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个驿道旁的酒馆,莫止戈三人吃完饭,胡月儿如当家主妇一样把碗筷收进厨房。莫止戈看着刘青牛,刘青牛也打量着莫止戈,彼此眼神复杂。

    “看样子,修罗门给你们的任务就是杀死谢甲?”刘青牛首先打破平静。

    莫止戈知道刘青牛这是要找他算账的节奏了,低声解释道:“修罗门比你想象的更复杂。我,或者说我们绝对不是跟那暗魔一起的。我从来不曾欺瞒你。”

    刘青牛冷笑着盯着他,“你知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你们修罗门的事我不关心。”

    “那你想问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青牛看着他,声音低沉,一字一字地问道:“我想问,我看到的,或者说你帮助我看到的那些证据是不是真的?”

    莫止戈神色自若,微笑道:“如果不是真的,谢甲怎么会派人杀你?”

    “我只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莫止戈笑容不变,“当然是,你并没有那么好骗,而谢甲所做的恶事实在太多。其实我真的比较好奇,以谢甲的智慧与地位,做那些事也就罢了,为什么做的那么明显?”

    刘青牛摇头道:“我不关心这个。”然后眼神专注地盯着莫止戈,满脸愤怒,质问道:“那么,你为什么看着她死?”

    莫止戈似乎愣了愣,“她。她是谁?”

    刘青牛看着他,不言不语,但看其架势,如果莫止戈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便会立即刀戈相见。

    莫止戈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坦然面对刘青牛的眼光,用一种无需置疑的语气说道:“我当时一直跟在你后面。”

    刘青牛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站了起来,作势离去。

    胡月儿从厨房出来,问道:“难道你不去杀天剑,等着他来杀你不成?”

    刘青牛转过身看着她,道:“遇见她之前,我的梦想是做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遇见你们之后,在你们的逼迫下,我主动选择成为杀人狂魔,痛苦地选择抛弃过去的理想。现在,首恶已经伏诛,我梦想也已经逝去。生又何欢,死亦何苦?”

    胡月儿冷笑着道:“你虽然杀了人,但为什么不去做更多的侠义之事弥补?既然死都不怕,你还在怕什么?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无非是个懦夫罢了”

    刘青牛沉吟了一会儿,“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个懦夫。我问心有愧,我现在不想再做任何事。”

    胡月儿见他坦然承认,反而不知道说什么。莫止戈叹了一口气,道:“人各有志,既然如此,刘兄,他日有缘再见。”

    “还是不要见了。我很累,也不想再管任何事。”刘青牛说完,大步离去,夕阳下,那高大的身影有些佝偻,显得那样萧瑟和孤独,凄凉地落幕。

    莫止戈与胡月儿默然看着刘青牛离去的身影,良久,莫止戈道:“唉,我也有些累了。我利用刘青牛,算计他化身狂魔帮我在清凉山庄杀人放火,为虎作伥。他说的不想再不管任何事,分明是在暗示我他不傻,只是累的不想追究,既然首恶谢甲已死,也就不再找我麻烦。”

    胡月儿看着他,怜惜着说道:“以前破军师傅就曾经说过,算计人性,不止伤害别人,也会累了自己。”

    莫止戈哈哈一笑,重新看着刘青牛远去的方向,一声悠长的叹息从心底划过,悄然无声却又黯然伤神。

    师傅还曾说过:最可悲的是,那些明知道会累了自己的人还是不得不算计人性,如我,如他,如将来的你们。

    十二日夜晚,东海邪神岛,邪神峰上邪神殿。

    邪神殿一向是邪神宗决定重大事件的地方,非大事哪怕是宗主也不得私自开启。今天夜晚,邪神殿内虽无灯火,在九颗两倍猫眼大小的夜明珠的照耀下明亮如昼。大殿内两旁有十多张极其名贵的花雕木椅上都坐了一位老人,或胖或瘦,或容光异彩,或有气无力。大殿的正中央,是一张足足是普通木椅三倍大小的黄金大椅,一个紫发紫眸,身披紫袍的中年男人正安然坐在椅上,双手撑颌,双眼似张似闭。

    “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先前天剑飞鸽传信,谢甲已死。”

    那十几位老人都互相打量着彼此,却没有谁敢抢先说话。

    紫袍男人低沉着道:“不管怎样,谢甲是我们的半个盟友,半个手下。”他用手指着那九颗夜明珠,道:“当年宗主,现在的太上长老赠他九颗夜明珠,他还了十九颗两倍大小的,其中九颗可还正在这大殿内呢。此仇于情于理都应该报”

    “可东南王仍在啊。”

    “那又如何?难道那么大笔财富就这样不要?难道谢兄弟对我们的情义就不用报答?更何况,那南宫沧海当真能霸道至此,不准我登岸?”

    众老者都在心里腹诽,什么情义,恐怕那富甲天下所留下的财富才是最重要的吧。不过,财富到手,诸位长老也不可能被忘记。恩,什么?他要亲自登岸?

    众长老互相用眼神交流,然后异口同声道:“请宗主三思。”

    紫袍男子冷哼一声,“那南宫沧海的确了不起,可我近来闭关有所突破,正欲寻他试试手。备船!”

