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军方一刻也没有停止轰炸。明明没有效果，可他们就是坚持个没完。难道他们以为我兄弟始终出不了市区是他们的功劳？那可是势垒的作用啊。许冰走了多久了？可能也就几分钟吧，我却觉得像过了几个世纪。我能知觉到十一维时空中不断缩小着的势垒。我兄弟的活动愈发受限，看得出他正因此而恼羞成怒。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说实在的，我都怀疑他是否具有足以理解这一切的智慧。
快了，就快完成了。我的时空门也蓄势待发，我兄弟对此尚浑然不觉。
计划很顺利，非常顺利，顺利得过了头。现实的残酷性又一次发挥了作用—— 我兄弟向军队还击了！无比强大的蓝白色伽马射线光束横扫万物，尚未完成的势垒根本挡不住它。光路上的空气和空气里的各种悬浮物，全都在伽马射线的强大能量下电离、激化、发光，比千万个太阳还亮，人的眼球都能烤爆！见鬼，这就是当初我挨的那一招了，其中单个光子的能量就相当于一枚极速飞行的棒球，想想看整道光束的威力有多大！正轰得起劲儿的坦克、直升机瞬即化为乌有，飞满夜空的炮弹和导弹也一并消失；大地被坼裂，河水被蒸干，即使不在光路上的东西也纷纷升华，包括病毒、细菌在内的所有生物都荡然无存。千万丈光华膨满天地宇内，地球的夜面变得比昼面还耀眼。致命的高能粒子雨无所不至，“消毒”之彻底就算地下深处也难逃一劫。
当初轰我的那一炮，因为是零距离直射，所以对城市没造成太多附带伤害。但这次不同。
光芒仅仅闪耀了一瞬。其后，离阳完全沉寂了。
比死还可怕的黑暗和寂静。
我快要崩溃了。我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发抖—— 如果我还有细胞的话。
我所热爱的离阳，现如今简直能令地狱的恶鬼做噩梦。我实在没有勇气和力气描述我看到的一切。
“……兄……弟……”怪物在空荡无物的虚空中凄惨地嚎叫。
你做到了。你做到了我没能做到的事。
我恨你。这股刻骨铭心的恨，我永远也忘不了。
我要杀了你，杀得彻彻底底，杀得干干净净。我对azathoth发誓，对在上的双亲发誓，对熵姬发誓。
势垒就位了。
“去死吧！”我陡然张开了藏在他下方的时空门。不可阻挡的黑洞喷流自下而上直射天穹，被势垒收束成细长的一束，直在天穹中心钻出个大洞来；四面八方的星光、沉云、夜风、硝烟……无不汹涌奔腾而来，汇成一个色彩诡谲的巨大漩涡，向那大洞里扭曲拧去。这副情景本应相当壮观的，可我一点儿心情也没有。我只是沉默地望着头顶上漩涡状的无边穹庐，恍然间仿佛不是在地球上仰望宇宙，而是在太空里俯瞰地球上的飓风。
我仅仅引来了黑洞的物质喷流，没敢把时空门直接开在视界上。即便如此，若非势垒保护，这喷流也足以将地球烤成一堆支离破碎的薯片。你用光和热毁灭了离阳，我要用千万倍的光和热来回敬你。这股喷流在银河系里撕开一条隧道，径直射出5000光年之遥，最终在星系际的稀薄气体中扩散作巨大的瓣状结构，这当然是后话了。索秋渠关闭了时空门之后，先前已经喷出的物质仍在宇宙中横冲直撞。eayoneth（黑洞之神）的力量，就算outer theaology之子也难以抗衡。
紧接着，金灿灿的elder sign出现在天穹的漩涡里，狠狠地倒扣下来。时空门被强行封印了，喷流的尾端消失在漩涡中心。
什么都没有了。怪物也是，离阳也是。如此彻底的毁灭，连废墟都没留下。
我们在从前的市中心见面了。我，索秋渠，许冰，赵湘城，以及诸位神仆和魔女。
