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博园小区是2001年建成的老社区,3号楼在最里面,靠近一面3米高的围墙,墙脚根距离各家的阳台有接近4米远,最初小区建成时,墙根种着芭蕉树,刺槐,主要是防贼。

    居民们入住后,一楼用户集资在墙上安装碎玻璃和尖刺铁丝网,然后将墙根植物铲除,每家多占了接近15平米的空地,违章搭棚,一般当成储物间或厨房,杨顺家就做成阳光暖棚,用铁栅栏全封闭起来,玻璃吊顶,阳台和暖棚形成“吕”字形,中间留出1米宽的水泥路让人通行。

    杨顺家住102,隔壁101姓李,李伯还有个独生女儿叫李湘,比杨顺大两岁,李伯的老婆去年病逝了,还没到一年。

    李湘是红枫第二人民医院的护士,昨天晚上的夜班,一宿没睡,半个小时前才家,累得半死不活。

    这时候她刚刚洗完澡,穿着轻薄凉爽的无袖分体睡衣,将洗干净的小衣裤放入塑料面盆,拉开阳台铁门暗扣,举着撑衣杆走出去,准备挂在外面的铁丝网上晾晒。

    咻咻

    李湘站立,抽了抽鼻子,四周张望,满脸不解的疑惑:“栀子花?这都8月了,哪来的栀子花?”

    她寻香而去,好像是从隔壁杨顺家暖棚传来的,她连小盆和撑衣杆都忘记放下,径直来到暖棚的铁门边,探头向里面望去。

    空气中的香味越来越浓,沁人心扉,仿佛整个世界都充满了花朵的甜味,香气是那么熟悉,那么纯正浓郁,一下子就侵占了她的内心,勾起她记忆中最美好的忆。

    她的妈妈最喜欢栀子花,当年入住这个小区后,见隔壁是卖花草的陈阿姨,还特意提出要买最好的栀子花树种。

    陈阿姨当然不要钱,还热情送来了最好的品种,教她们扦插,于是她和妈妈一起将栀子花种在储藏室门口的角落,悉心照顾,在母女二人十分的爱心照顾下,栀子花茁壮成长,品相极佳,长势喜人,就像一天天长大的小李湘。

    每年五月,妈妈悉心照料的栀子花就会开出花苞,她总是担心隔壁小顺子偷偷跑来破坏,每天都要紧张地盯着花苞,保护着不让任何小孩子偷摘,看着它们从小小的绿色嫩芽,慢慢长成大片叠瓣的芬香花朵,孕育的喜悦一点一点萌芽。

    开花的时候,是她最开心的日子!

    每天早上,妈妈一定会摘下最大的两朵栀子花,微笑着夹在乖女儿的马尾辫上,她会开心一整天,成为学校里最香的小姑娘,这种甜蜜微酸的清新味道,时刻伴随着她,围绕着她,香味如同栀子花的汁液,任何人只要靠近她,深吸一口气,都能神清气爽,精神振奋。

    余香伴随着夕阳的余晖,伴随着她蹦蹦跳跳放学,到家中,她知道妈妈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永远都吃不厌的美味佳肴,吃完饭,她会端着小板凳坐在旁边写作业,看妈妈修剪保养,听妈妈唠叨家常,她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到了晚上,她再将蔫了的花朵压在枕头底下,心里想着明天早上一睁眼妈妈会不会给她带来更大的惊喜,她的小脸都会忍不住展开笑容,闻着香味,甜甜入眠。

    这是童年的味道,李湘一下子就全部忆起来。

    也是这一瞬间,她鼻子突然一酸,全世界最爱她,最舍不得她的妈妈,一下子就音容重现在她眼前,仿佛到十年前,还很年轻的妈妈手里拿着两朵最美的栀子花,微笑着给她扎着小辫儿,细心地帮她夹上。

    “我家湘湘是最香的香姑娘,好啦,戴上啦”

    “妈妈我好不好看?”

    “湘丫头真漂亮,不过真臭美”

    “嘻嘻我跟妈妈一样爱臭美”

    李湘的眼泪猛地涌出来,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像这样亲昵喊她湘丫头了,母亲临走前的光返照,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舍不得离开湘丫头,看不到她穿婚纱的样子,很遗憾没办法帮她带孩子,母亲那双被病魔折磨到枯槁的手,一直紧紧握着她,直到油灯耗尽,再也没有呼吸声,仍然舍不得放开。

    “湘湘姐?你怎么啦?”

    泪眼朦胧的李湘被声音打断,看到杨顺从暖房走出来,慌忙转身,用手背擦掉两行泪,哽咽着深吸两口气,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

    杨顺正拖着一个小拖车,上面摆着一盆几十斤重的栀子花盆栽,看到一身清凉睡衣的李湘,忍不住咽了一大口口水,偷偷上下打量了一番,可注意到她不对劲的情绪,连忙收小心思。

    “我没事有虫子飞进眼睛了。”

    李湘再转过来,脸上努力挤出笑容,装作若无其事,问道:“这都8月份了,栀子花还能长这么大?”

    杨顺弯腰,用力嘿一声,将拖车抬过水泥坎,解释道:“这是晚熟品种你从小到大不是最喜欢栀子花的吗?不过你家栀子花今年好像都死了”

    说到这里,杨顺醒悟,连忙闭嘴。

    李湘母亲生病两年,家里被拖得疲惫不堪,谁还有心思去照顾花花草草,说出来只会徒增伤心,估计刚才湘湘姐就是睹物思人,想起亡母而伤心垂泪。

    杨顺挑最好的花苞,连带着嫩枝摘了六朵,又从暖房找了个塑料杯,灌上清水,将栀子花插进去,瞬间变成美丽的观赏花束,捧着来到李湘面前。

    “呐,66小顺,送给你了,祝湘湘姐一天好心情。”

    杨顺笑眯眯,虽然面对一个穿着清凉的小姐姐,但他的眼神还是很清澈的。

    李湘皱了皱可爱的小鼻子,瘪瘪嘴,收到礼物还有点不情愿地说道:“又不是玫瑰!唉,这是新品种吗?怎么香味会这么纯正?”

    她举起水杯,放在鼻子面前,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真的被陶醉了。

    “还不错吧?这是我的秘密武器!”

    杨顺笑嘻嘻后退,锁好阳台和暖房的门后,继续拉着小拖车:“行了湘湘姐,我先去店里了啊!咳咳,注意你的形象唉唉,别打,别打”

    最后几句话,他故意盯着李湘的睡衣猛瞧,羞得李湘举起撑衣杆就打,嘎嘎坏笑着拉着拖车狂奔离去。

    “臭小子!”

    李湘红着脸,单手挡在胸前,冲着杨顺的背影啐一口,直到看到他转弯离去,才噗呲一笑,快速将小盆里的小衣裤晾晒起来,嘴里嘟囔着:“幸好你小子没有偷衣服的习惯,否则我抽死你!”

    她晾晒完衣服,抱着栀子花到自己房间,将床头柜上的手机和充电器等杂物全部拿走,将母亲的遗照摆在最中间,靠着怒放的洁白栀子花。

    李湘侧身躺下,看着母亲和栀子花,眼眶红红的,她知道母亲一定会在天上保佑着她。

    “妈妈,我好想您晚安”

    在熟悉的香味中,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放松,今天绝对是这几年来,她睡得最安稳的一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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