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晚暗自松了口气,她要的,就是诚王这句承诺,怕他会丢下他们自生自灭,就拿那样的话激她,她果然是一个沒有心肝的女人,

    “王爷,”外面的银衣卫急了,对方人多势众,以逸待劳,而他们这方已经有人挂了彩,体力也开始不支,多拖一刻,就多一分的风险啊,

    “闭嘴,”悦宁一声冷喝,转向归晚,“沐小姐,今日既是我拖累了你,定然会护你们周全,一会你带上你的家人,一起躲入林中,虽然有些风险,总比在这坐以待毙要强,”

    “公子,还有小十九他们,”甜儿眼泪汪汪,他们去了这么久,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了吧,

    悦宁逡了她一眼,眼神锐利如刀:“听从全排行事,”再多等一刻,就是多一刻的风险,

    那眼神中是经过战场洗礼的刀兵之气,甜儿被吓得一缩,丝毫不肯示弱地瞪了回去:“我只听我家公子的,”

    归晚咬了咬唇,事情还沒到最糟的一步,不能冒这样的险,

    可是子言和小十九怎么还沒有消息,焉知山上除了弓箭手,还有沒有其他埋伏,方才她贸贸然就叫他们下去,如今这么久了,莫非是出了什么意外,

    马车外的银衣卫中突然有人低呼一声,东边的山上,瞬间燃起了冲天的火焰,不过瞬息之间,两道人影飞一般地向马车掠來,

    子言守在了车外,而小十九如小猴子般窜进了马车里,一抹熏得黑漆漆的小脸,大口大口地喘匀了气,笑嘻嘻道:“公子姐姐,原來这火弹珠这么厉害,要不是跑得快,我就被烤焦了,”顿了顿,他又垮下小脸,“可惜今日风大了些,只能点上东面的山,另一边的不能点,不然会烧着我们自己,”

    归晚拍拍他乱糟糟的脑袋:“小十九,你做得很好,”

    连甜儿也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小十九,你好厉害,我以后,再也不叫你小屁孩了,”小十九却是脸红了,不自在地摸了摸脑袋,

    悦宁盯着那瞬间被大火吞沒的山头,眼中闪过一抹激赏,沐家的嫡女,果是不同凡响,既然找不到你,我便不找,你们躲在山里,我就一把火烧了这山,这法子够直接,够果决,也够狠,

    “接下來,就是另外一边了,”归晚拿扇子敲了敲手心,“王爷,你说这边的人该怎么解决呢,”

    今日吹的是西风,东便的那座山可以放火烧,而西面的那座嘛,他们处在下风口,不论是用火攻,还是用烟熏,都不太合适,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那些人掩杀,

    归晚这么问,其实很有些不怀好意,她的人已经把东边的问題解决了,剩下的那边,诚王你不出马,谁出马,

    “沐小姐意下如何,”悦宁岂会不知归晚的意思,可是明知道对方是在算计你,推着你的人去死,难道还要巴巴得凑上去,更何况,他还想瞧瞧这沐归晚到底还有什么手段,“瞧沐小姐的神情,似乎是智珠在握,”

    归晚心中一叹,不得不谦逊一把:“王爷太抬举我了,不过是王爷在这里,才觉得分外安心罢了,”

    “哦,”诚王挑了挑眉,

    归晚很自然地忽略了他脸上的嘲讽:“王爷,你也看到了,我身边就这么几个人,而且,天就要黑了,”她自然知道,这大火一烧,剩下的那些弓箭手就有了防备,要找到他们的埋伏,更是难上加难了,那八个银衣卫都是诚王的心肝宝贝,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叫他们涉险,

    她身边能用得上的就只有子言和小十九,闯入他们的埋伏去掩杀敌人这样凶险的事,她也不会叫他们去做,

    “沐小姐,如今也算得上是两军交战,莫非,你想袖手旁观,”

    归晚晃了晃扇子,十分诚恳地道:“岂敢,我只是给殿下一个践诺的机会,”

    悦宁哈哈一笑:“是,本王是说过会护送你到荀阳,既然你如此信任本王,那么,请下车吧,有我的银衣卫在,想必,也能护你周全,”

    他在要挟她,躲进林子里,届时遇到什么意外,她有诚王的承诺,他们或许会护她一护,可是还有甜儿、苏苏和阿朴若真的遇到危险,诚王他们肯定会弃卒保车吧,他明知道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叫他们一起涉险,

    更何况,到现在还用这样的办法,方才小十九和子言的一把火,岂不是做了无用功,

    归晚垂下了眼睛:“那诚王殿下以为如何,”

    “你的两个家人方才既能闯入对方的埋伏安然而退,想必身手不错,而且多少摸到了对方的布置,本王想借他们一用,”

    是想叫他们打前锋去送死吧,

    归晚紧了紧手中的扇子,抬头一笑:“抱歉,我的家人,只听我调遣,”

    悦宁似是沒有料到归晚会如此干脆的拒绝,抿了抿唇:“那就只有等赤麟军救援了,”

    外面的银衣卫方才震慑于归晚的大手笔,心中本燃起了希望,可是如今,归晚想不出好的办法不说,又拒绝王爷的提议,连个人都不肯出,早就不耐烦了:“王爷,天快黑了,再拖下去恐怕不妙,”

    悦宁深深望着归晚:“你果真不愿随本王撤离,也不愿出借你的家人,”

    前者,牺牲的可能是苏苏和甜儿他们,后者,小十九和子言就会凶多吉少,他舍不得自己人,就要拿她的下属作牺牲吗,归晚意味难明地笑了笑:“王爷,你走吧,我放弃叫你护送的承诺,今日如何,我们且听天由命,福祸自担吧,”

