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眩晕感并非恐惧其高度,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一种悸动,让人心神不稳。

    “嘶——”

    秦川倒抽一口凉气,第一时间后退,那口巨大如山岳的古钟并无其他特异之处,只是那黑色的液体,似乎能摄魂夺魄。

    “死气,不对,是死水!死气浓郁到极致,化成的液体。”他喃喃自语,双眼逐渐失神。

    这简直让人无法相信,世间居然有此等奇物,究竟要积累多少死气,才可浓郁到形成液体?

    “临!”

    银尸转头瞥了眼,张口吐出一个道音,明明很轻微的一个字,却如洪钟大吕。

    这个声音响彻耳畔,悠远绵长且高亢洪亮,秦川只觉头脑一震,好似有股迷雾被吹散,眼神立时恢复清明,震动的心神也平复下来。

    “呼,好险!”

    长舒一口气,秦川想到方才情景,感觉到比死亡更可怕的恐惧,说不出具体是何种感觉,那一瞬间,好似整个人被拖入了一个永无天日的深渊。

    “你再看看。”银尸忽然说道,语气平淡,声音低沉浑厚。

    这话听起来不是玩笑,秦川皱了皱眉,仍旧心有余悸,不过还是鼓起勇气,迈步往下一看。

    原本已做好立即后退的准备,然而再看时却没先前那种眩晕之感,想来是刚才那声音的缘故,至此他终于能看清下方一切。

    往下数十丈的距离,悬有一口百丈高的大钟,那大钟通体呈铜黄之色,古朴无华,隐约间给人一种磅礴气势,即便位于坑洞深处,亦给人巍峨雄壮之感。

    古钟并非自主悬空,而是缚有一圈圈碗口粗细的乌黑铁链,有二三十根之多,连接到周围墙壁上,好似拉拽着古钟,未免其坠入下方。

    而古钟底部恰好与死水接触,那水液是一种纯净的黑,在某种力量作用下微微波动,发出明亮的光泽,仿若流动的黑玉一般。

    “此乃冥水,以帝钟镇压。”银尸出言讲解。

    “冥水?帝钟?”

    短短几个字却携带许多信息,秦川一时想不明白,转眼看了下银尸,这才发现银尸已变了模样,原本银色的皮肤已恢复为血肉之躯,不过苍白得有些吓人。

    秦川心中凛然,这才多久不见,便已抹去尸傀之身,再过些时日,恐怕会与常人一般无二。

    银尸不语,目光紧盯下方,忽然抬手一招,只见地上那丈高尸卫自动飞起,随后“嗖”的一下冲出平台,直直坠入冥水之中。

    无声无息间,沉重的尸卫落入冥水,却没渐起一滴水液,秦川仔细看去,不禁咽了口唾沫,惊得后退一步。

    只见那尸卫的身体方一接触冥水,便在瞬间消融干净,完全被冥水同化,前后几个呼吸间,偌大个尸卫已悄无踪迹。

    “冥水本应存在虚无之中,当年都天峰一战,魔帝身陨,万里雄山化作冥土。”

    银尸微微眯眼,忆起悠远岁月,轻叹道:“你们所谓的冥域战场,只是冥土最外围,当年无尽死气弥漫,帝钟有灵,葬身于此,镇封死气……”

    “此乃葬钟之地!”他略一停顿,最后重重叹道。

    “魔帝?原来这古墓,葬的是这个…帝钟?”

    秦川忍不住嘀咕道,以帝为号者绝对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他的思绪飘渺,隐约间似乎回到数万年以前,亲历那场击沉整个都天山脉的旷世大战。

    “你修成那套功法,便与魔门脱不得干系,即便拜入仙门也莫要忘了自己身份。不过你也放心,真正的魔道并非邪道,魔道亦可行正道之事。”银尸转过头,那俊朗刚毅的脸上,神色肃然。

    思绪拉回现实,秦川感觉意犹未尽,对于所谓的魔门、仙门了解不多,不过无论如何,他还是非常感激银尸,身份问题也不大在乎。

    “我秦川年纪虽小,却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前辈若有吩咐,我自当尽力完成。”他恭敬地拜了一下,如今的银尸少了许多阴森之感,给人更多的是可靠与信任。

    一时间,对于这个不知存在了多久的老古董,秦川看着那高大的身影,不禁将之与记忆中的父亲对比,心中生出一股亲切感,甚至有那么一个刹那,他有拜银尸为师的冲动。

    然而,银尸既然不提,秦川也不会说,两人性格方面,倒有几分相似之处。

    “呵呵,我不需你做什么!”

    银尸轻笑着摇头,目光重新转移到古钟之上,神色现出些许追忆与伤感,忽然问道:“我想你定然迫切想离开此地,离开倒是没问题,不过有些事你要多加小心。”

    “请前辈指点!”秦川点头。

    “《混沌熔炉》修成不易,不过若是修成,仙道之路便无人可挡。也正因如此,你日后会接触越来越多的真正修士,将来甚至不乏仙人,你绝对要将之保密。”银尸转头盯着秦川的眼睛说道。

    “秦川明白。”

    虽说心有疑问,不知银尸如何得知自己修习的功法,但秦川还是点头,如今多少了解了些银尸的性子,即便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不,你不明白!即便是仙级功法,也远不及此功法珍贵。”

    然而,银尸摇摇头,又道:“若是叫人得知《混沌熔炉》的秘密,即便无法修习,也会一心抢夺。若叫仙门、佛门之人发现,他们会杀你而后快;若叫魔门发现,你也会遭受不休止的追杀——到时整个天下都要与你为敌!”

