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仁看着我的眼神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仿佛这件事好像跟我又有关系一样。之前刹无道的时候也是如此,尽管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胡宗仁,但是也是黄婆婆告诉我可能最近是得罪人了之类的。所谓惊弓之鸟,我必须承认那段日子我的确比较怂。

    胡宗仁的这通电话接了很长时间,于是这段时间里,我也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跟邓师傅闲聊着,注意力根本就没在我们聊天的话题上。直到胡宗仁挂上了电话,然后扯了扯裤腿坐在我身边后,我迫切的问他,黄婆婆到底是怎么说的。

    胡宗仁告诉我,黄婆婆接到电话后就立刻点香喝茶入定,接着就阴了过去。拿着八字好找人,因为这姑娘现在虽然鬼病缠身,但终究还是个活人,灵魂和肉体都还在我们这个世界里,所以她就以八字为线索,去寻找姑娘的元神。元神这个东西在我看来属于一个灰色地带,就有点类似于我们这些生命在另一个世界的投影一样。

    早年看过一部名为黑客帝国的电影,我还因为模仿男主角躲子弹的姿势而把脑袋撞了一个大包,所以我至今都还记得。在电影里,每个人自以为安逸自在的生活着的世界,其实只是一个假象,是根本不存在的一个妄想。而现实则是非常残酷的,每个人的后脑勺上面都有插上一根管子,好像汽车油箱那种,真实世界的人会通过这个管子控制在虚拟世界里的那个自己,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所以当一年多以前黄婆婆第一次跟我说起元神这个东西的时候,我就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这么认为。

    元神就好像是我生命的终点,如果诚如佛家所言,有来生托世的话,那么我的元神就好比一台电脑主机,每一次生命的过程都是重新安装了一个系统一样,如此反复循环。所以对于黄婆婆来说,元神的重要性自然非常重要。胡宗仁说黄婆婆找到了姑娘的元神之后,发现她的元神身边有四个阴人,其中一个非常虚弱,根据胡宗仁早前的描述,那应该就是姑娘的父亲。而另外三个好像是一直想要争夺什么东西一样,围着姑娘的元神和她父亲的阴身不肯离开,如此说来,她的父亲即便是虚弱,但也是在分离保护着自己的女儿。

    黄婆婆的话我基本不会怀疑,即便是有些时候她说的那些我会似懂非懂的,但是从大体上来判断,黄婆婆走阴下去看到的情况和先前我跟胡宗仁在坟墓前罗盘和火苗观察到的情况几乎都是一直的,昏迷的姑娘对应正在被围攻的元神,虚弱的灵动对应奋力保护自己女儿元神的父亲,和那些虎视眈眈强大的灵动对于那些正在围攻的阴人,两者加以印证,那就一定是事实了。

    胡宗仁接着说,黄婆婆曾上千喝止那些阴人,打算将其驱散,包括她的父亲,但是对方却不听劝告。其中有两个阴人看上去都是穷苦人的模样,上半身没有穿衣服,瘦骨嶙峋,青皮獠牙,身上脏兮兮的全是灰尘泥土,黄婆婆说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些人生前恐怕是个乞丐或是精神不正常的人,这种人死后有可能找不到路又没有师傅有机会去带,于是很容易就变成孤魂野鬼,也就比别的鬼魂更有可能成为棒老二,因为生前受苦,死后看到别人有的东西自己没有,就有可能去抢夺。这一点,和那些妒忌心很强的人是基本一致的。胡宗仁还说,但是黄婆婆还看到另外一个阴人,这个阴人穿着油绿色丝质旗袍,上边也全是泥土灰尘,手腕脚腕都在流血,并且被人挖掉了一只眼睛,舌头也是被割掉了的。从打扮上来看更像是民国时期的人。胡宗仁说这个女人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伤口了,但是这三个阴人里,也就只有她身上才有这些伤痕。于是黄婆婆觉得这三个阴人的搭配方式很奇怪,怪就怪在那个穿旗袍的女人身上。要么就是一窝蜂全是乞丐,要么就是单独一个,这种富人和穷人的组合,我还从未见过。

    我打断胡宗仁问,民国时期距离现在少说也有70多年了,而且那个女人的样子看上去这么惨,很明显是死的时候受过苦的。那黄婆婆有没有问过这个女阴人的来历?胡宗仁摇摇头说,舌头都割掉了怎么问得出来,而且那毕竟是阴人,黄婆婆阴下去的时候自己本身也是个阴人的身份,你还指望阴人能够跟活人一样沟通吗。我没有继续说话了,只是反复琢磨着黄婆婆看到的一切。胡宗仁继续说,黄婆婆说了,尽管那些阴人不听劝,始终要纠缠,虽然不能说但是它们是可以听到黄婆婆说的话的。所以黄婆婆就威胁说会请阴兵来打它们,并且要告阴状。

