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过了!准备下一场!”

    宋铮摘下耳麦扔到一边,起身朝着老演员罗景民走了过去,原版生死线当中沙观止的扮演者就是这位,待会儿要拍的是他在沙门的一场戏,也是他在开拍之后的第一场戏。

    之前几天,集中拍摄的都是刘培的戏份,她在生死线开拍之前,正在魔都拍一部电视剧,戏份也没剩下多少了,今天之后,要过去几天。

    宋铮四道风的戏份就一直押后,知道今天才开始,前几天来片场,宋铮虽然也是胡子拉碴的,但总归穿着还算得体,可今天就不一样了,麻布衣裳,缅裆裤,扎着绑腿,脖子上系着暗红色的亚麻围脖,拍完孝庄秘史之后,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头发,也被重新踢掉了,就贴着头皮剩下一层,为了更加接近这个角色,他这些天每天都在片场晒着,连把遮阳伞都不打,本来肤色就暗,现在更是黑不溜秋的。

    更为夸张的是,为了准备今天这场戏,他已经整整三天没洗脸了,脸上就好像蒙了一层灰一样,每天下了戏宾馆,都被林欣如各种嫌弃,趁着孩子睡着了,想要亲热一下都要死皮赖脸的求上半天才行。

    和罗景民说了待会儿要拍的戏,接着宋铮又开始忙着布置灯光,摄像机的机位,经过这几天的实践,他现在是越来越熟练了。

    郭保昌刚开始还偶尔提醒一下,要是发现有不合适的地方,也会指出来,可是这两天,老爷子已经基本上不说话了,每天到了片场,就往宋铮特意为他准备的那张藤椅上一躺,逗逗宋宁,看看拍摄,看上去轻松惬意,跟来这里度假一样。

    “叔!待会儿您给掌一眼!”

    郭保昌听了,抱着宋宁起身,这些天,一老一少也混熟了,对这个听话可爱的小姑娘,老爷子真真疼的跟自己的亲孙女一样。

    “走啦!跟着爷爷去那边看你爸爸演戏喽!”

    剧组其实也有副导演,还是王忠军派来的,以前跟着冯晓刚拍了几部电影,一直都没有独立执导的机会,本来还想着能来这里找找机会,要是宋铮不行,他就顶上,谁知道,来了几天,除了干点儿杂活儿,一点儿正经事都没捞到。

    现在宋铮要上戏,可人家宁愿劳动郭保昌,也不愿意用他,这事儿轮到谁头上都得憋气。

    王忠军为什么派他来,他其实也能猜得到,还不就是对宋铮不放心,又担心老爷子郭保昌不愿意接手,才让他来做备胎的,可是照眼下这意思,他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宋铮可没工夫搭理这闲人,从这副导演来的第一天,他就没瞧上这块料,头一天来,就在片场指手画脚的,说这个,说那个的,好像他才是导演一样。

    要是个懂事儿的,宋铮当然不介意有人过来帮忙,毕竟郭保昌年纪大了,要是有别的人选他也不愿意劳动老爷子,可那厮偏偏四十好几的人了,屁事儿不懂,宋铮要是对这号人还能客客气气的,他就真是个泥捏的了。

    一通臭撅,让那厮知道了自己在这剧组的份量到底有几两,接下来的这些天倒也老实的很。

    “化妆!过来给我脸上再补补,还是太干净了!”

    这些天的戏拍下来,那帮工作人员也都服气了,宋铮虽然年轻,没经验,可是对片场的事儿一律门儿清,谁偷奸耍滑,谁在占剧组的便宜,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连着收拾了几个人之后,其他人也都老实了,现在恭顺的跟清宫太监一样,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们哪知道,宋铮上辈子在横店混了十几年,剧组里的工作,除了导演,编辑,摄像之外,什么没干过,干的最多的就是剧务,场工,那些人的小心思,在他心里明镜似的。

    重新补了妆,宋铮的脸看上去更暗了,也透着那双大眼睛格外的亮。

    摄像机就位,群众演员也都站好了位置,宋铮站在大门口,等着入镜。

    “叔!行了!”

    郭保昌拽过耳麦扣在脑袋上,眼睛盯着监视器:“开始!”

