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义这时候还未从常浩给自己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忽然被常浩这么一吼,当时就有点懵了。

    然后再仔细一想,他心中又是一惊。

    “浩哥儿,你这话是何意?二伯祖我为何听不明白,什么收手?收什么手?”他强笑着说道,心中却想,莫不是老五那家伙真把香教的事情给捅出来了?

    常浩长叹一声,道:“家主莫非到了这等时候,仍然执迷不悟?非要常浩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么?”

    常义讪笑,却没有再说话。

    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他已经猜到了常浩所说的事情是什么,但是这种事情,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承认?

    再说了,万一对方只是在诈自己,自己却傻乎乎地认了,那岂不是要糟糕?

    见他不说话,常浩连连摇头,脸色越地地冷了:“本以为家主也是个人物,没成想也不过如此罢了,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

    他瞪着常义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重重吐出了两个字。

    “香教!”

    同时,他又从怀内掏了一样东西,在常义的眼前晃了晃:“这是五叔祖给我的,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听到香教两字,再看到常浩手上霍然是一个小小的玉佛,原本还存着些侥幸心理的常义顿时就明白,常五爷那家伙果然是把自己给卖了。

    忘恩负义的小人!

    在心中暗骂一声,早有了心理准备的常义反而是冷静了下来,他定定地看着常浩,面无表情,淡然道:“既然浩哥儿都知晓了,却不知道浩哥儿有何打算?莫非是想将二伯祖也如同老五一般,绑送官府?”

    常浩见他如此反应,也不意外,只是冷笑:“我若想如此,早在几天前就已经让王景动手,何必等到现在?”

    “哦?”常义听了,心中又是一动:“莫非浩哥儿另有打算不成?”

    常浩怒道:“常浩适才已经说过,身为常家之人,常浩决不会做出对不起常家的事情来,更不会为了私怨让常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但是,同样的,若是有人想要做些对不起常家的事情,让常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常浩也同样的不会袖手旁观!家主,听我一句劝,如今收手还来得及!”

    常义道:“收手?事已至此,我如何收手?老五即已供出了我,难道浩哥儿你还能劝得那王景放我一马不成?这可是谋逆的大罪,他担不起!就算你抬出晋王和魏公公来压他,也是不成,更不要说,出了这等事,就算晋王和魏公公和你交好,他们难道还敢帮我常家脱罪,和永和帝作对不成?”

    常浩叹了口气:“王景若是知晓,当然不会放过常家,甚至连我也要受到牵连,不过此事,王景尚不知晓!”

    常义闻言不由得一愣:“王景不知此事?”

    常浩苦笑道:“他若是知晓,这些天能如此安静?当日我去见王景,顺便也去看了五叔祖一回,王景的靠山是魏公公的人,他不敢得罪于我,便由我去了,所幸他没有跟着,不然五叔祖这一次,非把我们全部都给害死了不可!”

    常义惊疑不定地看着常浩,事情到了现在,已然完全超出了他的预计之外,而且常浩说得真挚,他一时之间也分不清常浩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这时候常浩又道:“五叔祖性格过于偏激,经此一事后,已然迷了心窍,他想借供出此事来换得自己那一支平安无事,却要因此而让整个常家为他陪葬!我唯恐我走之后,他又向别人胡言乱语,所以当日我已经在牢中将他当场格杀!”

    常义闻言再次大吃一惊:“你杀了老五?”

    常浩冷冷道:“不然我还能如此,常家总不能因他一人而灭族!”

    常义愣了一会,又问道:“你杀了老五,王景没有作声?”

    常浩冷笑:“这人是个官迷,他还指望着我在魏公公面前帮他说好话呢,自然不敢说些什么,帮我将这事瞒了下来,到时他自然设法帮我处理干净,不过他也提出,这一次我对付五叔祖,是他立功的好机会,希望我能支持他将五叔祖一支给废了,好让他向永和帝那边交差,我已答应了他!”

    又道:“家主可知道五叔祖一支的人当中,还有谁知晓香教之事?这些人务必在今晚将其除掉,到时就以其人拒捕所以被打杀,糊弄过去了事,其余的人,就交给王景处理好了,他给我面子,我总不能一点好处也不给他!”

    常义没有想到常浩竟然已经为此事谋划到了如此程度,此时听得却是已经有些目瞪口呆了。

    “浩哥儿所言,当真?”

    他真的是被惊到了,因为若是常浩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常浩这个人也太可怕了一点,年纪轻轻,就如此心机手段,行事又果断狠辣,真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这还是以前那个浩哥儿吗?

    常浩冷冷道:“事到如今,莫非家主还要怀疑常浩的诚意?莫不是真要到大难临头,刀架在了脖子上,连常浩也受了你们牵连,一起引颈受戮之时,家主才会相信常浩说的一切?”

