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围棋残局图摆在了沙滩上。

    “这个残局,是前几年大理国拈花寺黄眉大师与大理太子段延庆的一盘未终之局,本局因其极尽妙味,被评为近十年来第一名局。”

    贞娘看着段正淳用黑白贝壳摆着的棋谱,笑着说:“我父亲和夫君都好围棋,常常对弈,我在旁虽然也学了一些,但水平终究有限,这么复杂的棋局,我却解不来了,请段大哥多指教!”

    “别说指教,一起玩吧,这本来就是一个娱乐。此局算度精深,全局有六处倒脱靴,白棋吃得黑棋八十三子之多,最后竟只做得一只眼……”

    “啊?!还能这样啊!”贞娘很惊讶。段正淳有些得意了,“可不是么,所以本局都上了日本的《玄览》杂志了。日本人把此局叫做‘香饵钓金龟’,你看……”段正淳指指点点地开始摆着变化图来。

    山坡上,另几筹好汉默默地远眺沙滩上的两个背影。

    许久,曹操率先打破沉默:

    “想不到这老段十面埋伏,多路奇兵,昨日谈诗,今日解棋,明天还不知出什么奇招呢。”

    “更难能可贵的在于,贞娘不仅只是美女,而且还是爱好广泛的才女,诗也能谈,棋也能谈,真是秀外慧中啊!”鲁滨逊由衷地赞叹说。

    “这样的话,老段就能不断地找到与贞娘的共同语言,”刘备忧心忡忡地说,“各位,我们怎么办?就在这里感叹着,眼看着他人大功告成么?”

    “大功告成?这太危言耸听了吧。我们也接触贞娘这么些天了,她是什么人也有了大致的了解了。据我来看——估计各位看法也差不多,贞娘不但秀外慧中,而且好好文艺哦,好好琼瑶哦,好好情深义重哦,不过,虽然她在我们面前总是乐呵呵的,但她内心的创伤并未完全平复,她不可能这么就从夫君故去的阴影中走出来,又开始一段新爱情的。所以,这事得走着瞧!”曹操说。

    “就是你们古人说的,骑驴看唱本?”鲁滨逊说。

    “鲁兄这肚子里装了一部中国俗话大全啊——孟德兄果然是运筹帷幄的帅才,这意思,让段兄先冲头阵,待他把贞娘差不多从过往的阴影中拉出来了,我们再坐享现成。这似乎是传说中的武当派,后发制人啊。”刘备说。

    “呵呵呵呵……”曹操笑而不答。

    “这就是俗话说的,心急吃不得热豆腐?”鲁滨逊说。

    “吃热包子!”

    三藏的声音传过来,他们低头一看,三藏端了一盘热气腾腾的包子过来了。

    “昨日馒头,今日包子,这三藏师傅成了运输大队的队长了,只是哪里有胃口啊!”鲁滨逊叹道。

    “天塌下来,饭还是要吃的!”曹操说。这时三藏已经到了他们面前。“每到吃饭时候你们就很忙,贫僧又不好意思吃独食,只好端来给你们,实在是为自己要吃了……”三藏实话实说。

    “我们不忙,闲着呢,我倒是希望忙啊——象段王爷那样的忙!”鲁滨逊说,“可是这位曹兄一定要学什么武当派后发制人……”

    三藏呵呵一乐,“呵呵,少林武当,各擅胜场,先发后发,各有所长,贫僧冷眼旁观了许久,老曹的策略虽不无道理,然段兄终究是先声夺人,以后贞娘开始新的生活之时,各位即使想一拥而上,下山摘桃子,虽说也有后来居上的可能,但终究,还是段兄先处于有利的战略地位吧。”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鲁滨逊有些急了,“我们马上去围观吧!”

