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环拿到枪,心中先是一好一阵子的兴奋,他正在发愁计划实施不了的时候,上天竟然送给他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可是,等这股兴奋劲一过,他又陷入了犹豫,他知道,自己要干的是件什么样的事情,一旦失败,不要说自己的音乐梦,整个人生就被毁了。面临如此重大的抉择,如果说没有一点考量,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但当毒瘾一次次控制住他的心灵,欲望,终于战胜了心智。

    他吸完最后一点点药物,坐在那里,陷入断粮的恐惧。房间里昏暗的电灯泡闪了两下,灭了,黄昏的暮光,被厚厚的窗帘挡在了外面,里面一片黯淡。为了省钱,他把灯泡换成了功率最小的那种,但,电流,还是像大旱之时的小溪,挣扎着消失了。

    他拉开窗帘,一**大的残日,挂在对面的天空,正由黄变红,蒙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天空一片桔黄。他想起了时下正闹得纷纷扬扬的红心鸭蛋,这个世界,充满了人为的危险。

    这个时候,世纪华庭里的几个保安,正在收拾售楼处一天的订金吧。

    他点上最后仅剩的一支烟,手指颤抖着,那支五四,就放在他对面的茶几上。

    烟,很快就燃尽了,时间,是不等人的,不主动行动,就会被它在背后推着走。

    他把燃到自己熄灭的烟头丢到脚下,狠狠地踩在脚下,辗碎了,伸手抓起那支枪,就像毒瘾来时,经过挣扎最后伸手拿起那个充满魔力的瓶子。然后决绝地走了出去。

    他选择了一身灰色的卫衣,头上还戴了一顶黑色的棒球帽。他不像一般的年轻人,喜欢鲜艳的颜色,他更喜欢灰色或者黑色,他觉得这种衣服穿在身上,更沉稳,而他身边的这群朋友,却老说他沉闷。他也懒得争议,有些人生来忧郁。

    走在人群中,他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其实走在人群中,根本没有人会关注到你,除非你帅到想毁容,或者丑到想自杀。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生活,人,只是太重视自己的内心,觉得自己对别人重要,事实是,这个世界,缺少了哪一个,都没有人会被增加的那一点点地球引力甩出去。

    他先是打了一辆出租车,又在人多的公交站上了公交站,辗转着来到了红船村,然后,在一个卖菠萝的小贩旁边站定。这里离他的目标建行只有五十米的距离。

    小贩四十多岁年龄,风吹日晒的一张脸上,两颊潮红。他低着头,专心地用特制的刀子把菠萝的皮削掉,再用刀尖把菠萝身上陷进去的皮挖出来,然后把叶子砍掉,再切成四块,插上一次性筷子,摆在身前的小推车上。他手法极其熟练,不一会儿,车上就摆了一排剥了皮的菠萝,熟能生巧,跟顾环弹琴是一个道理。望着那排冒着细水的菠萝,顾环想到洗浴中心成排站立的衣着暴露的小姐。

    空气中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顾环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往口袋里掏了掏,可是搜遍全身,也没有找到一张印有中国人民银行的纸,无奈,只得重又把精力集中在银行的门口。

    经过无数次的跟踪计划,他早已对几个保安的行动规律稔熟于胸,没过多久,就看到保安坐的那辆白色、车身带着黑色条纹的金杯面包车开了过来。

    他心跳得紧了些,把卫衣的拉链拉上,往车子的方向走去,一边掏出一块围巾,系在了脸上,这样,他就只剩下两中眼睛露在外面。

    他尽量低着头,长长的松球帽的帽檐挡住了他的脸,周围的行人没有注意到他。

    他计算着保安和自己的距离,调整着步速,右手,则紧紧地握住五四的枪柄。

    十米……五米……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最前面的那个保安的眼睛,由于疲惫,他的眼睛变得无神,处在一种完全没有防备的状态,其它几个也神情游离。日复一日简单重复的工作,让他们早就没有了提防之心。

    最前面的保安个头挺高,身材魁梧,看样子是个头头,必须让他失去反抗,造成恐慌,其它人才能变成一盘散沙,然后在他们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完成抢钱。不然,如果遇到抵抗,自己手中有枪也枉然。

    心中想着,脚下并没有停,转眼离保安只有两米的距离,周围没有行人,时机正好。他果断掏出枪,一枪打在最前面的保安的胳膊上。近距离开枪造成的强大冲击力把他打倒在地,这个效果出乎顾环的意料,其它人惊呆了。

    顾环毫不拖延,枪口直指提箱子的保安:“想活命,快点把钱留下!”

