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在江州司马码头画舫上的两首《调啸词》征服了两个人。※%

    丹青伙计在谢玉英反复吟唱之中,大致领略了丹青技艺中的神与形之间的关系,丹青伙计十分激动,可以说对柳永佩服得五体投地,殷勤款待柳永及其车夫自不待说。

    车夫虽说也是粗人,只是常年与有文化有知识之人打交道,为他们忙前忙后,耳濡目染,自然习得了具有文化修养的言语,说起话来与旁的粗人是绝对不同的。

    车夫从不离手的鞭子便是他真实身份的证明,可丹青伙计并没有怠慢于他,而是百般奉承,四处讨好,送他去豪华旅店歇息之时,车夫见丹青伙计忙过不停,而且可谓心细如发,他于心不忍,规劝道:“你我乃一门出身,都是侍候人的,不必劳你费心!”

    丹青伙计是个老实厚道之人,他为车夫铺床,整理被子,端茶送水,送饭送菜,任何时候均以笑脸相迎,做得一丝不苟。

    车夫也会做人,他把丹青伙计当着兄弟,肯定他的忠厚老实,肯定他的勤勉努力,更使丹青伙计感动不已的是,车夫对他未来的预示:“兄弟同柳新科和好多名人一样,性格开朗,善于结交,潜心研究,不耻下问,乃大家之必备条件矣!”

    丹青伙计将车夫引以为知己,他小心地对车夫道:“车夫大哥,可否帮小弟一个忙?”

    车夫也很爽快,连连点头道:“但凡能帮的,概不推辞!”

    “那就好,那就好!”丹青伙计对车夫耳语道:“求求你,给柳新科说说情,收我为徒,我相信,你的话他一定会听!”

    “不忍心拒绝于你。不过的确让我为难!”车夫为难道,“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可以做的,苦点累点没关系,为了兄弟,应该的嘛!可是,可是……”

    “君子不强人所难!”丹青伙计见车夫真为难,便退一步道,“就当小弟没说,没说!”

    “说说能有何难?”车夫将手搭在丹青伙计的肩上道,“估计柳新科也会很为难。因为这事为难了两个人。一是我自己办不到,二是柳新科也不擅长!”

    “千万别怪我多嘴,更别怪我不近人情。”丹青伙计则曰,“汝为我求之,乃一个情字,他若心中有情,必然应允。柳师傅乃读书人,文化类的东西理在其中,也许隔行能看得更加明白。更加深透,也未可知。尤其是能中科举之人,学问必然融会贯通,绝非擅不擅长之事。乃愿与不愿之别。”

    丹青伙计所言之理,车夫并没有少听,自然也是明白。他决定卖一个人情给丹青伙计,也算有所报答。

    “走吧。试一试又何妨!”车夫用手中的鞭子指了指画舫的方向,“成与不成,不关我的颜面。乃汝之运气也。”

    来到栈桥上,河风习习,吹在身上,好生舒服,车夫用鞭子敲着竹竿围栏,领着丹青伙计来到画舫边,他蹲下身子,用鞭子在水面划了两下,指着水面的波纹,微笑道:“嘿,看看,心型的波纹,也许真有运气!”

    车夫用沾水的鞭子在谢玉英画舫的门框上敲了两下,点出两个水印,他指给丹青伙计看,嘴唇动了动。

    “请进!”此乃谢玉英的乐音之声传来。

    车夫没有冒冒失失地闯进去,他礼貌地征求意见道:“我们进来啰,真的进来啰!”他说完,探头进去一望。

    “又来催我起程了?”柳永坐在藤椅上,手端茶杯,望着车夫,“还是有别的事情?总之,不是什么好事,进门一问再问,小心翼翼的!”

    谢玉英微笑着,请车夫和尾随而来的丹青伙计坐,可他们两人并未落坐。

    “新科大人,你说错了!”车夫走到柳永跟前,“好事,一定是好事!”

    柳永也微笑着,打量着车夫道:“啊,真的,捡到金子还是捡到银子了?”