    老者们相互苦笑,宗主还是太年轻,不知道东南王的可怕啊。可想必那位也会给太上长老一点面子,不会为难吧。

    第二天,春秋城外南海边,一袭紫袍驭孤舟,于海上疾驰而至,正是那邪神宗宗主。紫眸男子独占鳌头,神色平静,内心激奋,紫发飘扬,紫袍猎猎作响。凭什么我邪神宗要孤悬荒岛,不得进入大陆?就因为你东南王一纸令下,空口白话?现在我神通大成,倒要看看,你南宫沧海是何方神圣?是否有三头六臂?

    蓦然,眼前突兀出现一道玄袍,眉聚如峰,身材高大,如渊渟岳峙地悬空站立在前方海面之上,脚下波涛汹涌,冷冷看着紫袍男子,说道:“当代邪神?不是说好二十年不履中原?还差一年!”

    紫袍男子,也便是当代邪神眉毛一张,大怒,“我邪神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岂受束缚?”

    然后双眼紫眸湛然,右手虚握,一道紫色罡气凝结形成的鞭子出现在其手中,便是狠狠朝南宫沧海挥去。南宫沧海微微摇头,退了一步,任鞭子从自己身前划过,道:“看样子,苏天景教弟子的本领不怎么样啊。你叫什么名字?”

    紫袍男子看着南宫沧海,怒色全无,身影一动,便出现在南宫沧海的后方,一鞭抽下,“吾名苏踏海。”被鞭子抽中的南宫沧海的身影随风消逝,却是一个虚影,于此同时,舟首出现了南宫沧海的身影,淡淡的笑意充斥在话语中,听在苏踏海的耳中,却是无比刺耳,“看样子,那老头贼心不死啊。可惜,你那邪神破妄眸虽然练得不错,这一手邪神鞭却差劲至极。”

    苏踏海脚踩海面,借力而起,直接冲向船头,同时紫眸越发耀眼,双手作势划诀,口中低喝:“邪神十兵。”当苏踏海口吐邪字时,一道虚影突然浮现在苏踏海左侧,却是罡气凝结而成的一把长剑,继而陆续有罡气凝聚成的虚影出现,虽是虚影,却恍若实质。等苏踏海四字喝完,其也已经站在冲至南宫沧海身前,周身出现了十件兵器虚影,或剑,或刀,或锤,或矛,或枪,或鞭,或弓,或箭,或锏,或戟,十件兵器造型与气势各不相同,却都有着相同的威压,恍若实质,此刻,苏踏海身周十米,皆是被这十件兵器控制,空间也被其封锁,天人之下,动弹不得。

    但南宫沧海可不是天人之下,他不言不语,只是大退三步,虽然仍受邪神十兵的气势笼罩,却脱离了其攻击范围。苏踏海紧追不舍,右手握大戟挥下,铁戟划破长空,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火星点点的轨迹,劈向南宫沧海。南宫沧海身影一摇,双脚立于原地不动,避过。苏踏海紫发突然向后绷直,舍戟拿锏,风雷伴随,当头打下,南宫沧海退了一步。苏踏海紫眸恍若绽射出紫色光华,右手松开锏,两手齐张,一刀一剑分别出现在其手上,苏踏海右手剑在上,从右往左横扫;左手刀在下,从左往右削去。南宫沧海终于微笑,右手挥袖,无声无息,恍若文人挥袖离去,苏踏海刀剑却瞬间离手。苏踏海蓦然向后急退,于舟首站定,左手拿弓,右手举箭,引弓欲发。南宫沧海笑容不变,道:“这邪神十兵倒有几分姿色。”

    苏踏海紫眸凝视这位东南王,箭指其眉心,叱道:“去!”说去,但箭并未去,倒是其他八兵突兀地出现在南宫沧海身周,以一种狂暴的姿势砸下,攻势遍布南宫沧海全身。南宫沧海眉头微皱,双袖齐挥,初始无声无息,与邪神八兵碰撞时,却恍若突然平地起惊雷,轰然炸响;好比静海生飓风,九兵皆被卷上天空。而在南宫沧海挥袖时,箭已经离弓弦破空而行。当真是破空,箭所行过的地方,悄无声息,却划出一道黝黑空洞的痕迹,黑光之外,还飘转着点点紫色碎屑,恰似夜幕上镶嵌着的星辰。

    苏踏海全力一箭之后,短时间内再无余力,直接坐在船上,心中发狠,“旧力已泄,新力未生,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躲?叫你在老子面前狂妄!”

    突然,苏踏海整个身体突然向天空飞去,说是飞去倒是不恰当,应该是垂直抛起。霎时,苏踏海脸色大变,低头一看,南宫沧海那高大如峰的身影正站在船尾,背对着他,看着海面,不知道在想什么。苏踏海顿时暴怒,我就如此不堪,你竟然不屑看我一眼?当即长啸如雷,整个人突然被紫气缭绕,正要有所动作。南宫沧海似有所察,身影倏忽一动,直接出现在苏踏海身后,一掌拍在苏踏海这位当代邪神头上,苏踏海身周紫气消散,无奈地颓然下坠,临近舟身时,勉强把那一掌的力道倾泄在木舟身上,整个木舟顿时四分五裂。

    南宫沧海立于高空,神色冷漠,看了眼下方狼狈站在一块木板上的苏踏海,语气冰冷不屑,“就凭你,也敢名踏海?”然后转身,身影垂直下坠至海面,履海水如平地,步步离去。

    苏踏海整个人坐在木板上,紫发散乱垂下,盖住了那对紫眸,也盖住了他整张脸。

    魏文十年七月十二日,邪神宗宗主苏踏海乘风破浪而来,遇东南王,战,败,随波逐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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