    提箱子的保安想都没想,应激反应一般,把箱子丢在地上。顾环弯腰把箱子拿起,一边枪口指向站着的几个保安。箱子到手,他快速离开。

    从开枪到离开,整个过程不过几十秒,拿着箱子,沿着设计好的路线,他走进红船村迷宫一般的巷道。

    刘亭已经好几天没有顾环的消息了,自从红船村建行出了抢劫案的消息传出,她心里就清楚,这事,一定是顾环干的。

    顾环联系不上,一定是出去找到哪个地方躲起来了,她一边为顾环的成功兴奋,一边又为他的失联焦虑,一连几天,都在祈祷,盼望着赶快有他的消息。

    母亲也在为失去联系的父亲担忧,刚刚还为了自己的冷漠冲自己发了一通火,这让她更加心乱。

    父母对自己的好,她是能感知到的,她心里是感激的。但多年来的冷漠,已经形成了习惯,这经年累月形成的惯性,并不能一下子就停下来。并且,她是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恨起来他们的,她内心并不想让自己辛苦努力形成的心理成功轻易地就被消除。她就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冰,虽然底下一层已经开始融化,但从表现看来,依然一片严寒。

    大门响了一下,在客厅里坐了一上午的母亲出去了,外面一片静悄悄。

    她也在房间里闷坐了一上午,终于可以换口气了。

    她走了出来,肚子有点饿,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可乐,还有一些点心,坐在沙发上,顺手拿起遥控,打开了电视。

    她漫不经心地换着台,当她最不爱看的宁海本地电视台的两面出现时,上面的内容一下子把她吸引住了。刚看了两眼,她的心一下子冰住了,整个人一片冰冷,就像刚才打开冰箱,里面扑面而来的冷气带给她的感觉一样。不同的是,冷气带来的冷是由外及里,现在的冷是由里及外。

    电视上正在播放警方的线索启事,四具尸体在红船村的拆迁现场被发现,由于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死者的身份,警方通过电视,向全社会寻求有关线索。

    灰色的卫衣,黑色的棒球帽,多么熟悉的装束。那顶帽子是她送给他的,而她也有一件同样款式,同样颜色的卫衣,那原本就是一套情侣服中的一件。这是她俩最喜欢的衣服,她最喜欢跟他一同穿着这身衣服,在洒满阳光的早晨,或者是朝霞满天的傍晚,一起手牵着手漫步。未散的露气,或者渐起的晚风,会带给她无限遐想。早晨代表着未来,充满着未预知的希望,傍晚意味着休养,昭示着可依靠的寄托,她愿意每个早晨和每个傍晚都有他的相伴,自己可以清晨像个出港的渔船,夜晚像个归巢的倦鸟,忙碌而充满希望知足地生活着。

    可是眼前的这则消息,像一阵狂风骤雨,把她的希望彻底摧毁。不用仔细看,天底下绝对没有如此巧合的事,同样的衣服,同样的帽子,难怪一直不联系……

    她也知道顾环对此事是经过精心准备的,拆迁的地方,也是他计划好撤离的地方……

    她的心乱了,像是堵了一块石头,悔、恨、苦、痛,她试图站起来,但摇晃了几下,重新沉重地坠落在沙发上,他带走了她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

    申兰在外面随便走了走,她想到金圆集团去看一看,打听一下,她坐不住了,这无尽的等待,无异于钝刀割肉,同样刀刀见血。

    刚走出去不久,她就觉得无来由得心慌,呼吸不畅,左胸一阵阵地压抑感,让她想吐,似乎是心脏的问题,她摸了摸心脏,不适的位置似乎离心脏还有一点差距。

    她不敢继续再走,慢慢停下来,扶着一棵树,努力地调整呼吸,半天,才渐渐好转。

    恐惧,扼住心头,她赶快往家里走,好歹,家里还有个女儿,虽然平时冷漠,但自己有什么意外,她还是最可靠的人。

    走到楼下,上了电梯,感觉这电梯上升的速度,怎么今天一下子慢了下来。终于到门前,她松了口气,门口贴着大红的对联。当时过年贴对联的时候,刘汉亮还不同意,说俗气,是她坚持了下来。过年图个喜庆,没有对联,叫什么过年。

    望着进出不知多少遍的门,她感觉异常的温暖,家,本来就应该是个想起来温暖,看到就轻松的所在,不是么?

    她敲了敲门,声音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回响。

    没有人出来开门,难道这丫头抽空又跑了出去?

    想到前日自己苦口婆心,掏心窝子的一顿劝说,不知是否说到了她的心里。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自己摸索着从包里取出钥匙,打开门,电视开着,但看到有人。

    她换上鞋子,关上门,走了进去,突然,她的头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刘亭四肢朝上,躺在沙发上,长长的头发披散着铺陈在沙发上,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

    她的左臂悬空,垂了下来,地下一大摊的鲜血,犹自慢慢扩散,手腕上,还有血不断滴下来。

    申兰呆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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