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呜!!嗷呜!!”

    “啊呀,这是哪里钻出来的大虫!且看我哨棒厉害!”

    稚嫩的虎啸,稚嫩的童声,一身布衣的宇文维城,拿着根木棍,全神贯注地与面前的老虎对峙,当然,老虎是假的,由两个玩伴所扮。

    一如后世的舞狮,两个玩伴此时在舞虎,一人穿着虎纹裤在前举着虎头,虎头连着虎纹布一直到后,后面另一人同样穿着虎纹裤,驮着虎身、虎尾。

    这头老虎“张牙舞爪”的扑向宇文维城,而宇文维城挥舞着哨棒(木棍)与其周旋,要使出“平生所学”在景阳冈打老虎。

    武松打虎,是宇文温讲给儿子的故事,抹去了时代,模糊了背景,强调“好汉武松”独自一人过景阳冈却遇到老虎的惊险故事。

    那时宇文维城听得津津有味,在王府里还特意和玩伴表演“武松打虎”给弟弟妹妹看,看得小家伙们嚎啕大哭,却又使劲要看,如今他卖力表演,观众则是大人。

    此时的花园里,观众除了阿娘,还有他的外祖母、姨母、舅舅,还有外叔祖。

    丞相、蜀王尉迟惇,此时正在观看天子表演,若以礼节来说,此乃大不敬——天子居然演戏给臣子看,成何体统!

    然而尉迟惇不觉得这有何不妥,此时此刻没有外人,也不是什么君臣相处,而是一个很普通的家庭聚会:孙辈演戏给长辈看,众乐乐罢了。

    天子是傀儡不假,他确实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相,但那是“在外”,如今只是尉迟家族内部一次小聚会,没那么多顾忌。

    今日,胙国公夫人王氏带着世子尉迟嘉德入宫,探望两个女儿以及外孙,宇文维城自然十分高兴,拉着舅舅尉迟嘉德说个不停。

    尉迟嘉德比宇文维城大不了几岁,原为胙国公尉迟顺的侄子,在大象二年后被隋国软禁过数年,以至于性格有些拘谨,即便后来成了尉迟顺的嗣子,拘谨的性格没有明显改观。

    不过他和外甥宇文维城很谈得来,宇文维城和舅舅说话说得高兴,嚷嚷着要表演“武松打虎”给大家看,尉迟惇在宫里处理完政务,顺便过来看看,正好当了观众。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尉迟惇已经从那场大病中缓过来,毕竟正值壮年身体硬朗,又在邺城安养,有名医调理,他的健康现在已无大碍。

    看着宇文维城生龙活虎的模样,尉迟惇是真心高兴,毕竟天子年幼,又到河南走了一转,万一病倒了不幸一命呜呼,那么他就会无端背上骂名。

    尉迟惇既然已经向兄长尉迟顺承诺过,留宇文维城一条活路,那就不会食言,毕竟留宇文氏一条血脉,也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有了这个前提,他乐见天子活蹦乱跳。

    剧情到了关键时刻,“好汉武松”即将给老虎奋力一击,只见宇文维城大叫一声,使出“迷踪步”,抡起木棒就要耍出“大招”,结果左脚绊右脚,直接向前扑倒。

    也就是宇文温常对宇文维城所说的“扑街”。

    “嘭”的一声,宇文维城面向下摔了个狗啃泥,手中木棒滚出去,这一幕来得太突然,无论是“老虎”还是观众都惊呆了。

    场面似乎瞬间凝固,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尉迟炽繁,她刚要冲上去,却见儿子就地一滚,捞起木棒后爬起身,向着呆若木鸡的“老虎”抡了下去。

    又是“嘭”的一声,木棒打在老虎头上,老虎依旧愣着,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哀嚎”一声,以极其不自然的姿势“倒地身亡”,那样子要多假有多假。

    “好!打得好!”

    尉迟惇鼓掌叫好,率先救场,其他人赶紧跟着鼓掌,其间掺杂着狗叫声。

    尉迟明月抱着名为“小白”的白狗鼓掌,小白不住的汪汪叫,让场面愈发热闹起来,鼻子碰出血的宇文维城笑眯眯跑近,被尉迟炽繁揽在怀里。

    见着宝贝儿子摔得鼻子出血,尉迟炽繁心疼得紧,拿出手绢去擦血,而宇文维城毫不在意,向着尉迟嘉德嚷嚷着:“阿舅,棘郎厉害么?”

    “厉害,棘郎厉害,见着老虎都不怕,真厉害。”尉迟嘉德哄着外甥,只有和外甥在一起,他才能真的放松下来,外甥高兴,他也高兴。

    宇文维城得舅舅夸奖,很高兴,然后转头又问尉迟惇:“外叔祖,棘郎厉害么?”

    “厉害,棘郎真厉害,比老虎还厉害呢!”尉迟惇也有儿子,当然知道怎么逗小孩。

    “真的么!嘿嘿!”

    得大人夸奖,年幼的宇文维城很高兴,尉迟炽繁见着儿子鼻血止住了,正准备呵斥,被王氏岔开话题:“你这当阿娘的怎么就知道训斥人?”

    “母亲,这不是...”

    “小孩子打打闹闹,难免碰碰撞撞的嘛!”