    谢玉英觉得这问话太有意思了,她忍不住扭头背着三个男人,独自用手抿嘴乐哈。

    “差不多吧!”车夫道,“倘若玉成他人姻缘,当然算美事一桩,比捡了银子还高兴,对吧!我不像柳公子,几句书烂熟于胸,想颜如玉,想千钟粮,容易!我想请教,不知怎么样才算捡到金子呢?”

    谢玉英笑得斜倚在窗边,她断断续续地道:“这个陷阱够深的!”

    “无论挖出怎样的陷阱,没人掉进去也是白搭!”柳永看着谢玉英说道,“几句话就能让人得意忘形,吾岂能不知,越激动越容易落入陷阱的道理!”

    丹青伙计就是勤快,他提起精致的小铜壶为大家斟茶,动作轻柔而礼貌。

    “柳公子,为何不回答我的问题?”车夫将柳永的茶杯递到他的手上,然后又给正在落座的谢玉英递过去,“我告诉你,如果点化顽石,成为价值连城之玉,是否形同捡到金子?”

    话说到这份上,谢玉英什么都明白了,她对柳永微笑着道:“品出味来了吗?”

    柳永看了看车夫,又看了看丹青伙计:“我穷着哩,做梦都想捡金子。可是,金子埋藏在很深很深的地下,不易挖出来,怎么看得见它的闪光呢?”

    车夫和丹青伙计相视而笑,车夫指着小小的书桌。丹青伙计见书桌上文房四宝俱齐,正要启齿之时,谢玉英则向柳永挥了挥手。

    丹青伙计揭开柳永一挥而就的《调啸词》,向谢玉英投去感激的目光之后,站着,躬着背,提笔在手,快速地在纸上涂抹起来,运笔娴熟,轻重各有分寸,留白特别在意。

    车夫放下茶杯,手拿鞭子,告辞道:“打翻墨汁在纸上,不看也罢!”说完,出门而去。

    柳永坐着饮茶,而谢玉英则目睹丹青伙计作画。一会儿功夫,谢玉英惊奇地笑了出来,她再次唱着柳永写的《调啸词》:

    “作画,作画,最应注重神佳。酷肖缺乏骨架,图解流于最下。最下,最下,讥讽自诩涂鸦。 绝佳,绝佳,一番心思牵挂。神乃形之精华,形乃神之外化。娇娃,娇娃,奇迹寄托脑瓜。”

    柳永此次听谢玉英唱将出来,比先前更加用心,更有理解断意的节奏感,感情也更加充沛,仿佛还有提醒的意味。听来真是母性十足,如同一位母亲在指点孩子似的,关照、关爱、关心和成功的喜悦全都揉合进去了。

    柳永放下茶杯,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他借伸懒腰之机,向画纸略微瞄了一眼。为了掩藏眼前一亮的表情,问谢玉英道:“奈何不唱了!”

    “画完了,还唱什么?”谢玉英指着正在往笔架上搁笔的丹青伙计,不仅心有戚戚焉,还在不断地抽泣。

    柳永走过去,把自己的手帕递给谢玉英之后,定睛看时,一副画的两个画面跃然纸上,他问丹青伙计:“感觉如之何?”

    “请柳师傅指教!”丹青伙计面色微微泛红,低眉垂首,站在柳永面前,像做错事的孩子等待着家法的惩处。

    柳永评价道:两副画面,抓住了白氏《琵琶行》的神韵,一副突出了白氏对琵琶女的同情和同病相怜的情怀,目光中带泪,外在表象反应出深邃的内心感受;而另一副画则突出了琵琶女内心的酸楚,不仅目光带泪,面部表情有一种凄楚悲凉神情,也有同是天下沦落人的疼情和怜悯之情。

    “废话真多!”谢玉英擦去泪水,对柳永道,“好或不好,说个准的,人家等着哩!”

    “不必拜我为师,知道吗!”柳永将丹青伙计拉到谢玉英跟前,“她便是汝之师傅,有她的演唱,汝便能灵感乍现,也颇得作画之精要,还不是师耶?”

    丹青伙计激动起来,扑通跪了下去,半天说出话来:“皆为吾师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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