    悦宁瞬间青了脸:“沐归晚,你当本王是什么人,”

    归晚一笑:“我自然知道,王爷是守诺的君子,但是,王爷的承诺只是对我一人,而不及我的家人,上位者的责任是什么,王爷自然也清楚,将心比心,王爷也该明白我的抉择,”

    他自然明白,身为上位者,不仅仅是高高在上的权利,而是沉甸甸的义务与责任,所以,她情愿陪着他们涉险,也不愿轻易放弃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所以,尽管她是如此的纤弱,尽管不懂武功,她仍坚持坐在马车里最危险的那个位置,

    在这一点上,她与他的立场是完全一致的,

    悦宁叹了口气:“如此,你擅自珍重吧,本王若能摸出去,一定会尽快回來救你的,”他下了马车,带着那八名银衣卫,进入了山林,

    马车前瞬间空了下來,太阳已经沒入了山后,天光一点一点地暗了下來,他们只有小十九和子言两个人,自然无法离开这辆马车,虽能防住箭矢,目标终归是太明显了,若是对方不再用箭远攻,而是直接下來围剿,他们是怎么也挡不住的,

    苏苏恨恨道:“主子,我收回方才的话,这个诚王,才一点都不仁义呢,他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就这样丢下我们跑了,”

    归晚笑:“苏苏,你错了,他能做到这般,已是不易,就像我不能叫你们涉险一样,他也是不能轻易拿自己手下的性命开玩笑的,大家的体力有限,在这多耗一刻,他和那些银衣卫的危险就多一分,不如现在撤走,赢面更大一些,如今,只有他尽快逃出去,才能找援兵來救我们,”

    甜儿瞪大了眼睛:“公子,连我都生气了,你就不怨他吗,明明是他先承诺……”

    归晚一敲她的脑袋:“素昧平生,有什么好怨的,也许我们注定有此一劫呢,求人不如求己,我们现在想想办法,如何撑下去才是,”

    子言在马车外道:“小姐说的是,现在箭停了,可能他们在全力追缴诚王,但是……”

    “但是,”小十九端着一张小脸,“也可能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们,或者以为我们是故布疑阵,诚王还在我们车上,会提前对我们进行剿杀,”

    归晚摊摊手,她要说的,她的下属们都帮她说完了,而今,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他们都必须做好准备,不能坐以待毙:“子言,我要下车,”

    “是……”子言立马护在她身边,小心留意着周围的情况,

    归晚跳下马车,瞧了瞧地上的石块,那些都是方才那块大石滚落时砸碎的,她环顾了下四周:“趁现在,我们在马车边上布个阵,”

    “布阵,”小十九也兴奋了,阵法除了两军交战时的大型兵阵,还有用砖石树木垒成的物阵,譬如迷惑方向迷宫阵,利用阵内的刀兵之气杀人的诡杀阵等等,但是那些玄之又玄的阵法都只是出现在传说,一般的物阵除了稍微迷惑一下敌人,起不了什么大作用,而今,公子姐姐说要布阵,那就绝对不是一般的阵法了,

    “阿朴,你下來搬石头,”归晚指挥着石头的摆放,眼看只要再阵眼周围再摆上三块石头,阵便能成型,对面的官道上突然围过來十几个黑衣人,來不及了,

    子言横剑向前:“小姐,你快上马车,”

    小十九握紧了匕首便护在了马车门口,小脸上满是坚毅,不能退,半步都不能退,

    杀,血花四处飞溅,每一招都是沒有任何花哨的杀招,他们势单力孤,完全沒有胜算,拼了被砍一刀,也要杀了对方一个人,而今,最好的打算,不过是拼了跟这些人同归于尽吧,

    但是敌人实在太多了,有三五个人过前面的子言,向小十九围过來,归晚一把扯下车帘,手指一弹,“轰”的一声,一个挥刀欲砍向小十九脖子的黑衣人身上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那,是她剩下的最后一颗雷火珠,

    火珠用完了,还有银针,双手齐出,银色的光芒指向的,都是对方的眼睛,她做不了强者,但,绝对不做弱者,软弱者,只有死,

    可是,敌人太多了,子言几乎已经成了一个血人,已经摇摇欲坠,小十九的胳膊上,也挨了两刀,对方,还有九个人,

    “甜儿,我们今日可能要死在这里了,怕不怕,”

    甜儿惨白着小脸,声音在颤抖,却一脸倔强:“我不怕!”

    归晚苦笑,沒想到,她竟会折在这里,除了遗憾不能带他们出去,她竟是沒有半分其他的执念,

    最后一抹亮光,似要从天边隐沒,在黑暗降临的瞬间,却有一抹暖色从不远处飞一般地靠近,有人來了,

    來的是四个身着劲装的人,那抹暖色是他们手中的火把,他们很快加入了战局,形势瞬间逆转,不过盏茶时间,剩下的黑衣人被斩杀殆尽,

    “我们來迟了,请小姐恕罪,”

    “你们是……”归晚心中一涩,该不是风本家的人吧,

    “我家主上知道小姐会在前面不远与李大人分道扬镳,叫我等在此暗中护送,方才我等在山上摸了对方的埋伏,未曾料想差点赶不及,”为首的精装男子哭丧着脸,让主上心尖尖的人冒了这么大的险,回头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了,可是他们怎么知道诚王的赤麟军这么沒用啊,都两个时辰了,竟然还沒到,

    归晚仍是一头雾水,主上是谁,子言虚弱地笑道:“子扬,你的身手倒是进步不少,”

    是子言认识的人,归晚心中一松,是他啊,他叫人來救她了,

    却马上升起一抹淡淡地懊恼,她又欠了林千夜一个人情,又,哼,之前的不算,不算,这是欠他的第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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