    “与天下人为敌?”

    反复思索这几个字,秦川说到底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非是那等豪气冲天的枭雄,稚嫩依旧的小脸上,立时爬上几丝忧虑。

    “唉!你只需记住,切莫将之告知任何人,当今天下除了你我,再也不得有第三人知晓。”银尸莫名一叹,郑重的吩咐道。

    “只要我不说,便无人得知。我将来还有长远目标,岂可畏缩于此?”秦川心中给自己打气,强行使自己镇定下来,用力地点头。

    “化罡境不过是凡武级的普通武者,仙道之路还很长远,你今后还需多加努力,切莫心浮气躁。”银尸点头,出言敲打一番。

    “还有,与我有关的一切,亦不可告知他人,我这便送你出去。”

    银尸又叮嘱道,说罢使出先前抓取尸卫的手段,忽然将秦川浮空而起,随后毫不犹豫地将之往下方扔去。

    “啊——”

    秦川万万没想到会是如此,看着越来越近的古钟与冥水,不禁失声大叫起来,他心中泛出无尽惊惧、疑问还有苦涩。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经历了多番辛苦,一切都是梦么?

    下坠速度在银尸力量作用下何其之快,前后五个呼吸间,秦川便一头撞在古钟上,但想象中的惨剧并没发生,那古钟好似虚影般泛起一阵涟漪,秦川整个人直接钻了进去。

    “九转天脉现,战将重聚时!”看着秦川消失不见,银尸轻叹一句,身形一闪便进入旁边的一个通道。

    “咚!”

    而另一边,秦川猛然间重重摔在地上,疼得闷哼一声,放眼看去,周围居然是一片树林,此时夕阳西下,暮色沉沉。

    “我出来了,我又回来了!”此地应是都明山之中,秦川激动得一跃而起,高兴地大叫起来。

    都明山不算太大,从夕阳位置来看,另一边便是东方的岩城。

    此时天色渐晚,秦川也来不及赶回去,便寻得一处溪水,舒服地洗了个澡,而后在储物戒指中取出衣物与刀具,简单裁剪后换上一身干净衣服。

    “咕咕——”

    在上游喝了些干净溪水,腹中立时传来强烈的饥饿感,秦川感觉能一口气吃下一头牛,而事实证明,一头牛根本不够。

    前后忙了一个时辰,主要是生火烤肉,秦川吃下一整头壮硕的大野猪,居然没一点感觉,最终饥饿难耐之下,又抓了两头才堪堪填了下肚子。

    武者食量虽大,但也没有这般离谱,之所以如此,自然是修成化罡境后《混沌熔炉》的缘故。

    普通人吃东西,会将吸收来的精气能量储存在身体之中,再将部分能量提炼成内力,而秦川体内的混沌漩涡却直接剥离大部分精气,真正充饥却没多少。

    于是乎,一个将来名传天下的“吃货”就此诞生,秦川单单吃了三头普通野猪,内力甚至有细微增长。

    “你们将我赶出秦家,我就要你们亲眼看着我回来,拿我属于我的一切。”

    折腾一番已是午夜,秦川又小憩一个时辰,便转醒过来,他立于一株巨大古木上,举目远眺东方,趁着夜色往岩城赶去。

    明月逐渐隐退,当东方透出第一缕亮光,预示着黎明的到来,都明山中有个幼小身影正快速移动,而秦家府邸,门卫也打开了大门。

    半月过去,岩城仍旧沉稳地匍匐大地之上,秦家同样没任何变化,尽管有一名嫡系少爷被逐出家门,也没多少人关心,很快便平静下来。

    然而这一天中午,暖日当头,秦族宗家那恢弘府邸前,来了一名衣衫别扭的少年。

    秦家主府占地广阔,可以说是座城中小城,那高深的院墙将一切喧嚣隔绝在外,单是正门宽度便接近十丈,其中有一扇三丈宽的朱红大门,以及两旁的四扇偏门。

    此时大门紧闭,非有大事不会开启,而打开的两扇偏门前,各有两名护卫看守。

    “此乃秦家府邸,闲杂人等速度离开!”

    明媚的阳光挥洒而下,晒得人懒洋洋的,有名护卫随意打量一眼,见不是秦家之人,于是大声呵斥。

    秦家乃是岩城四大家族之一,地位超凡,即便是同为四大家族的其他家族之人,也不敢来秦府捣乱,然而那名少年却是充耳不闻,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咦,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有名护卫疑惑道。

    “哼,何止是眼熟!这不就是我们的十三少爷么?”

    虽说衣服宽大,身形结实少许,但那褪去几分稚意的脸庞没变,其中一名护卫忽然认了出来。

    “哎哟,原来是十三少驾到,我说怎么敢大摇大摆地站在这里!少爷你是要回家么,要不要我去叫大伙儿出来迎接一下?”最先说话的护卫笑着问道。

    这番话原本很是恭敬且热情,不过那嘲弄的语气、轻蔑的笑意,便是瞎子或是聋子,也能看个明白,让这话语更显得难听。

    “你说得不错,我的确要回家。”然而秦川不以为意,淡笑一下,忽然迈步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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