这里真的是离阳么？我们好像站在一个巨型陨石坑的坑底，举目荒萧，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女孩子们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这全都怪我。我早该想出办法来的。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大家别难过。我们可以重建离阳，这对我们来说不是难事。”许冰这样安慰大家。其实他心里比谁都难过，我知道。
这不算完。不算。
我起身直追射入宇宙深处的喷流，全然不顾大家的阻止。谁也休想阻止我，我要毁灭他，毁灭另一个我，将他毁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已过了好几分钟，喷流前端至少冲出一亿多千米了，大致在背朝太阳、偏西偏北几度的方向。不用算得太精确，那么巨大的喷流离老远就能发现。凭借幽阁遗传给我的改变时空的能力，我得以在不引起“光爆”（速度超过光速时引发的时空震荡，有点类似于超音速飞机突破音障时的“音爆”现象）和时间膨胀的情况下瞬间追上以无限近光速狂奔的黑洞射流。它的前端已经冲出火星轨道、接近小行星主环带了。
你在哪儿，怪物！？
虽然他的个头堪比一幢高楼，但几千万千米长的喷流还是轻易隐藏了他。我再次把感官切换至神之视角，知觉到了，你这该死的！我纵身杀进射流内部，以触手怪形态赶上了他。这蠢然一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果然不愧为outer theaology之子，竟然连黑洞喷流都没能破坏他的主体。
“……兄……弟……为什么……”
他发现了我。你问我为什么？妈的，不是你先冲我下手的吗？只有人类才会顾及兄弟之情，而你我都不是人类。不对，人类才是最不顾念兄弟之情的存在，而我正保留了人类的意识！你毁掉了我所珍爱的东西，我必须拉你为其陪葬！我扯着他飞离喷流，没头没脑地撞进小行星带。我要在这里解决掉他，一劳永逸地解决他。
火星和木星轨道之间的小行星带，并非如很多人想象的那样稠密拥挤。没错，这里的确云集了几百万乃至数十亿颗大小不一的石块，但其中大多数都只有尘埃或豌豆般大，且相邻两颗小行星之间的平均距离远达1000万千米，所以你置身其中举目四顾，看到的仍是广漠无垠的太空。
黑洞喷流尚且对他无效，我该怎么攻击他？办法肯定有，只是我不知道。他是在神界长大的，这方面自然比我强得多得多。我还在思索如何下手呢，便感到一个怪异绝伦的“场”猛地罩住了我。我所在时空的物理环境顿时变得无比极端—— 只用了1普朗克时间，其密度就暴胀到10^94克/立方厘米，温度也陡升至10^32开尔文！他在用创世之劫火炙烤我！我输了，人类的意识极大地拖累了我。谁都不可能发挥出超越自己意识极限的潜能，我也不例外。既然我在用人类的视角认识宇宙、理解宇宙，既然我在用人类的方式思考，我的命运就注定了。只要还与人类站在一起，我就永远不可能与熵抗衡，永远不可能。
但我还有能做的事。
我强忍创世劫火的恐怖威严，用尽最后的气力将我的兄弟硬顶出太阳系终端激波区，把他强行塞进一个通向超大质量黑洞的时空门。时空门也承受不了那样极端的物理状态，所以刚一吞下他就立即合拢了大嘴。环绕着我的创世劫火，随同他营造出来的场一起消失了。
我孤独地漂浮在无限广袤的宇宙里。无可想象的空灵，无可想象的寂静。感官切换回人类模式了吗？我惊讶地发现宇宙居然是有“味道”的，非常强烈、特殊且难以形容的味道，像烤焦的牛排，又像焊接金属时飘散的烟雾，更像是这两种气味的混合。
我现在离地球大概47000多光秒。这仅仅是刚迈出家门而已啊。
既然如此，我怎么会感觉如此孤独，孤独得不想再活下去？
离阳没有了。小丫头也离我而去。不，她其实从来就没有接近过我，她从来都不属于我。她不是我的，我是她的。
我从来就没有过家，更没有过家人。
我终于明白了。
