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在台前,一个在台后。余涣箐独自步入廓落冷清的内厅,端坐在大管风琴前的扶手椅上,轻轻按下了第一个琴键;头顶上方几十米处的半空,海洋生物模样的巨型音管发出一声洪亮的嗡鸣,雄浑壮阔,震彻殿堂。

    时间到了。

    热闹喧嚣的大教堂里变得鸦雀无声。灯光熄灭,成千上万的观众不约而同地匆忙就座、屏息凝神,静待幕布拉开。

    “世界自此而始,世界至此而终。”

    周丰雪的嗓音,水晶般澄澈,钻石般璀璨,仿佛能洞穿世间的一切。楼廊之上的少女们一齐沉吟、朗诵、歌唱,辽远悠长,空灵超逸,气势磅礴,在谢姬娜大教堂宏伟的柱林间悠远回响。鲜红的幕布左右拉开,像浮空的火,像化云的血,将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展现在世人眼前——

    从没有人见过如此逼真壮观的布景,从前没有,将来也不会有;堪比imax 4k 3d效果的光影魔术、视觉奇观震撼了全体观众,令所有好莱坞顶级大片相形失色。这不是道具,不是布景,而是一个真实、完整的世界:这里有山峦,有幽谷,有烈焰,有疾风;有潺潺的流水,奔腾的江河,发聩的霹雳,咆哮的松涛;有阳光的温暖,月华的清寒,草木的清新,花朵的甘芳;有最真的美,最丑的恶,最绮丽的光明,最黑暗的阴影;一切一切,交织成一首宏大的交响史诗,似一柄无形的黑焰之矛,径直刺穿了人类世界的心脏。

    管风琴深沉浑厚,少女歌高亢嘹亮。灯光攒照,撒旦扮相的许冰英气逼人,不怒而威,无愧光辉耀眼的lucifer之名;他驻足刀劈斧凿般的穷峰绝岭,展开六片黑羽鳞鳞、长满眼睛的摩天巨翼,挂着可怖的音爆直翀苍穹,飞向远方的地狱之门。登峰造极的视听效果惊得观众们一片大呼小叫,下巴脱落者比比皆是。但周丰雪的旁白并未因此失色,反而愈发字正腔圆,抑扬顿挫,娓娓盈耳,宛如天籁:

    “他行经许多暗黑、凄凉的山谷,经过许多忧伤的境地,越过许多冰冻的峰峦,火烧的高山,岩、窟、湖、沼、洞、泽,以及‘死’的影子。‘死’的宇宙,是上帝用咒诅制造的‘恶’,那儿只有‘恶’活得好,在那儿,一切生者死,一切死者生,反常的自然所繁殖的,全是极其狰狞、极其古怪的东西,讨厌,不可名状,比神话寓言所臆造的还要丑恶。”

    没有太多过场戏。许冰降落地狱之门前,以渺小之躯仰望着高耸摩云的关隘。与书中描述一般无二:“三重三叠的大门:三重铜造,三重铁铸,又三重金刚岩炼成,坚牢难破,四面包围着火,却不焚烧。”在这三重三叠铜造铁铸金刚炼成、四面火焰缠绕的哥特式拱顶大门左右,饰演“死”的魏俊与饰演“罪”的张淑云登场了——

    魏俊。现出鬼之本相的他近乎混沌无形,恰如书中所写,漆黑一团,如夜悚立,手持矛枪,头顶王冠,五官四体全都模糊不清,似影又非影,形与影互相仿佛,无可分辨。

    张淑云。她的脸仍是那么美丽动人,但细颈以下已与人形相去甚远—— 一对大到不自然境地的乳-房,圆硕有如打饱气的皮球,光滑细嫩,粉白晃眼,一跳一跳,一刻不停地泌淌乳汁;她的腹部更是膨大得夸张,简直堪比古罗马万神殿的穹顶,一副随时可能爆炸的样子,肚皮撑得透明,离老远就能看清肚子里累累硕硕的胶膜卵。她的手臂也好、腿脚也好,都已萎缩成了肉芽似的一小块,与巨-乳、孕腹极端不成比例,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此时的张淑云,躯干部位分明是用三个圆球组成,两边不见手足,乍一看像极了那尊著名的“维伦多尔夫的维纳斯(venus of willendorf)”。这还不算完:一团足有整节火车车厢那么大的白色肉团自她的下体生长出来,连接处完美地与腰身融溶合一,使她宛然一只超大号的白蚁蚁后;肉团绞绞痉挛、蠢蠢蠕动,从触手丛生的尾端挤出一粒粒胶膜卵,小的像鸡蛋,大的如手球,在大门一隅堆成数座黏糊糊的卵山。

