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死一般的寂静。我感觉有点不对,拿着手机转过头来,看到经理的笑容僵在脸上,一群同事如木雕般张大了嘴巴,满脸都是你真带种的震惊表情,无比崇拜地看着我。

    事后我才知道,当时经理满面春风地走过来,想把我们部门获奖的事告诉大家,结果他刚开口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我那边就一嗓子接上了:“……这他妈算你妹的好消息啊!”语速契合,衔接无缝,毫无违和感。

    回忆暂告段落,思绪转回现实,我回过神来,望向静等我答案的陈冰。心里无比挣扎。

    咋说呢?要怎么说才能把这段曲折的经历诉说清楚,让她明白我不是故意顶撞上司的?

    要知道,她可是号称人面蛇蝎,吃人不吐骨头的。要是我一句话应对不妥,那下场绝对是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失业!

    一个恐怖的字眼出现在我脑海里,我完了我完了,我要失业了。房租咋办吃饭咋办生活咋办?我身上就剩个公交卡了。楼下饭店能刷公交卡不?刷不了的话我是不是要挨饿?不想挨饿我就得找个别的工作?干什么呢?昨天回家路过工地看见一群农民工在挖沟,我难道也要去挖沟?挖沟我身体不行啊!要是有个挖掘机还差不多,那么,学挖掘机到底哪家强?

    我在办公桌这边思绪起伏,陈冰在办公桌那边见我茫然无措,有些不耐烦,自顾自地说道:“既然你对上班睡觉和顶撞上司这两件事无言以对,咱们就说说下一条。”

    我怎么就无言以对了?我在组织语言好不好?我是怕说出来你听不懂啊!

    我刚要张嘴,陈冰冷冷地语音再度响起:“听说,你有招(zhao)妓(ji)行为?而且在公司里广为流传?”

    问了这个问题,陈冰挑了挑眉毛,眼中的厌恶之情已经十分明显。

    我再一次懵了。这他妈哪跟哪啊!

    谁说我招(zhao)妓(ji)了?我怎么就招(zhao)妓(ji)了?我一大好单身青年,我洁身自好,我德艺双修,我囊中羞涩,我双手健全……呃,反正我至于吗我!

    我愤愤不平地望着陈冰,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陈冰察觉到我目光中的质疑和惊愕,她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似乎在嘲弄我还死不认帐。

    “啪”陈冰把手里的资料往桌子上一扔,身体往座椅上一靠,目光从黑框眼镜下沿部位向我射来,冷哼一声道:“我想,我没必要重复一遍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豆浆门’事件了吧?”

    豆浆门?这三字一出还则罢了,我却如当头一盆冰水浇下,一直凉到脚后跟。一幕不堪回首的往事浮现眼前——

    这事儿得从前几天开始说——话说我最近倒霉次数密集了点。当时,我正在公司办公区内废寝忘食地做表格。以前看修真类小说,描写长时间过渡时都来一句:洞中修炼无日月。我想我以后出个自传,大部分时间都应该来一句:埋头做表没个点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我头也晕眼也花。我想怎么也得半个来小时了。要不我不能累这样。我刚直起腰决定歇一会,电话又响了(为什么要说又呢)。

    “嗡——”电话在办公桌上一阵振动。公司规矩,办公区内电话一律调成震动。据说这条规定刚公布的时候公司几个大龄剩女都乐坏了,因为她们的手机都是防水的。

    呃,邪恶了邪恶了。这前后没啥联系,别多想啊。

    我接起电话,看到电话上赫然显示着:房东张姨。我当时就怵了!一算日子,可不咋的!房租到期了。

    话说我这个房东张姨,年轻时绝逼是个风骚人物。年近四旬了,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说话那个腔调,含糖量特高,你立马就能联想到前些年某些特色电话声讯台。我不知道你偷摸打过没,反正我当时青春年少,对那些小卡片上的内容好奇得紧,偷摸打过几次,然后当月电话费就多了四百多。我爸交完话费也很淡定,就是找我合作了一下,请我听了一晚上皮带抽在皮肉上的响声。他出力,我受力。代价是我半个月走路都不利索。反正从那后,我对这种类型的女人声音就有过敏反应,一听就条件反射地屁股疼。