    宋铮迈大步,腾腾腾的往里走,刚迈过门槛就听见郭保昌喊了一嗓子:“停!铮子!意思上差了点儿,步子再迈的大一点儿!”

    宋铮感觉了,也发现自己刚刚表演有点儿收,重新退到了门外。

    “开始!”

    宋铮往里走,步子迈的大,胳膊晃的也格外夸张,在进门的时候,他还加了一个动作,将门口一个扮演沙门门徒的群众演员的帽子给一巴掌打掉了。

    郭保昌看着,眼睛不禁一亮,加了这么动作,看上去就更自然了,本来嘛,沙门就是四道风的家,小时候就在这地方长大的,要是上门来还规规矩矩的,那还叫家吗?

    “小四!来啦!”

    宋铮往庭院里一站,岔开腿,掐着腰,歪着脑袋,看着罗景民扮演的沙观止,笑了:“叔!怎么了这是,鸿门宴啊!”

    罗景民笑了:“扯淡!有当叔的给侄子摆鸿门宴的吗?你带来的那些人,都送走了,你也该收收心了,过来,陪我吃饭!”

    宋铮几步跨了上去,四道风今天来沙门是来为同伴求一条活路的,沙观止答应了,条件是四道风必须重归沙门,为了同伴,四道风答应了。

    宋铮围着沙观止转了一圈,满眼嫌弃的看着桌子上的菜:“叔!就吃这啊!兔子都比这吃的强,没有肉,我可吃不下饭!”

    罗景民笑着,满眼疼爱的看着宋铮,从桌子底下拿出来一个油纸包,扔了过去:“瞧你那点儿出息,在外面野的,把什么都给丢了,拿着,还能少你一口肉吃!”

    宋铮包开,看到里面的烧鸡,笑了:“哎呀!还是有叔疼着好啊!”

    说着撕掉一只鸡腿,也不咬,就跟刷牙一样,直接塞进了嘴里,用力的咀嚼,郭保昌看着,都感觉有点儿饿了。

    郑老屁吃饭,也就这个意思了!

    接着演李六野的高峰入镜,他也是原版生死线里李六野的扮演者,别看年轻,可演戏的经验比宋铮可丰富多了,人家96年就出道了,97年还曾凭借着红棉裤红棉袄得到过大众百花奖最佳男配角的提名,在圈儿里算是有一号的。

    “大阿爷!人都送走了,其实早就该这样,让小四和那帮人断了联系,心也踏实了!”

    罗景民忙道:“六野!你闭嘴!”

    宋铮嘴里还叼着鸡腿,听到高峰和罗景民的对话,愣了,眼珠子瞪得老大,看着高峰:“李独眼儿!你说啥呢?”

    高峰笑着:“小四!别怪大阿爷,大阿爷也是为了你好,和那帮人混在一起,对你有什么好处!”

    宋铮闻言,猛地转头,看着罗景民,扯着嗓子道:“叔!你刚才说的是把人‘安全’送走!”

    在“安全”这两个字上,宋铮加重了语气,他整个人现在的感觉,非常硬,拳头紧攥着,眼角几乎都要裂开了。

    罗景民避着宋铮的眼神,下面的高峰笑道:“是送走了,小四,别想了,记住了,大阿爷”

    就在此时,有几个日本兵走了进来,扛着几捆步枪,放在了院子里。

    “你tm把人送给鬼子了!”

    罗景民:“小四!”

    宋铮整个人已经蹿了出去,为了拍这场戏,现场足足准备了八台摄影机,力求一气呵成,将整场戏拍完。

    蹿出去的宋铮跟头豹子一样,高峰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跳起来的宋铮,一脚踹倒在地,动作敏捷,有力,就这么一个动作,在开拍之前,宋铮和高峰演练了无数次,他力气有多大,自己很清楚,要是配合不好,这一脚下去,高峰就废了,要是不发力的话,看上去又太软了,没有那种视觉冲击力。

    在宋铮脚踹上去的那一刻,一直在墙边等着的摄影师立刻操控镜头,拍了一个近景,让从监视器里,看到这个镜头的郭保昌,都忍不住耸了下身子。

    过瘾!