    她不再是人类。她是鬼母。

    如果说魏俊的扮相还可以忍受,张淑云的样子就实在太过重口了。尽管并不知道台上一切全是真的,台下观众还是遏制不住地骚乱起来,孩子们吓得哇哇大哭,到处都有人呕吐、怒骂,昏厥休克的、夺路而逃的也为数不少。没人关心剧情走向了,撒旦、“罪”与“死”三者精彩绝伦的对手戏落得无人欣赏。

    “太过分了!你们在干嘛?!”一个高官模样的人起立大喊,旋即被一束粗大的触手捣了个脑-浆迸裂。

    “啊啦啊啦,这么容易就死啦?”

    稳坐观众席第一排的鹿嬿然歪着脑袋,将那沾满脑汁的触手收回裙下,微微咂了下嘴:

    “是日本豆腐吗?味道真不错呢!”

    场面彻底失控了。观众们尖叫一片拼命溃逃,但戏剧—— 不,应该说是仪式—— 仍在继续。唱诗台上的少女们欢快地唱着歌,像群群竞逐的彩蝶,翩跹飘下楼廊,飞扑向惊惶逃命的人群。每位少女都拖着一根触手—— 一端与她们的下体联接,另一端蜿蜿蜒蜒,隐没入大教堂的黑暗隅落。和张淑云一样,她们也不再是人类,而是触手的顶端、未来的鬼母。像操纵着一群美丽的提线木偶,触手让她们在人群头上穿梭飞舞,播洒下由魏俊精心炮制、化人类为鬼母的特殊药物。但这不是伤害,而是拯救;不做鬼,就只能做鬼的食物。

    任你长幼尊卑、贫富贵贱、美丑善恶,任你是官是民、体制内还是体制外,一夕大祸临头,还不都是徒劳挣命的臭肉一堆?

    “你,我的父亲,我的创造主!你给了我生命,除了你我还该听从谁,跟着谁走呢?你很快就要带我去光明幸福的新世界,快乐地住在众神灵中间。我将坐在你的右手,君临那里,纵情享乐,不愧称为你的女儿,做你的情人,天长地久,永无绝期!”

    张淑云无意识地狂乱高喊,更多鬼卵从她体内“扑扑簇簇”喷射而出,为卵山添砖加瓦。分娩的快感迫使她一声高过一声地娇喘淫-叫,数不清的触手缠住了坚固沉重的地狱之门,拼了命奋力扯拽。可门扇实在太重,于是另一尊鬼母—— 索秋渠蠕动上台,转动她白胖肥硕的产卵器,探出更多触手,与张淑云一起呻-吟用力——

    “……快……用力,用力……啊……”

    “……不行了……要……要去了啦……”

    集合两尊鬼母之力,三重三叠大门终于一一打开,粗厉的摩擦声响如雷鸣,隆隆震动着大教堂里的空气。逐渐敞开的门洞之内,隐约浮现出一条宽广平坦的坦途—— 一条奇长的大桥,虹贯在暗黑的深渊表面,从人类居住的脆弱世界直达万鬼栖身的无间地狱,可容千军万马畅通无阻。没错,此时此刻,abhoth的子嗣—— 鬼的千军万马就在大桥彼端虎视眈眈。亿万年的隐忍,千百载的沉默,只为等待这一个机会,只为这一刻的爆发。

    许冰喝退索秋渠、张淑云两尊鬼母,与魏俊分列大门两侧,异口同声地振臂高呼,像极了号召众天使奋起反抗上帝的晨曦之星:“—— 在熵姬的注视下—— 跟我来!abhoth的儿女们!—— ”

    休止。落幕。余涣箐弹完最后一个音节,欣慰地后仰在椅子靠背上,侧耳倾听大教堂里此起彼伏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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