    租她家房子也是个偶然,想起来我就憋屈得慌,当初怎么就能找到她家的房子呢?租之前说得那叫一个勾心夺魄,什么左边邻居住的模特右边邻居住的空姐,楼上是艺术学校女生宿舍,楼下是动漫cosplay爱好者俱乐部,专门cos美少女的。整栋楼就我这屋热水器是新换的,以前的租客就是受不了邻居美眉们总来借浴室所以退租了。

    你说她怎么能把一个独自在外求租的单身男性的心理诉求研究的这么透彻呢?所有和单身男青年租房子有关的美好幻想她都给说出来了,我严重怀疑她看过两部甚至两部以上的都市****类yy网络小说。当然,这是我后来想明白的。那房子具体怎么回事我待会再说。不过我先剧透一下所谓的cos美少女俱乐部的真面目,其实一句话你就能明白我的感受——你见过cos美少女站着小便的吗?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一咬牙接了电话,电话里传来了张姨甜得腻死人的中年妇女语声:小路儿呀,知道我找你啥事吧?

    小鹿儿……我他妈还羊驼呢。

    我一脸假笑,连声说,知道知道,我都准备好了。晚上你过来就行。

    张姨电话里一阵欢愉地浪笑,腻得我菊花一紧,我都怀疑她老公天天和她说话怎么还没得糖尿病。这穿透力太强了,耳朵里痒的不行,我就下意识地把电话挪开,掏了下耳朵,一不小心按了免提键,于是电话里冒出了这么一句:

    “那我晚上就去你那哦,你把钱准备好呀!”

    把钱准备好呀……准备好呀……好呀……

    国产山寨手机的大功率外放功能优势,在这种空旷安静的办公区内展现得淋漓尽致。一名中年妇女刻意装嫩发出的甜腻嗓音迅速扩散开来,我仿佛看到了声波的外扩轨迹以我为中心成圆形散开,波及到的人无不纷纷起身伸脖探头地向我所处方位行注目礼,一时间桌椅挪动声响成一片。

    我脑袋里嗡地一声,汗当时就下来了。手忙脚乱地摁回听筒模式,压低声音说:“张……张姨我我先挂了,晚上再联系啊。”挂了电话我赶紧抬头,张嘴就解释:“那什么,她是我……”

    对我行注目礼的众人纷纷露出一幅了然神色,无声地哦了一下,似笑非笑地各落各座。一时间桌椅挪动声又响成一片,活生生把我没说完的话淹没了。

    “……房东。”

    太气人了!!!

    带你们这样的吗?带你们这样的吗?!你们明白什么了就一幅哦哦哦的便秘表情?我把桌子一拍站起来了,张嘴就说:“我说刚才打电话的是我……”

    这节骨眼儿上,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恰到好处地喊了一声:“到点了,下班喽!”

    桌椅声再次响成一片,淹没了我势单力孤的声音。同事们收拾东西纷纷扬长而去,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哎,我说你们……我怎么就解释不清了我!”

    更可气的是,在我隔壁办公的范坚路过的时候,还特意冲我挤挤眼,一脸贱笑地调侃说:“行啊,loser,没看出来啊,熟、女控?”

    我冷笑一声:“哪里哪里,没有你范坚强。”

    范坚脸一黑,悻悻地走了。

    这货,自己叫这么个破名还总调侃我。平时他最怕别人夸他,因为别人一夸他往往就冲他一比划大拇指:“范坚,强!”

    (看不懂的朋友,请倒立着读。)

    这货名列公司人名娱乐榜第二位。仅次于我的英文名loser。

    王尼玛这个贱人!