军方一刻也没有停止轰炸。明明没有效果，可他们就是坚持个没完。难道他们以为我兄弟始终出不了市区是他们的功劳？那可是势垒的作用啊。许冰走了多久了？可能也就几分钟吧，我却觉得像过了几个世纪。我能知觉到十一维时空中不断缩小着的势垒。我兄弟的活动愈发受限，看得出他正因此而恼羞成怒。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说实在的，我都怀疑他是否具有足以理解这一切的智慧。
快了，就快完成了。我的时空门也蓄势待发，我兄弟对此尚浑然不觉。
计划很顺利，非常顺利，顺利得过了头。现实的残酷性又一次发挥了作用—— 我兄弟向军队还击了！无比强大的蓝白色伽马射线光束横扫万物，尚未完成的势垒根本挡不住它。光路上的空气和空气里的各种悬浮物，全都在伽马射线的强大能量下电离、激化、发光，比千万个太阳还亮，人的眼球都能烤爆！见鬼，这就是当初我挨的那一招了，其中单个光子的能量就相当于一枚极速飞行的棒球，想想看整道光束的威力有多大！正轰得起劲儿的坦克、直升机瞬即化为乌有，飞满夜空的炮弹和导弹也一并消失；大地被坼裂，河水被蒸干，即使不在光路上的东西也纷纷升华，包括病毒、细菌在内的所有生物都荡然无存。千万丈光华膨满天地宇内，地球的夜面变得比昼面还耀眼。致命的高能粒子雨无所不至，“消毒”之彻底就算地下深处也难逃一劫。
当初轰我的那一炮，因为是零距离直射，所以对城市没造成太多附带伤害。但这次不同。
光芒仅仅闪耀了一瞬。其后，离阳完全沉寂了。
比死还可怕的黑暗和寂静。
我快要崩溃了。我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发抖—— 如果我还有细胞的话。
我所热爱的离阳，现如今简直能令地狱的恶鬼做噩梦。我实在没有勇气和力气描述我看到的一切。
“……兄……弟……”怪物在空荡无物的虚空中凄惨地嚎叫。
你做到了。你做到了我没能做到的事。
我恨你。这股刻骨铭心的恨，我永远也忘不了。
我要杀了你，杀得彻彻底底，杀得干干净净。我对azathoth发誓，对在上的双亲发誓，对熵姬发誓。
势垒就位了。
“去死吧！”我陡然张开了藏在他下方的时空门。不可阻挡的黑洞喷流自下而上直射天穹，被势垒收束成细长的一束，直在天穹中心钻出个大洞来；四面八方的星光、沉云、夜风、硝烟……无不汹涌奔腾而来，汇成一个色彩诡谲的巨大漩涡，向那大洞里扭曲拧去。这副情景本应相当壮观的，可我一点儿心情也没有。我只是沉默地望着头顶上漩涡状的无边穹庐，恍然间仿佛不是在地球上仰望宇宙，而是在太空里俯瞰地球上的飓风。
我仅仅引来了黑洞的物质喷流，没敢把时空门直接开在视界上。即便如此，若非势垒保护，这喷流也足以将地球烤成一堆支离破碎的薯片。你用光和热毁灭了离阳，我要用千万倍的光和热来回敬你。这股喷流在银河系里撕开一条隧道，径直射出5000光年之遥，最终在星系际的稀薄气体中扩散作巨大的瓣状结构，这当然是后话了。索秋渠关闭了时空门之后，先前已经喷出的物质仍在宇宙中横冲直撞。eayoneth（黑洞之神）的力量，就算outer theaology之子也难以抗衡。
紧接着，金灿灿的elder sign出现在天穹的漩涡里，狠狠地倒扣下来。时空门被强行封印了，喷流的尾端消失在漩涡中心。
什么都没有了。怪物也是，离阳也是。如此彻底的毁灭，连废墟都没留下。
我们在从前的市中心见面了。我，索秋渠，许冰，赵湘城，以及诸位神仆和魔女。
这里真的是离阳么？我们好像站在一个巨型陨石坑的坑底，举目荒萧，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女孩子们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这全都怪我。我早该想出办法来的。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大家别难过。我们可以重建离阳，这对我们来说不是难事。”许冰这样安慰大家。其实他心里比谁都难过，我知道。
