。”

    神护点点头:“正好,我们途径那里。”说完他看看外面,“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早早上路,你就睡在床上,我打地铺将就一晚。”

    “可是地上很凉,你没问题吧?”

    他笑笑说:“我的将军头衔可不是白白受封的。驻外行军,比这苦的日子我也过得不少。”

    老头讲的故事一直困扰着我,我睡得并不踏实,不管让玄冥镇遭祸的是不是怨气,都必定是场规模极大的杀戮,如果真的跟圣童有关,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夜深过半,我愈发清醒起来,干脆起身,走出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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