    宇文维城得外祖母解围,招呼着扮作老虎的玩伴过来玩耍,大大小了一会儿话,尉迟惇先行离开。

    他知道自己在场的话,嫂子、侄女、侄儿多少有些拘谨,所以意思到了也就行了,如今朝中事务繁忙,他没太多时间闲谈。

    尉迟惇这段时间虽然在养病,但一直带病处理军政事务,朝中局势尚可,只是战局就不那么美妙了,不过比起之前,如今朝廷已经从颓势中恢复过来。

    经历潼关之败的尉迟敬,如今已经在洛州布置好了防线,而并州总管尉迟勤,依旧驻军河东,对黄河以西的关中施加压力。

    河南,有尉迟顺坐镇,凭借大量骑兵,在郑州长社一带,和宇文明大军对峙,因为是在平原里对抗,具备骑兵优势的官军终于不用那么憋屈。

    想到这里,尉迟惇就想到悬瓠,之前宇文温把悬瓠守得如同铁桶般,以至于空有兵力优势、骑兵优势的官军无计可施,顿兵于坚城之下,徒耗士气才让对方有机可乘。

    河南的局势算是稳住了,而淮南....

    淮南又是因为宇文温作祟,导致坐镇钟离的尉迟佑耆不得不黯然撤军,如今在涡阳与盘踞汝阴的宇文温对峙,淮南彻底让给了陈国。

    一想到宇文温,尉迟惇心中无名怒火就蹭蹭蹭往上冒,在他看来,不除掉宇文温,自己的宏图伟业实现起来就有隐患。

    然而宇文温已经坐大,由疯狗变成猛虎,甚至猛于虎,急切间难以铲除。

    想到这里,尉迟惇停下脚步,长吁一口气后继续向前走,他知道事情急不得,如今陈国取了淮南,极有可能把注意力转向长江上游江州以及岭表,所以宇文氏和陈国之间的联盟,应该很快会出现裂痕。

    而尉迟佑耆已经将军队完好的撤回淮北,宛若出拳前收手臂,待得休整完毕,就可以伺机出拳,即所谓以退为进。

    尉迟惇想到弟弟,心情好了一些,他通过书信来往,看得出尉迟佑耆经过这一年多的磨练成长许多,虽然广陵大败确实难看,但打仗哪有常胜不败的?

    当年尉迟惇领兵在沁水和韦孝宽大军决战,结果十几万人败得一塌糊涂,他单骑仓皇逃回邺城,那惨败后羞愧得无地自容的心情,真的很难受。

    所以尉迟惇理解弟弟的选择,对方不是黯然回京,而是咬着牙留下来要将功抵过,这是好事,所以东南地区,他还是托付给尉迟佑耆。

    至于青齐地区,昨日刚传来好消息,作乱的妖僧及其部众,已经被官军击溃,官军正在分兵追剿,想来再过一段时间,青齐地区的秩序就会恢复正常。

    到那时,陈国大概已和宇文氏发生龃龉,淮南陈军对淮西宇文温来说,不再是盟友,而是随时会翻脸的潜在敌人。

    不仅如此,宇文温也许是接连打胜仗以至于狂妄自大,走了一步臭棋,按照尉迟佑的来信所说,宇文温在淮西不分青红皂白攻打各地坞堡,导致各地豪强群情激奋,纷纷投向朝廷一方。

    这些当地豪强,田产被宇文温派出的军队侵占,族人遇害,积攒数代的钱财也被抢劫一空,这些人无不咬牙切齿等着报仇。

    宇文温如此倒行逆施,不把当地人心当一回事,待得群情激奋到一定程度,后悔都来不及。

    届时,宇文温要对付在涡阳的尉迟佑耆,侧翼是居心叵测的淮南陈军,控制地盘里到处都是心怀不满的强宗著姓,即便再能打,又如何能赢!

    宇文温在淮西的所作所为,必将为其最终失败埋下隐患,尉迟惇不由得将对宇文温的评价调低一些,因为若是只靠派兵四处杀人就能压服人心,那么他早就改朝换代了,何苦弄个傀儡天子在御座上坐着。

    宇文温如此猖狂,到后面一败就必然是大败,若是兵败身亡,那真是值得大肆庆祝一番。

    越想心情越轻松,尉迟惇走起路来疾如风,转出院门,迎面看见小左宫伯王忻。

    今日王忻不需要宿卫皇宫,却身着常服出现在花园外,尉迟惇只是略作思考便明白其中缘由。

    王忻见着尉迟惇迎面走过来,赶紧行礼:“表叔。”

    “嗯。”尉迟惇应了一声,他不介意王忻在非正式场合用这种称呼称呼他,母亲一直很宠王忻,他也就由着了。

    经过王忻身边时,尉迟惇忽然拍拍对方肩膀,笑了笑,没说什么。

    王忻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没说什么,尉迟惇继续向前走,过一会转过头,只见王忻向花园里走去。

    王忻这段日子在忙些什么,尉迟惇明白,不觉得有何不妥,尉迟明月不可能一辈子守寡,能嫁给王忻也是不错的,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真是天作之合。

    尉迟惇继续向前走,前方路旁早就等着一名宦官,那宦官谄笑着迎上来,见着丞相左右按刀上前,赶紧停下步伐行礼:“大王,奴婢特来报喜。”

    “报喜?寡人何喜之有?”

    “呃...”那宦官沉吟起来,明显是有话需要单独说,尉迟惇觉得好笑,示意左右退后几步。

    他不认为这个负责管理宫女的宦官有胆行刺,有些不耐烦的说:“说吧,寡人何喜之有。”

    宦官又谄笑起来:“大王,美人已经准备好了!”

    “美人?”尉迟惇闻言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什么美人?”

    “啊,大王事务繁忙,不记得也是应该的..”官宦见着尉迟惇明显不耐烦的样子,赶紧说出重点:“大王,奴婢上次禀报过,长公主带回来的那个波斯胡姬,可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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