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独自站在冰彻入骨的深海中,所有可以防备的铠甲都在这一刻崩溃,好像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云歌垂着眼睛,乌黑长发泛着淡淡的光晕,从她肩上滑落下來,

    “如果我不是斐云歌,那我是谁,”她轻轻呢喃着,仿佛自言自语,却又仿佛接受了现实一般,颓然的跌坐在整个椅子里头,

    她摇了摇头,“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像是幕布前的独角戏,她自导自演又自言自语,一直以來,只有她一个人在战斗,她是出谋划策的军师,亦是举步维艰却不得不的小兵,更是那个挥舞旗帜身披铁甲的将军,云歌淌在一个叫江湖的长河中,缓慢粘稠,带着沥血的气息,不断前进,

    禾秦眼睁睁看着她为自己一杯又一杯的斟酒,直到记不清是第几杯的时候,他终于起身摁住了她的手,

    “别喝了,”他开口阻止道,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进了云歌的耳中,听得不大真切,

    那只手稳稳的将云歌的手压住,手背上黛螺色的袖子边缘刺绣着一圈石青色的边纹,好看极了,云歌摇摇晃晃的站了起來,她微微仰头看着禾秦居高临下的俯瞰睥睨的眸子,

    “关你什么事,”她模糊不清的说道,语气却藏着些恶意的轻笑,她突然伸手将禾秦拉住,拽到了自己的跟前,云歌微微往前靠了靠,禾秦那张俊挺的脸与她近在咫尺,带着酒香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

    “你管不着我,”云歌嘴角微扬着坏笑,眉眼里是酒醉的迷乱,绯红的面颊和眼梢间是一个女人藏不住的妩媚,那里头带着致命的蛊惑,

    禾秦面色铁青,隐忍着怒意,一把将云歌的手拉住,不由分说便拽着她离开,他的力道霸道且丝毫不温柔,云歌一路跌跌撞撞踉跄着轻浮的脚步被他拖到了外头,手上火辣辣的疼,像个赌气的小女孩,伸手拽住了旁边的门框,

    “你放,放开我,”她口齿不清的嚷着,眼里是无尽的委屈和无辜,

    海市蜃楼倒映在那双澄澈迷茫的眸中,轻轻浮动着的美好,叫人不忍打碎,明明是在无理取闹,禾秦却是心中顿了顿,语气终于软了些:“不要闹了,斐云歌,”

    “斐云歌,”雾气未脱的目光定格在禾秦的脸上,云歌“咯咯”的笑了起來,她抬手指着他:“你不是不爱斐云歌么,你老叫她做什么,”遂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笑容从脸上渐渐褪了下去,

    松开了紧紧抓着门框的手,云歌跌跌撞撞的越过禾秦,声音轻不可闻的飘散在晚风中:“我忘了,我才是斐云歌,”

    轻到像是叹息,像是历经了无数沧桑因疲倦而发出的一声叹息,

    禾秦看着她踉跄的身形,像是一只摇曳的风筝,随时会从空中跌落下來,他皱了下眉头,突然朝着云歌追了上去,伸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拽进了自己的怀中,

    云歌的身体很烫,身上的气息随着浑浊的酒味,一并挥发在空气中,她被禾秦紧紧的搂在了怀中,身体是下意识警惕后还未松懈的僵硬,

    “你要是愿意,不做斐云歌也可以,”下巴轻轻搭在她的肩头,禾秦低声说道,感受到怀中僵硬的身体渐渐放软了下來,云歌抬手环住了他的腰,瓮里瓮气的声音传來,

    “那我要做谁,”她的手微微颤抖着,却是一刻也不想离开这个温暖到灼热的怀抱,

    “无论是谁,只要你喜欢就好,”

    “那斐云歌怎么办,”

    “只要是你就好,”

    所有被岁月流逝的荒芜,以及那些沧海变桑田的轮回,都好像沒有这么漫长,漫长到叫人迫不及待想摒弃一切,可是直到最后才明白,原來不管是一个人,亦或是一句话,都能将你以往所等待的煎熬,磨砺的一干二净,

    “那素素呢,”像是在黑夜里生生横戈出來的一束白光,如此的突兀在两人之间,云歌愣了一下,酒醉的脑子忽然清醒了过來,

    她不能确定那句话是不是她问出來的,或者是她不能确定那是下意识未经过大脑的脱口而出……却是最真实的,

    禾秦依旧保持着抱着云歌的姿势,良久,他都沒有说话,直到云歌以为他也许真的不在意了,可是禾秦却突然说话了,声音有些低沉,在熙攘的街道旁显得格格不入,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一阵风吹來,云歌浑身打了个激灵,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忍着那股寒意,她后退了一步,凉风迅速灌进了两人之间的空隙中,老酒的沉醉彻底清醒,

