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皇城,北宫,德阳殿。

    草草结束了早朝,回到德阳殿的永和帝有些疲倦。

    终究是年纪大了,年轻时又酒色过度,毫无节制,身为大汉朝的掌控者,永和帝如今不过是一个身材瘦弱,头发花白的糟老头子罢了,代表着身份的皇冠和龙袍,并不能掩盖他身子虚弱的这个事实。

    虽然他的年纪其实并没有他的外表看起来那么老,但他的身子骨早就已经被掏空了,其他季节还好些,到了这冬日里,他总是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嗓子眼也说不出的难受,****喝了许多,就是不见好。

    这让永和帝不免有些怀念自己年轻时的生龙活虎,那时候,他还是太子,宁载信也还是魏王,两人感情极好,每日里一起厮混,很是干出了些荒唐事出来。

    甚至有一次,两人还偷偷地跑出宫去,夜宿青楼,结果被人撞破,弄得他们的父皇勃然大怒,更是因此而引出了诺大的风波,不但魏王被罚禁足半年,连他这个太子也差点被废掉,还得了个荒唐太子的名头。

    殿中点着暖炉,只是这并不自然的暖意,让刚从外边回来的永和帝越发地昏昏欲睡,于是他让人把殿门打开,清冷的空气随着寒风灌进了殿中,虽然有些冷,却是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多加些暖炉,门就这样开着吧!”

    德阳殿是永和帝的寝宫,永和帝不是个勤政的皇帝,每天倒有一大半的时间是耗在了这里,为了不让下边的臣子说自己不理政事,他便让人在殿中设了书案,偶尔心情好了,也会在这里看看奏折什么的。

    今天永和帝心情不错,便让人把奏折都搬了过来,只是坐在案前,这精神却始终是提不起来,加上又想起了年轻时的荒唐事,心有所感,索性就把那些个奏折丢在了一边,不再理会。

    想起了往事,自然也就想起了晋王宁载信,对自己的这个亲弟弟,永和帝的感情有些复杂。

    最开始的时候,两人的感情真的很好。

    当初先皇驾崩之时,前晋王为乱,欲图迫他让位,当时的形势,可说是内忧外患。

    那个时候,前晋王得并州边军之助,兵围洛阳,而且永和帝年轻时确实太过荒唐,不为朝中文武所喜,若非先皇力挺,他这太子之位早就不保,到了前晋王兵围洛阳之时,朝中文武,许多人都是有了别样的心思。

    这样的环境,不要说别人不看好永和帝,便是永和帝自己,也有了让位请降的念头,可就在关键时刻,宁载信站了出来。

    “众人皆可降,唯皇兄不可降!降则必死!”

    宁载信如是对永和帝说,然后他便单骑入禁军大营,舌战众将,最终夺了兵符,成功接管了禁军。

    然后还是宁载信,带着禁军,在洛阳展开了迅雷不及掩耳的大搜捕,并成功地将那些反对永和帝登基的文武官员一网打尽,然后于第二天一早,将这些胆大包天的家伙,尽数押上城头,当着前晋王大军的面,全都砍了脑袋,并在之后一力促成了永和帝登基。

    再然后仍是宁载信,亲自领兵出城迎战前晋王的叛军,并亲身上阵,于阵前力斩对方三员大将,大大挫动了叛军的士气。

    然后当天晚上,宁载信又亲自引兵出城,趁着叛军不备,偷营成功,一把大火烧掉了叛军的粮草辎重,以至于叛军后继无力,不得不靠劫掠地方维持,由此一举奠定了战局的最终走势。

    可以说,如果不是宁载信,大汉朝如今,真的没有永和帝什么事。

    但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永和帝才发现,这个和自己一起胡作非为的兄弟,原来有着这么惊人的才华与能力。

    永和帝感激,但永和帝也因此而害怕担心。

    若是有朝一日,对方也如同那前晋王一般生了异心,自己又该当如何是好?

    当然,他并没有将这些情绪表露出来,他对自己的这位兄弟大肆封赏,可问题是,两人实在是太熟了,熟到了宁载信能通过一些言行举止,猜出了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愿为皇兄,为大汉,御敌于北疆!使鞑子不敢以正眼视我大汉!”

    面对着永和帝的不安,宁载信难过之余,选择了离开,他决定效仿平西王常无敌那般,建功沙场。

    这让永和帝很惭愧。

    但惭愧归惭愧,他仍然是准了对方所请,于是魏王成了晋王,宁载信离开了洛阳,就藩并州太原郡。

    宁载信也是懂做,他知道若是自己掌握了太多的兵力,永和帝只怕又会不放心,是以他的晋王卫军,一直保持着极少的数量,最开始的时候,甚至还不敢满编,为的,就是让永和帝安心,为的,就是表明自己的心迹。

    事情到了这里,原本已经算是结束,两人相隔两地,眼不见心不烦,对永和帝对宁载信,都好。

    可随着宁载信千骑奔袭,大破敌军,生擒鞑子主帅,声名大振之后,永和帝又开始担心了。

    这是在养望吗?