    “一之谓甚,其可再乎。”三藏说。

    曹操大摇其头,“非也非也,一之不谓甚,再也可以再,只是显得不太有创意,有些黔驴技穷之感。”

    刘备赶紧说:“方法只要有效,不能说技穷。”

    曹操忙搀住刘备的手说:“玄德是个实在人,既这么着,那就事不宜迟吧。”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走向沙滩上的段正淳和贞娘。鲁滨逊急急跟上。

    鲁智深站在原地未动。三藏微笑地望着他。

    “智深兄为何不去?”三藏问道。

    “今天拆这个的台,明天捣那个的蛋,都不是什么好鸟!”鲁智深气忿忿地说。

    “如此说来,智深兄现在彻底退出围观行列了?”

    鲁智深一屁股坐在了沙滩上,眼望大海,攥紧腿上横担着的禅杖,沉默无语。

    海天一色,数点海鸥飞腾其间,觑着人欲下未下。

    鲁智深忽然想起贞娘常念到的那句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现在他是天天面朝大海了,可是既不春暖,也无花开,就是日日憋气。

    三藏也盘腿坐下,拿着一根树枝,在沙上写着字。

    鲁智深下意识地,瞥了那行字一眼。

    鲁智深没正经读过书,识字不多,但当提辖时,是官府中人,不免也要扫扫盲,斗大的字他倒也认得半筐。

    他瞥了三藏写的那字,也巧,竟然都还认得,三藏写的字是——

    最近有点烦有点烦有点烦……

    就是这几个常用字,而且不停重复。

    三藏歪着头看了鲁智深一眼,得意地一笑,说:“智深兄看这一行字时,是不是在心中默默唱着的——中枪请举手!”

    三藏这一说,鲁智深回头一想,噫,还真是这么回事,刚才一看时,不觉就是在心里唱出来的,日怪!

    这么一想,就睁圆了眼睛。心说,这文化人就是有些神灵鬼气,别人心里的事也能看穿,不服不行。

    三藏笑容可掬地说:“智深兄有何烦事,别闷在心里,早晚闷出病来。这岛上没有心理医生,贫僧权且做一回知音大姐,你不妨把你的午夜悄悄话说出来,或者我能出些主意,至少,你心里会痛快些。”

    鲁智深本就不是个憋得住话的人,听三藏说得在理,便长吐了一口气,大吼一声:“直娘贼的!”

    这一下,心里果然感觉舒畅些。

    “智深兄骂谁呢?”

    “不就是那几个混蛋么,这岛子上还能有谁……”

    “他们好端端的,并不曾得罪了智深兄,如何便是混蛋了?”

    鲁智深豁地站起,“你看他们对俺家嫂嫂那付德行!”

    “智深兄差矣,贫僧平生所见女子,无虑千万,自我上邦群芳,至那异域洋妞,妖魅狐仙,女儿国度,贫僧也算见过世面之人,今见尊嫂之美,亦世所罕见,他们几位,血肉之躯,见而动了凡心,实在自然而然。”

    “动了凡心……可以理解,就一定要做出这般急色样?”

    “他们可曾对尊嫂无礼?”

    “他们敢无礼,洒家的禅杖早就上去了!”

    “着啊!既不曾无礼,他们所为合理合法,如何惹恼了智深兄?”

    “这个……洒家便是看不惯……”鲁智深音调低下去。

    三藏意味深长地笑了,“依智深兄的脾性,但凡看不惯的事情,必定挺身而起,今日为尊嫂的事,如何这般前瞻后顾,缩手缩脚起来?”

    “问得好,便是洒家自己也不知……”

    “无他,理不直,气不壮也!”

    “洒家如何理不直了?”

    “理直胆壮者,凡事不入眼,必怒而起,为激于公义,而不可混入私心。今智深兄因自有一丝凡念在心,若阻挠他人接近尊嫂,畏人以为拈酸吃醋也。”

    鲁智深不觉脸涨得通红,心想,这文化人真是不服不行!

    他一屁股坐下来,低了头,半晌,他又说:“可是洒家对嫂嫂敬若天神,他们几个,却不会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俺嫂嫂不配!”