    踹倒了高峰之后,宋铮紧接着就朝着那几个日本鬼子扑了过去,他身形本来就非常高大,再扎上绑腿,轮步如飞的,看上去就好像个人形坦克一样。

    一个日本鬼子被宋铮一脚踹倒,再屈膝往锁骨处一压,吐血毙命,其他的日本鬼子见了,纷纷落荒而逃,他们今天是来送东西的,根本就没带随身的武器,遇着了这么一个凶人,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心思,只顾着逃走。

    “小四!你助手!你这是在给沙门惹祸,别忘了,你也是沙门的人!”高峰揉着胸口,大声道,刚说完就是一阵咳嗽,胸口实在闷得厉害。

    刚刚被踹倒的那一幕,高峰虽然及时卸掉了不少力,但还是被踹得生疼。

    宋铮一边追日本兵,一边发了疯一样的大声喊着:“我是四道风,四海为家的四,不讲道理的道,狂风大作的风,不是沙门的小四!”

    说完,抽出背后插在腰间的刀,摔了出去,两个日本兵立刻扑到死绝,中刀的镜头,要等到待会儿补拍。

    沙门门徒见宋铮发狂,连忙上前阻拦,却被他挣脱开,可剩下的那几个日本兵也跑远了。

    罗景民大喊:“把门关上,别让他再跑了,快上,把他制住,关起来!”

    宋铮对着罗景民怒目而视,愤怒之中有带着些痛彻心扉的失望,他自问和日本人不共戴天,可最敬最亲的叔叔,却在和日本人同流合污。

    “滚开!挡路的别怪我跟他不客气,老子是四道风,手上两道风!”

    说着话的同时,宋铮已经到了墙边,纵身一跃,双手把住了墙上的一个月亮眼的边儿,身体悬在半空,转了一下,背对着墙身体上屈,腿直接插在了月亮眼里,下半身到了墙外。

    “脚底下还有两道风!”

    说完,整个人已经从墙上的月亮眼钻了出去,动作麻利,敏捷,看着漂亮极了。

    “好!过了!”

    刚落地的宋铮,听到郭保昌的喊声,连忙跑进院子,到了监视器前,让摄像师重新放了一遍,一共八个画面,看过之后,他又在脑子里将这组镜头捋了一遍,发现没问题了。

    “叔!刚才怎么样?”

    郭保昌笑了,在他眼里,宋铮就像是个做成了一件事,等着家大人夸奖的孩子:“好!好!好!就你刚才那两下子,以后拍功夫片都没问题了!”

    宋铮闻言笑了,从郭保昌怀里接过了宋宁,举了起来:“妙妙!爸爸刚才演的好不好!”

    宋宁可不懂演戏,只是一个劲儿的笑。

    林欣如见了,赶紧跑过来,把宋宁从宋铮的手里抢了过去:“看看你脏的,弄得孩子一身灰!”

    宋铮呵呵一笑,突然出手,搂过林欣如,在她脸上“啪叽”亲了一口,引得片场的工作人员一阵哄笑。

    “嚯!我眼睛花了,可没瞅见啊!”郭保昌这老顽童也跟着凑趣,还煞有介事的转过头,挡着眼睛。

    林欣如反应过来,羞得俏脸潮红,放下孩子,追着宋铮就要打:“站住!你给我站住,我让你欺负我!站住!你听见没有,站住!”

    看着导演和媳妇儿俩人在片场撒开欢的玩儿“你就追不着我”的无聊游戏,现场无论是工作人员还是演员,笑的更欢了。

    这些天,大家过得实在是有点儿压抑,宋铮的压力大,脾气越来越不好,再加上要揣摩角色,时时刻刻保持着那种身负国仇家恨的愤怒情绪,大家也是一个个噤若寒蝉的,整个剧组,也就郭保昌还能说说他,别人无论是谁,敢跟他瞪眼,他就骂人,就连林欣如都没能幸免。

    前两天因为拍一场和张毅的对手戏,始终进入不了状态,让宋铮当着剧组好几十人的面儿,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转天,住在宋铮和林欣如隔壁的吴绣波向大家播放了后续的剧情,宋铮在宾馆的房间里,哄了林欣如一个多小时,好话说尽,才总算是把林欣如给哄笑了。

    吴绣波绘声绘色描述剧情的时候,正好让宋铮听见,然后吴绣波就被宋铮追杀出了好几里地。

    现在总算是好了,导演不用再憋着情绪了,大家也不用再看那张黑脸,总算是可以稍微喘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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