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宜州踏进屋门,陈季然立即起身,三个人见了礼。

    姚宜州的目光落在崔奕廷身上,“这是……”

    陈季然忙道:“这是我家的表兄,崔家行二。”

    姚宜州点了点头,他们家和陈家来往不多,陈季然他倒是见过几次,这个表兄他倒是不知晓。

    “听说老太太病得厉害,我和表兄过来给老太太磕头问个安。”陈季然看向姚宜州,姚宜州眉宇中是掩不住的忧愁。

    姚宜州叹口气,“母亲病得重,大夫说不能让旁人探看。”

    已经到了不能探看的地步。

    陈季然想起笑容可掬的姚二老太太心里不禁有些难过。

    “听说是秦大夫来给看得症,不知方子是否有用?”一个醇厚又从容不迫的声音传来。

    姚宜州抬起头看过去,是崔家二爷,“崔二爷知道秦大夫?”

    崔奕廷不躲不避地对上姚宜州的视线,“正好在李御史家里见过一面。”

    姚宜州摇摇头,“时好时坏,秦大夫的方子比从前的几位郎中都要好用些。”

    崔奕廷眼睛中有一丝超越他年纪的端凝,听得姚宜州的话,目光从姚宜州脸上一扫而过,脸上顿时浮起心照不宣的神情。

    那表情很淡几乎让人难以察觉,又恰到好处的让他知晓。

    姚宜州颇为意外,崔奕廷好像听出了他的话里隐藏的意思,这个崔二爷到底是谁?年纪和陈季然差不多,却比陈季然看起来沉稳很多。

    他不由地又去打量崔奕廷,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崔家,是哪个崔家。

    陈家的表亲,是陈家姑奶奶的夫家,还是陈季然母亲娘家的亲戚。

    姚宜州还没想清楚。

    崔奕廷又不慌不忙地询问,“大老爷可知道何家?”

    何家……

    “何明安。”

    听到这个名字,姚宜州忽然之间心惊肉跳,崔家少爷怎么会知道何明安。

    怎么会在他面前问起何明安,这是连三房也不知晓的事。

    崔奕廷凝望着他,表情十分认真。

    姚宜州不由地吞咽一口看向旁边的陈季然,“我让下人在花厅里备了点心,你先过去,我和崔家少爷说几句话。”

    姚大老爷要和表兄说什么话?表兄可是第一次来姚家二房。

    陈季然有些费解,不禁询问地看向崔奕廷。

    崔奕廷点点头,“我在京里听说一件事要和姚大老爷说。”

    表兄从前是有名的魔王,他去崔家看姑母的时候,表兄拉着他去树上捉鸟,他差点从树上掉下来,第二天他再也不敢爬树,表兄笑他是个胆小鬼,晚上趁着他睡着还在他脸上画了一个大花脸。

    他的模样将下人吓得目瞪口呆,表兄还拍着手说:“我这是为你好,将来你长大发达了不要忘记我。”

    这件事被姑父知道了,表兄因此被罚跪了半天。

    不过好像姑父的严厉没让表兄收敛,第二天表兄就站在房顶上向他脚下扔瓦片,他吓了一跳被乳母搂在怀里。

    表兄笑他,“就是个胆小鬼。”

    他记得姑母训斥表兄,“就是个愚顽的魔王,崔家的房子早晚要被你踩塌了。看你老子知道了不修理你,还不快下来。”

    姑母话音刚落,表兄就顺着房脊跑掉了。

    整个崔家被表兄闹腾的鸡飞狗跳。

    家里长辈都说,没想到姑父这样稳重的人却生了表兄这样一个顽劣的孩子,不知道表兄什么时候能收收心。

    谁能让他收心将来做些正经事。

    他从来没想过表兄能安下心来读书或是像姑父一样做事。

    可是突然之间,表兄就像变了个人,不但不胡闹了,还每日读书,看得书比他这个将要应试的人还多。

    人虽然稳重了,不过脾气好像还像从前,让人捉摸不透。

    陈季然站起身随着下人一起出了门。

    屋子里没了旁人,姚宜州才道:“崔二爷怎么知道何明安。”

    “何家接替了姚家是泰兴的粮长,这两年的漕粮就是何明安催缴上来的,”崔奕廷目光闪烁地抬起眼睛,“大老爷可知道何明安在哪里?”

    何明安,泰兴谁都知道何明安在催粮的时候遇到涨水,人被冲走了,现在还寻不到尸骨。

    姚宜州踌躇起来,“崔二爷,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何明安想要和大老爷一起上京,大老爷答应了,现在还做不做数?这两年收缴漕粮的账目大老爷可收好了?”

    姚宜州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冲到头顶,他顿时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变得煞白,“你怎么知道这些?”