这不算完。不算。
我起身直追射入宇宙深处的喷流，全然不顾大家的阻止。谁也休想阻止我，我要毁灭他，毁灭另一个我，将他毁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已过了好几分钟，喷流前端至少冲出一亿多千米了，大致在背朝太阳、偏西偏北几度的方向。不用算得太精确，那么巨大的喷流离老远就能发现。凭借幽阁遗传给我的改变时空的能力，我得以在不引起“光爆”（速度超过光速时引发的时空震荡，有点类似于超音速飞机突破音障时的“音爆”现象）和时间膨胀的情况下瞬间追上以无限近光速狂奔的黑洞射流。它的前端已经冲出火星轨道、接近小行星主环带了。
你在哪儿，怪物！？
虽然他的个头堪比一幢高楼，但几千万千米长的喷流还是轻易隐藏了他。我再次把感官切换至神之视角，知觉到了，你这该死的！我纵身杀进射流内部，以触手怪形态赶上了他。这蠢然一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果然不愧为outer theaology之子，竟然连黑洞喷流都没能破坏他的主体。
“……兄……弟……为什么……”
他发现了我。你问我为什么？妈的，不是你先冲我下手的吗？只有人类才会顾及兄弟之情，而你我都不是人类。不对，人类才是最不顾念兄弟之情的存在，而我正保留了人类的意识！你毁掉了我所珍爱的东西，我必须拉你为其陪葬！我扯着他飞离喷流，没头没脑地撞进小行星带。我要在这里解决掉他，一劳永逸地解决他。
火星和木星轨道之间的小行星带，并非如很多人想象的那样稠密拥挤。没错，这里的确云集了几百万乃至数十亿颗大小不一的石块，但其中大多数都只有尘埃或豌豆般大，且相邻两颗小行星之间的平均距离远达1000万千米，所以你置身其中举目四顾，看到的仍是广漠无垠的太空。
黑洞喷流尚且对他无效，我该怎么攻击他？办法肯定有，只是我不知道。他是在神界长大的，这方面自然比我强得多得多。我还在思索如何下手呢，便感到一个怪异绝伦的“场”猛地罩住了我。我所在时空的物理环境顿时变得无比极端—— 只用了1普朗克时间，其密度就暴胀到10^94克/立方厘米，温度也陡升至10^32开尔文！他在用创世之劫火炙烤我！我输了，人类的意识极大地拖累了我。谁都不可能发挥出超越自己意识极限的潜能，我也不例外。既然我在用人类的视角认识宇宙、理解宇宙，既然我在用人类的方式思考，我的命运就注定了。只要还与人类站在一起，我就永远不可能与熵抗衡，永远不可能。
但我还有能做的事。
我强忍创世劫火的恐怖威严，用尽最后的气力将我的兄弟硬顶出太阳系终端激波区，把他强行塞进一个通向超大质量黑洞的时空门。时空门也承受不了那样极端的物理状态，所以刚一吞下他就立即合拢了大嘴。环绕着我的创世劫火，随同他营造出来的场一起消失了。
我孤独地漂浮在无限广袤的宇宙里。无可想象的空灵，无可想象的寂静。感官切换回人类模式了吗？我惊讶地发现宇宙居然是有“味道”的，非常强烈、特殊且难以形容的味道，像烤焦的牛排，又像焊接金属时飘散的烟雾，更像是这两种气味的混合。
我现在离地球大概47000多光秒。这仅仅是刚迈出家门而已啊。
既然如此，我怎么会感觉如此孤独，孤独得不想再活下去？
离阳没有了。小丫头也离我而去。不，她其实从来就没有接近过我，她从来都不属于我。她不是我的，我是她的。
我从来就没有过家，更没有过家人。
我终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