    “这话就俗了,智深兄,”三藏挨近鲁智深坐下,“所谓相配,乃世俗观念,且标准各有不一,我等出家人,讲究的是缘法,有缘之人终成眷属。况且,即便是以尘俗中眼光来看,也未必说不般配,那段王爷身份尊崇,一表人材,能文能武,多才多艺,那刘备有皇家血统,龙准凤目,具帝王之相,那曹操虽然其貌不扬,但有一股英雄的霸气不时侧漏出来,必是能成就大业,青史留名之人,至于鲁滨逊,也是一洋帅哥,左看仿佛贝克汉姆,右看隐约莱昂纳多,背后看,宽肩细腰长腿,有几分当年费翔的风姿……”

    “停停!在说洋哥儿呢,别拿混血哥儿说事!听你这意思,他们都是些高富帅了?”

    “唉,说人中龙凤当不为过……”

    “想不到,你老还会看相,这意思,俺家嫂嫂还在劫难逃了!”

    三藏苦笑着摇头,心里说,唉,真是秀才遇到兵了……

    且说那边沙滩上,段正淳虽然是在给贞娘讲棋,却耳听八方,他心知,那几位是不会让他好好讲完这堂课的,为争贞娘的暗战,至使鲁岛之大,已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

    果然,不久,就有脚步声传来,他听出是三个人在走过来。

    回头一看,三张堆笑的脸正一步步逼近了他。曹操刘备鲁滨逊,只没那个鲁智深。

    段正淳急忙起身,迎着几个人走上去,也是满脸堆笑。走到曹操面前时,他食指抵着嘴唇,念了一个“嘘”字诀,嘘——

    几个人看马戏一般饶有兴味地望着他。

    段正淳轻声说:“贞娘正在想棋,不要打扰他,我们都去那边耍子。”

    曹操和刘备一齐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异口同声地轻声说:“哦——原来如彼!”

    鲁滨逊轻声纠正说:“应该是——原来如此!”

    段正淳、曹操和刘备一齐转头,轻声告诉鲁滨逊说:“彼此彼此!”

    贞娘背朝着他们,面向大海,一动不动。

    鲁滨逊轻声说:“老段实在是高手,还真把贞娘给套牢了!”

    段正淳摊开手,拨着大家离贞娘远一点,一边轻声说:“我也走远点,大家都公平,现在谁过去,打扰了贞娘的思考,即是大家之公敌!”

    依旧是挟贞娘以令诸侯,几个人也只好乖乖地被赶着走。虽然心有不甘,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渐渐他们就离贞娘有数十步距离了。

    “这个公平吗?”鲁滨逊问。

    “怎么不公平,我们——包括在下,都和贞娘等距离啊。”段正淳微笑说。

    鲁滨逊便象鲁智深曾经的那样抓耳挠腮,不知所措起来。

    “没想到贞娘这么迷围棋,恭喜段兄了!”刘备笑着说。

    “不敢不敢!”段正淳满脸都是谦逊至极的笑。

    几个人只能望着贞娘静静不动的背影,也那样呆若木鸡地静静不动。只有段正淳好整以暇地拈须微笑,他看着贞娘的婀娜身影,完全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欣赏着的表情。

    良久,曹操轻声说:“好象不太对头,贞娘不是在想棋……”

    刘备也说:“我也瞅着不对……”

    段正淳受了惊吓般一激灵,眯着的笑眼瞪圆了,现在他也感觉不太对头——贞娘似乎双肩在微微抽动。

    段正淳赶紧向贞娘走过去。

    其他几个人也急急跟上。

    待走到贞娘面前一看,见她正呆呆地望着大海,颊边挂了晶莹的泪花。

    几个人面面相觑。

    贞娘看到他们,急忙擦去眼泪,强笑说:“对不起,刚才摆着棋谱时,忽然想起那时候,夫君与父亲竟日手谈的情景,一时情不自已……”

    “理解理解!”曹操说。

    “段兄啊,咱以后再也不要把棋拿出来了,免得让贞娘无谓的悲伤!”刘备说。

    这回轮到段正淳象鲁智深那样抓耳挠腮,不知所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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