    常义又是一阵默然。

    其实事情到了现在,他对常浩所说的一切,已经是信了七八分,旁的且不说,对方能一口道出香教之事,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他也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常浩会和王景合作,一起来设计于他的可能性,因为在他看来,王景若是知晓了香教之事,绝计是不会放过常家的,也不可能帮着常浩隐瞒,这事情太大,不要说常浩,就算那晋王和魏公公亲来,也是压不下去的。

    他并没有想到,王景这个官迷会因为害怕常家勾结香教一事自己太过后知后觉,唯恐怒了永和帝,断了自己的官路,所以病急乱投医之下,竟然选择了和常浩合作,试图反盘,将大祸化为大福。

    不得不说,王景真的有很赌性,而且这一次还真是让他给赌对了,因为此常浩不是彼常浩,并不是真正的常家人,当然,就算是此常浩就是彼常浩,王景也有可能赌对就是了,毕竟常三爷家被族人打压成这样,连常三爷都差点性命不保,原本的那个常浩清醒过来,看到这种情况,只怕也会在一怒之下选择和王景合作。

    这些因素,常义没有考虑到,所以最终,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常浩。

    “一切就依浩哥儿所言便是,今晚我自会去处理,只是香教这边,却是个天大的麻烦!我一时糊涂,上了他们的贼船,如今想要下来,却是不易!”

    常浩冷笑道:“家主继续与他们虚于委蛇便是,我正想对付他们,他们却自己送到了我的面前,这个功劳,我不去得,实在是对不起自己!”

    又道:“家主,如今我结交了魏公公和晋王,对这两人又有大恩,实不相瞒,魏公公那边已经暗地里认我为义子,便是晋王那边,因为云中郡主与我已暗定终身,晋王亦有意招我为郡马,若不是顾虑永和帝那边,这事说不得就已经成了!”

    说着他振奋起来:“说到底,咱们常家落得如今的地步,都是永和帝那个昏君猜忌所至,不过这昏君沉溺于酒色,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之躯,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太子继位登基为新皇,只怕就在这几年间,魏公公曾与我言,太子对我常家,颇为推崇,要我耐心等待,家主,若真到了那天,没了昏君的压制,我又有魏公公和晋王这两大助力,若是又曾立下大大的功劳,岂有不飞黄腾达之理?”

    他目光炯炯地看住了常义:“家主可愿举全族之力,助我上位?岂不好过与那香教同流合污,事若不济,便是死后都还要背负个反贼的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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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常浩拜访过王景王太守,又回常家祭祖之后,在冀城轰动一时的常海袭杀朝廷命官的这件案子,终于是有了定论。

    因为第二天上午,郡守府就放出了榜文,言道常海当街袭杀朝廷命官,结果反被格杀,实属罪有应得;常永常五爷纵子行凶,也是重罪,现已收押于大牢之内,拟判流放,但仍有待上决。

    同时,榜文中还宣布,常五爷的几个儿子,还有长孙常天等,亦是此案从犯,而常五爷这一支在常家的其余人等,受常五爷等人牵累,尽数被发卖为奴,同时其家财则被收没。

    随着这榜文的放出,驻扎在冀城的天水郡郡兵亦是大规模出动,并在随后包围了常家在城西的大宅子,缉拿榜文上的一干人犯。

    消息传开之后,整个冀城都是哗然。

    这是要将常五爷一支连根拔起的节奏啊!

    人们议论纷纷,即惊讶于常五爷会落得这般下场,也惊叹于那个往日傻傻呆呆的浩哥儿,如今竟有如此的本事,才回来不过几日,就将这七年来一直打压常三爷家的常五爷一支,给彻底地废了。

    不过常五爷一支的下场虽然凄惨了一些,冀城人却是不怎么同情他们,原因无他,常五爷这些年打压常三爷,用的手段实在是太过让人不齿,偏生他自己平日里为人处事又是骄横,不似常三爷那般谦和,是以很难让人对他生出好感来。

    许多好事的人闻讯赶到常家附近围观,却见到不等郡兵们动手,常家自己就先把常五爷一支的人尽数给绑了出来,分明就是早有准备。

    这些被绑出来的常五爷家人族人,除切常五爷的儿子和孙子之外,老弱妇孺皆有,这些人被族人监禁了几日,如今又落得如此下场,不是破口大骂,就是放声痛哭,一时之间,常家大门之前,一片愁云惨雾。