    算了,不听拉倒。我还不解释了。我一单身大龄青年,学习一下新时代好男人怎么了。你问新时代好男人是谁?黄海波啊!要说咱们国家就是放不开,你看人家欧美,都以这种身份的男人为原型拍电影了。我记得小时候还玩过一款红白机游戏,也是同一个名。我想想,叫什么来着……对了!叫:《荒野大嫖(piao)客》!

    当然,这不是高、潮部分。高、潮部分发生在第二天一早。

    话说那天早上,我一如既往地乘坐爱三八路公交车,一路颠簸到了公司楼下,毫无即将成为传说男主角的觉悟。到了公司门口,我还随手把喝剩的豆浆往门口的垃圾筒里潇洒地一扔。

    啪!没扔准,豆浆杯打在垃圾筒投口上反弹回来摔到地上,杯里没喝完的豆浆溅了我一裤腿。

    这个衰啊!!

    我赶紧掏出纸巾拼命地擦裤子,然后顶着路人嫌弃的眼光把豆浆杯捡起来扔进垃圾筒。身后传来保洁大妈的一声怒吼:

    “这谁干的啊!撒的满地都是!”

    我赶紧落荒而逃。被她抓到唠叨一顿,我上班想不迟到都难。

    刚赶到电梯口,就看到电梯门徐徐地要关上,我大喝一声:手下留门!然后施展八步赶蟾绝学,几步就抢上前去,一指按住了电梯上行键。与此同时,我好像听到了呲拉一声轻响。

    正在关闭的电梯门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地打开了。露出里面一堆面无表情的人。

    我就知道你们不能帮我按!好在我及时地施展了失传已久的轻功绝学。我暗自得意了一下,没来及得想刚才的呲啦轻响是怎么回事,就迈步向电梯走去,然后我就感觉胯下一股凉风吹过,然后我在电光石火间本能地一捂,然后我手里没来得及扔的纸团掉落在地,然后上面还沾染着粘稠的豆浆。

    电梯里众人眼睁睁看着我一步迈出,胯下两片儿布料齐刷刷张开,露出拳头那么大个洞和黑漆漆灰蒙蒙不辩原色的内、裤,我伸手一捂,不知道从哪掉出来一个纸团,上面沾染着不知名的白色液体。

    这场面……引爆人类想像力啊!

    我看看地上的纸团,看看对面人群形色各异的古怪表情,我的嘴唇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然后慢慢伸手挡着脸,缓缓地转过了身,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走了。

    当时的情景我不想再描述。总之我赶上了下一班电梯。然后当我夹着腿挪走在公司的办公区里,想找个钉书器先把开了的裤裆钉上时,我听到了几个mm这样的对话:

    “哎,你知道吗?咱们公司的loser,刚才在楼下电梯口尿裤子了。”

    “什么呀,才不是呢,是他昨天晚上打飞机没脱裤子,今天在电梯口把纸都掉出来了。”

    “好恶心呀!”

    “真的假的?不脱裤子怎么打飞机?”

    “什么是打飞机呀?”

    那一刻,我想死。都别拦着我!别拦我!

    “你们,你们这么说同事多不好啊!”

    如一缕阳光照进深谷,如一只蝴蝶飞过废墟。

    是小丽!我精神一振,终于有人能帮我说话了。

    小丽明显在为我鸣不平:“阿泽那人虽然猥琐了点,但是并不邋遢,他肯定不会做这样的事。再说,再说,他昨天打电话,你们不也听见了吗,有个大妈都说要去找他了。所以,肯定不是像你们说的那样。”

    众mm沉默了一会,如水溅沸油般骤然爆发。

    “啊对呀对呀,怎么没想到没想到呢,昨天我亲耳听到他接电话了——”

    “以前一直觉得他是苦逼单身男青年,没想到居然还喜欢找大妈,怪不得没有女朋友——”

    “哎呀好过份哦,我昨天都听到了,那大妈还让他把钱准备好呢——”

    流言如瘟疫般散开,很快从小众mm讨论组升级到公司整体讨论群。虽然当事人在事后进行了苍白无力地辩解,并声称掉落的纸团上沾的是豆浆,但该话题还是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兴盛不衰。

    史称:“豆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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