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履霜收到来自杭州知府的信件,拆开视之,复杂之情涌上心头。

    孙何这位忘年交的确为人耿介,重视友情,得到一首好词居然没有忘了我,与这种人交朋友,真是三生有幸。

    当然,他读信的重点还是放在《望海潮》这首词上,确确实实写得太美妙了,把杭州的风土人情全都囊括其中,而且特点突出,具有强大的感染力和感召力。

    范履霜细细咀嚼着,品味着,美则美矣,但总觉得有些美中不足,就像一位玉女亭亭而立,风姿绰约,但一时说不出哪一点不能称心,不能如意。

    他冥思苦想着,突然一位大胡子的士兵报告之后进了营帐,范履霜晃眼一看,浓眉大眼,一脸庄重严肃,一身铠甲闪闪发光,手握一柄画戟,威风凛凛,英气勃发。

    范履霜赞许地点了点头,他从这名战将身上得到了启迪,明白了柳三变《望海潮》词的不足之所在。

    他的眼前出现了这样一副情境:一位战将,威风凛凛地挺立于战车之上,手上挥舞着赶马的鞭子,他并不急于赶路,而是一面欣赏湖光山色,山川河流,一面向过路行人打招呼,向花草树木频频注目,笑容写在脸上,满意充斥心灵,而他的画戟则是插在仪仗车上的装饰品,是摆设,是为增强威仪而存在的。这副情境虽美,但仅仅如同风花雪月的画卷一般。

    而范履霜构织地另外一副情境则全然不同,在戍边的战场上,冷风凄凄厉厉地刮着,飞砂走石,鬼哭狼嚎,冲锋的号角正在响彻天宇,犯边的敌人恶狠狠地迎面朴来,如狼似虎一般,贪婪的目光总盯着美好的河山。

    全体将士听从冲锋号的召唤,一个个精神抖擞,信心满怀,怒目面对敌人,晃动着手上锃亮锃亮的战斗武器,冲锋在前的一辆战车上,指挥员挥动着旌旗,鼓点振奋人心,喊杀之声惊天动地,战车上的战将,目光如矩,愤怒地将画戟挥向敌人,砍向敌首,势如破竹,滚瓜切菜,嘴里高叫道,侵略者滚回老家去,退之者生,挡我者死,还我河山,还我朗朗乾坤!

    范履霜终于发出了会心的微笑,他的幕僚们在为这位儒将的表情感到奇怪,也为他的会心微笑所感染。

    范履霜听着幕僚们七嘴八舌地赞美之声,点头认可的同时,他将信笺装进信封,在信封上按了按,放进了书案的抽屉里。

    一位幕僚忍不住问道:“此乃难得的好词,奈何锁将起来?”

    “以你之意,该当如何?”范履霜问道。

    “可以借儒将之手,变成一副字画。”另一位幕僚代为回答道,“可当作一副美好家园的浓缩画,用以激励将士们为保卫祖国的每一寸山河而不遗余力,誓死战斗到底!”

    “不,不太合适!”范履霜微笑着摇头。

    “请儒将明示!”希望将《望海潮》词变成书画的幕僚央求道。

    “我怕鼓舞不足,有碍士气的发挥。”范履霜认真而严肃地道,“面对恶劣的生存环境,面对敌人明晃晃的刀剑,面对如狼似虎的凶残者和暴戾者,稍有手软,便易失去生存的希望,失去宝贵的生命,这还了得!”

    没过多久,范履霜收到忘年交柳宜的一封来信,他阅读时的笑意难以掩饰,幕僚们都开玩笑地道:“莫非儒将接到了万金家书?”

    范履霜摇头道:“非也,非也,不过,是一件喜事,好事!”

    “哦,难道是家中为儒将相中一门亲事,奉命成婚不成?”一位幕僚打趣道。

    另一位幕僚则说:“喜事多了,岂只是成婚一件,还有父母的生日、新生命的诞生、病患者的痊愈、兄弟姊妹嫁娶,多的是啊。”

    范履霜听到在这边塞之地,能说出如此乐观的话来,的确让他很开心,也很放心,这表明战斗意态坚定,战斗热情高涨,求胜的**强烈。他把信件递给幕僚们传阅。

    提议将《望海潮》词裱褙起来的幕僚首先接过信件,捧在手上,另一位幕僚也凑过去阅读,两人同时发问道:“柳宜乃何人?”

    “柳宜乃出仕两朝的官员,待人随和真诚,文才了得。”范履霜回答道,“此人聪明能干,曾经是南唐后主李煜的左膀右臂,出生武夷山柳家,乃远近闻名的书香门第,名门旺族,是全天下赫赫有名的科举大户,前后中举之人大概有十多个。”

    捧着信件的幕僚感叹道:“如此了得的人家,真的是文曲星高照,书香传家,恐怕是祖籍地上长了一片歪脖子森林吧!”

    “只是听说有这样的人家,原本不信,这么说来,并非虚言,总算兑上号了。”凑过去阅读信件的幕僚问道:“两朝为官,岁数岂不是很大?”

    “当然!”范履霜很尊重地回答,“足可以成为吾父。”

    “你们应该算忘年交了?”凑过去阅读信件的幕僚又问。

    “收到此信,我还真把他当作了家信,也把这可爱的老头当作是家父。”范履霜道,“他托付之事我必须认真办理,我那位兄长估计不日即可到达。”

    “嘿,这老头还真看得起人,想把宝贝儿子送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受苦!”捧着信件的幕僚奇怪地道,“他是京官做糊涂了,把娇生惯养的儿子往这里送,真有他的!”

    “一定是这个儿子不成器,老父亲气糊涂了,一气之下发配到这里来了!”凑过去阅读信件的幕僚猜测道。

    范履霜笑着,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毫无道理的猜测之人,半晌才问道:“托付的来人你当是谁,你们都是有一面之缘的!”

    “我们……”两个幕僚诧异道,然后各自搜肠刮肚地想着,不时用余光去探试儒将的表情,可没有捕捉到有价值的信息。

    捧着信件的幕僚把信笺递给另一位幕僚后请求道:“可否给点提示?”

    范履霜指了指自己的书案,那幕僚前往书案翻找。范履霜又指了指抽屉,并双臂张开,比划了一下墙壁上悬挂画幅的宽度。

    那幕僚突然省悟了,惊异道:“此人新词闻名遐迩,我们算是有福了,既饱眼福又饱耳福,这当真是天大的喜事!”

    另一位幕僚问道:“你们打的是何哑谜?”

    先省悟的幕僚重复着范履霜的提示性动作,那人明白了:“大名鼎鼎的人物,为何要到此处来受苦,这些人在想些什么?”

    “正因为苦,人家才愿意前往呀!”范履霜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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