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晚上八点,三合会现任掌门人五十大寿。寿诞晚宴设在青云道太古会馆。最豪华的酒楼,最铺张的菜式,整整二十桌,整个三合会内部中高层人员,几乎全部到齐。

    一百多人,各就各位,彼此之间互相寒暄开着玩笑。气氛很融洽。

    可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二十桌宾客,其实也是分派系的。

    最前方的桌子旁已经有两人坐着。都是五十来岁,一个高高胖胖一脸堆笑如同胖弥勒。另一个恰好和他相反,吊着一张黑长脸,仿佛所有人都欠他钱似的。

    胖弥勒姓金,有个很土的名字,叫金百万。小时候穷,老爹给他取这名字就是图个美好愿景,没想到这胖子更加争气,竟然一下子混成了港岛地产界的巨鳄!论起身价,在整个港岛他绝对能排进前十。现在改名金百亿都不夸张。

    吊着脸的年龄看起来更老一点,消瘦,精神劲却很好,名叫陈言笑,可是却从来没人见到他笑过。说话很冲。每一句话都冲!

    这两人可不简单,正是和老佛爷、将军,并称为三合会四大元老。金百万身后有一大批港岛的富商。陈言笑掌控的是港岛政界圈子。

    金百万眺望着大门口,道:“这都八点半了,老佛爷和将军怎么还不来啊?”

    陈言笑低头品茶,冷冰冰来一句:“两颗老鼠屎,他们不来最好!”

    金百万讪笑着道:“言重了!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三合会的兄弟嘛!”

    陈言笑:“哼!兄弟?二十年前是兄弟,十年前面前只能勉强算是,现在?呵呵,找你,就肯定是缺钱了?找我,就肯定是惹了麻烦。咱们两个一个是擦屁股的下人,一个是交赡养费的孙子。”

    金百万嘿嘿讪笑着,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听得出来,她刻意追求佛家的平静祥和,特别把语速放的很慢,语调放的轻缓。可是如此一来,就活脱脱成了电视里的慈禧太后,像极了捏着嗓子装比。她长发披肩随意散乱着,一身金色丝绸衣裤,手腕上戴着佛珠,脖子里挂着菩萨,追求的是吃斋念佛的住家观音形象,可偏偏却描着唇红画着眉毛。如果年龄小还好些,偏偏已经五十多岁,皮肤都褶皱下垂了。总之整个人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她说:“哟!老陈,我这才一会儿不来,谁就把你们当成下人当成孙子了?”

    大厅里二十张桌子,立刻有七张旁的人,全部齐刷刷站起来,恭恭敬敬喊了声老佛爷。

    老佛爷对那些人挥了挥手,道:“行啦行啦!有劲就留着等会儿给掌门人贺寿用。对着我吼吼什么呢?”

    她一屁股坐在陈言笑对面,捻着佛珠,道:“你是官老爷,百万是财神爷,在我这,可都是要供起来的。”

    陈言笑冷冰冰道:“供起来?你是在咒我们死是吧?”

    “我敢打赌,这老妖婆就是在咒你两个死!”

    远处又走来一个人。这人一身桀骜不驯,大夏天的披着一件风衣,一边走一边把风衣脱掉,随手扔给一张桌子上的宾客。

    二十张桌子,有七张对着老佛爷恭敬。另外七张的人齐刷刷站起来,喊了声:将军!

    将军却是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大摇大摆的走到最前面的桌子上,靠着椅背,两条腿一伸,把脚搭在桌沿上。点上一只雪茄,缓缓的抽着。

    老佛爷没生气,反而面带微笑,道:“心有狗屎,看世界才是狗屎。你骂我是老妖婆,其实自己才是如此。”

    陈言笑冷哼一声,说:“你俩都不是好东西!”

    金百万连忙做和事老,道:“大家都少说两句吧。今天是掌门人五十大寿,要给他面子。”

    将军耸了耸肩膀,无所谓道:“好!给他面子。不过你要先喊他出来才行啊!大伙都到了,他还摆什么架子?”

    老佛爷也问:“对啊,怎么没有看到当家的?”

    就在这时候,远处有个老妈子推着轮椅缓缓的走过来。轮椅上坐的人正是“人屠白起”。差不多五十岁,头发却已经花白。穿着一身白色太极装,一脸祥和,平易近人。如果没有听过他的名头,绝对没人想到他会是人屠白起。

    他笑着说:“在你们这群老兄弟面前,我哪敢摆架子啊?这不,我亲自去厨房吩咐厨师,加了一道咱们年轻时常吃的桂圆鸽子汤。”

    将军懒洋洋道:“当家的,那是年轻的时候,没钱没权又没人,当然吃不上鱼翅燕窝。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有权有钱有人,谁还吃那玩意?”

    陈言笑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吴平南!今天是掌门人五十大寿,你最好放尊重点。”

    将军把两只脚搭在一起,同时放在桌子上,他抽了一大口雪茄,喷云吐雾后,一脸正经无辜道:“喂喂喂……老陈,你可不要误会我啊。我很尊重掌门人的,我跟着他在街头巷尾拎着一把刀砍天下的时候,你还在做一个区的小议员。我为他挨过三次刀,两次子弹,你呢?”

    陈言笑破口大骂:“放屁!有点功劳就觉得自己了不得是吧?”

    人屠白起微笑道:“好了好了,不要吵了,能坐在这张桌子上的人,哪个对社团不是有汗马功劳?”

    将军依旧嘀咕道:“那也要分谁的功劳大,谁的功劳小。”

    陈言笑怒了,道:“你的功劳大,你打下来的有多少地盘?整个九龙都给你了,还不够吗?”

    将军道:“喂喂喂……老陈,你又说错了。九龙是洪兴的。洪兴当年是三合会的堂口。是掌门人不要了,把我们一刀切出去的……”

    “行了!”人屠白起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气一闪而过,重新恢复笑眯眯的柔和,他问:“平南,你好像有点嫌弃九龙小啊。”

    将军很光棍,道:“不错!九龙的确不大。七年前掌门人你袒护欧阳寡妇做了新界话事人。她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在新界当家作主?好……给你面子,我管好自己的手不伸进新界。可是如今听说她已经昏迷不醒了,新界大乱,难道我们还不应该把失地收复过来?难道眼睁睁看着一个从大陆来,叫什么“阳痿”的衰仔在港岛上蹿下跳?”

    陈言笑冷笑道:“说的好听,欧阳倩醒着的时候,你倒是有胆子把手伸进新界啊。”

    将军一愣,拿手里的雪茄遥遥指了指他,一脸大家都懂的笑容,道:“好!那蛇蝎寡妇有本事,够野,我是不想去招惹他。但是……”

    他顿了一下,猛地把雪茄狠狠的摁灭在餐杯里,眼神突兀阴冷下来,一字一顿道:“但是,杨伟,必须死!”

    旁边的老佛爷呵呵笑着,闭上眼睛捻着佛珠,心平气和补了一句:“不但要死,还要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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