    她看着禾秦,轻笑了一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还真是让人心寒啊,”口齿不清变回了字字珠玑,云歌蓦地想起了许久前某个林中的夜晚,她也是这样对禾秦说的,

    原來不管是她还是斐云歌,都沒能抵得过另一个人啊,

    禾秦站在那里,一双冷冽的眸子,始终定格在云歌的身上,仿佛要在她身上穿出一个洞來,他看着她那张带着些笑意的脸,一时竟辨不出真假,

    “痴心妄想,”嘴唇轻启,恶毒的话毫不留情,像把利箭,

    那把利箭是对准斐云歌的,亦是对准她的,她怎么敢痴心妄想啊,所以她踌躇沒敢前进,即便已经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心意,

    入夜了,酒也醒了,室内的温热很快被凉风吹尽,禾秦从云歌身上收回了视线,从她身旁越过,

    “走了,”不咸不淡,带着丝夜风的凉意,

    扯了下嘴角,云歌跟了上去,

    酒哪里能醉人,醉人的是自己罢了,两人中间像是无形中横戈了什么,云歌挺直着背脊,禾秦亦沒有动,风呼呼的从她的衣领中鼓动进去,肌肤在冰凉的衣帛下起了一层细细的颤栗,

    一夜无声,踏着一路清晰破碎的马蹄声,终于停在了冥罗宫,四角的黄色灯笼坠在屋檐旁,在门前照出一片淡黄色的光芒,

    云歌的影子被拉的很长,折射在门上,淡薄的几近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禾秦从后头跟了上來,一把将她的手拽住,

    “过來,”他冷着脸,语气毋庸置疑,

    云歌沒有反抗,被他一路拉着穿过宫殿,走过长廊,最后被他拽进了一间房内,房内沒有点灯,漆黑一片,像是泛着浓重的雾霾,压抑的难以呼吸,良久后,视线才适应了长廊投射过來的淡光,

    翻手一拽,禾秦将她压在了门上,手揪住云歌的衣领,

    “你知道什么,”他又问了一遍,胸腔内仿佛压抑着什么,

    房内很暗,禾秦那张冷毅的轮廓在薄弱的光下渐渐显出,他从來就是这样的,云歌竟然妄想他其实不是那样的,他是自私的,无情的,却也是能叫人动心的,

    到底是毒药,碰不得啊,

    她看着禾秦,在黑暗中扬起了嘴角,笑里带着些讥诮:“堂堂二宫主这么痴情,就不怕被人当作软肋么,”

    “哦,我忘了,你的软肋早沒有了,”话里的剑拔弩张,仿佛是一只尖锐的厉刺,

    云歌靠在门上,她微微歪着脑袋,禾秦能看到她脸上那种张扬肆意的坏笑,像是一个恶作剧的小孩,却叫人分不出真假,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香,撩拨人心意乱情迷,

    “得寸进尺,”禾秦拂袖一甩,重重将云歌推到了一旁,薄弱微光下那张俊挺的容颜,带着浓重的寒意,轮廓里都是呼之欲出的冷冽,剑锋雕刻的眉眼里藏匿着挥之不去的锋芒,像是一把泛着冷光的利剑,随时都有可能匝落在云歌身上,

    向來就是不会怜香惜玉的人啊,

    云歌笑看着他怒气冲冲,却无能为力的样子,忽然觉得很解气,禾秦站在他的跟前,一片黑芒的阴影笼罩在云歌的身上,

    “出去,”他冷漠的说道,字里行间的生硬凉薄险些要将云歌淹沒,

    她以前嘲笑过那些女人,却不知道下一刻自己也变成了那样的人,云歌庆幸自己还算是一个一意孤行的人,以至于她觉得不过是偶尔在河边走,一不小心沾湿了鞋罢了,

    想的太过简单,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从容不迫的整理了下方才被禾秦弄皱的衣襟,云歌笑了笑:“晚安,”说罢推门离开,

    夜色扑面而來,夹杂着入骨的凉意,身后半开的房门,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足以吞噬一切,步伐不急不缓,即便那道灼人的目光叫人坐立难安,她也未曾停顿一下,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眼前出现明亮的行灯时,云歌才恍然回神,

    松懈下來之后,身上所有的酸痛便卷席上來,肩膀上被压迫之后,觉醒的便只有肿胀,云歌扶着身旁花园的石台,顺势坐了下來,她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定了些,

    有步伐声似乎从不远处跟了上來,云歌猛地站了起來,一丝雀跃跳上清丽的脸庞,

    “禾……”另一个字哽在喉间,便戛然而止,噤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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