    胡宗仁说,结果黄婆婆这么一说,那些阴人竟然好像想要攻击她一样,于是她就逃跑了,赶紧醒过来给我打了电话,他说要你想办法根据这些阴人的外貌确定身份,打包一块送得走就送了,送不走的话也没办法,可以让我收了回去在她的佛堂里供着听佛消戾,否则咱们就只能把那几个阴人给弄得魂飞魄散了。

    胡宗仁摩拳擦掌的说,我倒是挺乐意这么做的,不过前提还是得先找到那几个阴人的真身才行。

    原来胡宗仁刚才接电话的时候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是这么个意思,不过黄婆婆也算是给我出了道难题了,这穷乡僻壤的,坟包可谓数不胜数,再加上又过了这么多年,民国时期的东西要我怎么下手找?不过我也算是想明白了为什么当时我翻开姑娘眼皮的时候,她的眼神会直接看着我,我猜测如果不是她老爹的阴身在下边守护她的元神的话,她恐怕是早就死了。想到这里的时候不免有点感叹,明明结婚嫁人是个喜事,却就因为上坟祭祖的时候没有放鞭炮,却因此惹祸上身。换句话说这和姑娘本身并没有多大的关联,而是恰好在这么个时间,遇到了这三个阴人棒老二罢了。说来说去,不管死了还是活着,即便是变成早已浑沌的鬼魂,她父亲也没忘记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这些话我就不跟邓阿姨说了,一来是怕吓着她,二来说了她也帮不上多大的忙。但是我和胡宗仁的字字句句都让邓师傅听见了。邓师傅看上去还不到60岁,所以更早的事情他恐怕也只是听说而已,而且他出生的年份应该是解放后的事情了,再往前我想他也无从得知。于是我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子,在地上画了三个小人。

    画工我就不多说了,反正我也就那么点水平,三个小人分别指代的是那两个穷苦人模样的阴人和那个旗袍女阴人,加上黄婆婆对它们外貌的描绘,我开始陷入思考。从那个女人的相貌上来说,她生前应当是富裕人家,就死相而言必然是遭受了酷刑。一个富家的女人为什么会遭受酷刑,答案就只有一个,她曾经犯下不能被家族所容忍的事情。因为在那个混乱的年代,大户人家有私刑那是常有的事,尤其是这种远离繁华的小山村里。按照邓阿姨说的,他们算得上是盐帮的后人,拜山神的盐帮理应是贵州的盐贩子,贵州盐入川的时间相对比较早,绝非这最近一两百年的事情,所以时间上也是能够吻合上的。而另外两个穷苦人模样的阴人,它们的身份会是什么呢。

    我目前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这三个阴人之间必然有一种联系,或是生前或是死后,否则他们三个完全不同身份不同社会层次的人,完全没理由组队当棒老二啊。赤裸上身光着脚丫,这种样子恐怕是比乞丐还不如,会不会是早年葬下了这个女人后,又有两个乞丐死在了她的坟墓旁边呢?

    我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不因为别的,就只是因为这几率实在是太小。而且那个姑娘目前的状况算得上是非常危急了,因为我是领教过被阴人缠身的厉害的,人命的事再小都是大事,当前已经不允许让我有这种大胆撞运的猜测了。于是我接着想到,那这两个人会不会生前是这个女人的佣人?这个女人的打扮很有可能是某个地主家的小姐或是姨太太,姨太太的可能性更大,而姨太太通常比较得宠,有那么几个供其使唤的佣人似乎也在情理之中,而且犯了再大的错,家法总不会对自己的家小姐下这种狠手才对,她的手腕脚腕流血,割舌剜目,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还都不算是致命伤,有了前面的一些推断,尽管无法立刻求证,但是我觉得是在情理之中,于是我断定,这个女人的死状是这样,但是造成死亡的伤害未必如此,穿得这么光鲜华丽却遭遇酷刑,而这三个阴人身上有个共同点,就是脏兮兮的,布满了泥土和灰尘,于是我认为,真正造成他们死亡的,应该是活埋。

    我把我的分析告诉了胡宗仁和邓师傅,大家想了很久没说话,直到胡宗仁突然问了我一句,那有没有可能是这个富家女人,也遇到了棒老二?

    我说谁是棒老二?胡宗仁说,就是那两个脏兮兮的阴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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