    姚宜州的手不住颤抖。

    这是他和何明安商量好的事,这些年泰州超额征收漕粮,数目一年比一年多,作为粮长他看过太多被逼的家破人亡乡民,何家做了粮长之后,为了保证漕粮,将家里所有的财物都用来办粮交仓,何家已经不堪重负,托人告到知府那里,知府不但不理不睬还将何明安的父亲打了半死。

    何家想卸了粮长之职,官府却不肯答应。

    没有何家这样有良心的粮长顶着,不知道要死多少乡民,父亲是做过粮长的人,他深知里面的门道,私下里就帮这何明安做账目收证据,想要悄悄上京告状。

    他也想过走三房老三的路子,正想让人去打听,谁知道这时候何明安就出了事。

    他是知道何明安为什么出事。

    八成是和漕粮有关。

    官府说人被水冲走了,谁又能真的去查?他悄悄让人去找过,都是没有任何消息。

    现在谁也不敢和何家牵扯干系。

    何家准备交了今年的漕粮就从泰兴搬走。

    至于他手里的账目,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常安。”崔奕廷喊了一声。

    等在外面的崔家下人立即快步走进来。

    那下人低头弯着腰,在屋子里站稳了就抬起头来,他脸色黝黑,胡子从鬓角一直长到下颌,单眼皮,直直的鼻梁。

    姚宜州差点喊出来,这是,何明安。

    何明安没死,居然还留在泰兴。

    “宜州。”何明安眼睛里满是激动的目光,喊了一声愣在原地的姚宜州。

    姚宜州半晌才张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明安在椅子上坐下,将去向说了,“朱应年……那狗贼让官兵假扮成贼匪杀我,多亏了崔二爷相救我才能活着。”

    姚宜州瞪大了眼睛,崔二爷有这样的胆子竟然和南直隶的官员作对。

    姚宜州道:“你怎么还敢留在泰兴。”

    何明安冷笑一声,“这叫灯下黑,崔二爷敢收留我,我又怕什么。”

    姚宜州道:“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办?”既然南直隶的官员上下坑瀣一气,他们留在南直隶又能闹出个什么结果。

    何明安的目光就落在崔奕廷身上。

    崔奕廷声音平缓,不高不低,脸上并没有半点的紧张,“不用去京城告状,姚大老爷可知道朝廷的巡漕御史已经来到南直隶。”

    姚宜州忍不住的道:“谁是巡漕御史?”

    他将话问出来才发现,他和何明安一样,满心期盼地看着崔奕廷,等着崔奕廷出主意。

    崔奕廷的年纪做他儿子绰绰有余,他心里却不觉得这样问有什么不妥。

    崔奕廷道:“只要将账目准备好,找到南直隶官员贪墨的漕粮,巡漕御史就能将弹劾南直隶的奏折递给皇上。”

    这么简单?可是仔细想起来,谈何容易。

    “家里说话不便,有空大老爷可以到我家中商谈,”崔奕廷说完看看何明安,“出来时间长了,你先回去!”

    何明安站起身来告辞。

    屋子里只剩下崔奕廷和姚宜州两个人。

    将手里的茶碗放在桌上,崔奕廷道:“有件事我想请问大老爷。”

    姚宜州点了点头,“崔二爷请说。”

    大约是说漕粮的事,他现在脑子里是一团乱,崔奕廷问起来他还不知道要怎么说。

    “我打听一个人。”

    崔奕廷的话让姚宜州有些诧异。

    “姚家二房可有亲戚或是朋交姓蒋?也在扬州、泰州一带居住,家中有一位小姐,”崔奕廷顿了顿,“现在该是十二三岁。”

    姓蒋的亲友?家中还有十二三岁的小姐,又是扬州、泰州这边住。

    崔奕廷说的是他们二房,可是他们结交的人并不多,在扬州、泰州的亲戚算一算,就是姚家人居多,也没有姓蒋的啊。

    要说十二三岁的小姐,姚家倒是有不少,现在家里的婉宁就是十二岁。

    崔奕廷波澜不惊的眼睛里带了一丝期盼。

    姚宜州还是摇了摇头,“家父有个好友姓蒋,只不过在一家人祖籍就是京城,如今也在京中居住,至于家里有几个小姐我也不知晓。”

    崔奕廷接着询问,“这位姓蒋的人家可在泰州附近住过?”

    “不曾。”

    姚宜州抬起头,不知怎么的,仿佛从崔奕廷脸上看到了淡淡的失落。

    奇怪,这个崔二爷,真是奇怪的很。

    崔奕廷站起身向姚宜州行礼,“等我去京中劳烦大老爷写张帖子,我去蒋家拜会……”

    结结实实受了崔奕廷的礼,姚宜州忙道:“这怎么说……不过是写张帖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崔奕廷之前还喜怒不形于色,怎么提起蒋家就整个人恭谦起来。

    姚宜州话音刚落,就有下人来禀告,“大老爷,三房的六老爷、太太和小姐来了。”

    真被婉宁料准,这一家人劳师动众的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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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点情节哈。

    后面一章会来点爽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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