    一个亲王,为什么要养望?

    还有,他练的兵,怎么如此生猛?

    宁载信也没有想到,他都做到那样的地步了,仍然不能让永和帝安心,他很享受冲锋陷阵的快感,而且两人离得实在太远了,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所骄傲自豪的战绩,是如何的让永和帝心惊肉跳。

    等他终于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然后一直到了现在。

    回想着往事,永和帝有些感慨,有些唏嘘,也有些羡慕,登基为帝之后,他当年的一身武艺,早就已经荒废掉了,是以如今,宁载信虽然年纪也是大了,可依然健壮如虎,上得战马,提得大刀,杀得鞑子,而他宁载义身为天子,明明只比宁载信大了不过五岁,却已经百病缠身,垂垂老矣。

    或许朕这些年,确实是想得太多了?

    一个念头在永和帝的心头闪过。

    毕竟这么多年来,晋王一直都没有什么不对的动作。

    自己时不时地把飞燕儿叫来洛阳居住,这一次更是把宁华盛这个晋王世子也一起叫了过来,会不会太过份了一点?

    想必载信他,心里肯定也会因此而生出怨气来的吧?

    就算他原本并没有什么想法,可被我打压了这许多年,连女儿和儿子都时不时地被当成了质子,他能不埋怨么?

    朕现在已是老朽,他却依旧龙精虎猛,他……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自己若是不在了,太子又年幼……

    永和帝想着想着,又开始有些不安起来。

    “陛下,魏源公公在外边,求见陛下!”

    永和帝正沉吟间,一个小太监轻手轻脚地来到案前:“魏源公公说,有紧急要事禀告!”

    被人打断了思绪,永和帝有些不悦。

    本想不见,但转念一想,魏源此人若是无事,极少求见自己,今日他突然过来,莫非真是有什么紧急事不成?

    便道:“让他进来吧!”

    那小太监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下去了,然后不一会,魏源魏公公自外边同样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进来,魏源便先行大礼,三呼万岁。

    “免了免了!”永和帝想起晋王宁载信的事情,心情由晴转阴,此时正是不爽的时候,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示意魏源起来,不过一看对方那凝重的脸色,永和帝又有些乐了。

    “爱卿为何如此严肃?不知道的人看了,只怕又当朕要你去办什么人了!”

    魏源执掌潜龙内卫,每每有大事发生,永和帝总会让他带队拿人,这些年来当真是攒下了大大的恶名凶名,这些情况,永和帝也是知晓,是以才会如此调笑。

    魏公公叹了一口气,道:“陛下,非是内臣装模作样,实是有大事发生,内臣心忧如焚!”

    永和帝闻言不由得眉头一皱:“爱卿这是何意?”

    内心里却是下意识地想到,这老魏莫不是又要提并州响马贼的事情了?

    说起来永和帝一直觉得魏源自打并州回来之后,一直有些神神叨叨,疑神疑鬼,更在私底下曾对他说,响马贼幕后,怕是另有他人指使,还隐晦地指出,如今的并州边军主帅李荣轩与此事有极大关系。

    对此,永和帝是一笑置之,开玩笑,李荣轩才帮他打了个漂亮的胜仗,非但把鞑子杀得落花流水,赶出了并州,连带着解了幽州和凉州的危局,因为并州大败之后,鞑子全线退兵了。

    这样的一个将才帅才,又忠心又能干,自己重用他尚且不及,你老魏竟然说他有问题?

    于是便又说道:“若是李荣轩之事,就莫要再提了!爱卿啊,就算你在并州和李荣轩有什么不对付,那也都过去了不是?你以前可不是这般计较的人!再说了,若是其他人,朕便是帮你出了这口气,将他拿下又能如何?可这李荣轩是个有本事的,朕如今还指望着他为朕守着并州门户呢,你可千万莫要因为私怨而不顾大局!”

    魏公公闻言不由得苦笑连连。

    “陛下误会了,内臣今日要说的,不是李荣轩,而是香教!”

    说着他将一个木匣子双手奉上,轻轻地放在了永和帝面前的桌案上。

    “香教?”

    永和帝眼神一凛:“香教又闹事了?”

    魏公公轻轻地打开了匣子。

    “陛下看了匣子里的东西,自然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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