    除此之外,常家人还抬出了一些尸体,据说都是常五爷暗中蓄养的死士,欲图拒捕,结果被常家人给打杀了。

    还有那有心人发现,常五爷的几个儿子和孙子,非但被五花大绑,有些人身上还带着伤势,昏迷不醒,而且这些人全都无一例外的都被人用布条塞住了嘴巴。

    常浩得知现场的情况之后,有些沉默。

    他知道,这些人当中,肯定有些人是无辜的,这让他有些烦闷。

    但他并没有后悔这么做。

    因为他很清楚,当天若不是自己及时赶回,常三爷等人的下场,只怕会比这些人更加凄惨,常三爷家这些年来的遭遇,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不是什么圣人,虽然自认是好人,但他也知道一个道理,对敌人的宽容就是对自己的残酷。

    杀了常海,抓了常五爷,加上先前常五爷和常三爷之间的恩恩怨怨,两家之间,已是有着无解的仇恨,常浩可没兴致因为一时的心慈手软,给自己留下日后的大敌。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穿越过来之后,他已经活得很艰难了,数次死里逃生,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是一个奇迹,更不要说他现在又惹上了新的大敌宇文烈,何苦再给自己的未来留下另一群敌人?

    常三爷听到消息之后,也是沉默了许久,然后叹了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句话。

    “自作孽,不可活!”

    常浩听了之后,深以为然,不作死就不会死,如果不是常五爷和常海先咄咄逼人,他也不会下此狠手,这是因果报应,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同样是常家人,相比较于常浩的这种沉默,其他人则是反应不一。

    亲近常五爷家的,自然是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和常五爷家有矛盾的,则是拍手称快,也有些人开始担心常家的未来,觉得这是常家更加没落的一个开始。

    不过也有人暗中振奋不已。

    这个人自然就是常家家主常义。

    常义是个有野心的人,当上了常家家主之后,他一心想着要重振常家往日的荣光,奈何天不从人愿,上有当今天子的猜忌,下有无能族人不停地扯后腿,常义纵有千般手段万般心思,也只能是徒呼奈何。

    但他并不甘心,所以在香教找上门来之后,他没怎么犹豫,就决定和对方合作,想要举全族之力放手一搏。

    不成功,便成仁,总好过似而今这般,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人宰割,束手待毙。

    不得不说,常义常二爷其实和常五爷一样,性格里都有一种深深的偏执,只不过比起常五爷,常二爷的这种偏执,隐藏得比较深罢了。

    只是常义和香教的合作并不顺利,香教的胃口太大了,不但意图谋夺常家的绝学,甚至还想得到常家祖传的兵法,这是常义所无法容忍的,他很清楚自己若是交出了这些东西,常家于香教而言,就会变得可有可无,最终只能沦为他人的附庸。

    常义自诩世家大族,平西王后人,向来看不起香教中人,觉得他们不能成大事,和香教合作,也只是他的无奈之举,说到底只是想利用对方而已,自然不可能向对方低头,双方的合作于是在不久之前,终于因为分岐过大而陷入了僵局,几欲翻脸。

    香教更曾提出,若是常义不从,便要将常家与他们合作一事,曝光于天下。

    但常义也是个烈性,哪里肯就范,言道曝光便曝光,大不了常家轰轰烈烈闹一场,反正就是不会让你香教称心如意。

    香教那边没料到常义竟然如此强硬,权衡之后终于是没敢真的下手,他们对常家的绝学和兵书是志在必得,不到万不得已,还真不想闹个鸡飞蛋打。

    也正是因此,常五爷被王景派人捉拿之后,香教那边虽然有心借此作些文章,却又顾忌重重,唯恐真个惹怒了常义,最终闹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起来常义这段时间也是左右为难,他已经开始后悔和香教的合作,有心断了和对方的关系,可就像他对常浩所说的那样,上了人家的贼船,再想下来,却是难了,何况香教暗中联络了常家的其他人,事情变得越发复杂起来。

    不过现在,常浩的出现,却是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常浩成了潜龙内卫提督太监魏源魏公公的义子?而且还和云中郡主私定了终身,有望在将来成为晋王府的郡马?

    说实话,常浩说出这些的时候,常义一开始并不相信,毕竟这些事情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不过在仔细思考了一番之后,常义终于还是信了。

    王景为什么对常浩唯命是从,那些精锐的亲兵又是怎么一回事,常浩为什么能得到一个西县县尉的身份,还有那块魏公公的腰牌,所有的这一切,本身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常义觉得,若不是有这些关系,就算常义真的救过魏公公和云中郡主,魏公公也不至于把自己的腰牌也给了常义,让他可以在外边狐假虎威,晋王那边也不至于把卫军中的精锐送给常浩当亲兵来用。

    更不要说为常浩谋取官身这种事,可是要冒着触怒永和帝的风险的。

    报恩的方式有很多,但若不是关系极为亲密,魏公公和晋王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对常浩?

    所以最终,常义还是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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