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尘抬头看了一眼沈樊,满头白发顺着肩膀肆意流泻下來,他看起來很虚弱,虚弱到沈樊很想将他拖回禅房找十七八个大夫看看,

    虽然看了沒用……

    想到这儿,沈樊的眼眶不由得湿润了,哑声喊了一声,“师尊,”

    萧尘见沈樊泫然欲泣,知道他心里难受,轻笑着想抬手拍拍沈樊的肩膀,但是手已经沒有知觉了,只好换一只手,不伦不类地搭在沈樊的肩上,“樊儿不要难过,人生在世,总是有油尽灯枯的一天的,”

    沈樊摇摇头,“师尊,你明明可以活很久的,若不是小墨……”

    “不要说她的不是,都是为师自愿的,”萧尘皱眉道,沈樊见萧尘还是如此维护墨小墨,直觉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但是他还是沒能问出口,萧尘对墨小墨的爱护,真的是让旁人不能插足半点,

    “好好,我不说她的不是了,但是师尊,你也要为自己着想一点,这样什么都不管不顾,放任毒伤下去,只怕……我只怕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萧尘既是沈樊的师父,也是沈樊的父亲,他在战乱中捡到了沈樊,一手将他抚养长大,使他免于受到饥荒征伐之苦,在沈樊的眼里,萧尘就是他的天,他怎么能这样眼睁睁看着萧尘死去,

    萧尘尚未受到波及的那只手轻轻地抚着受伤的手臂,“这毒,天下间无药可解,婆娑也不可能把解药交出來,樊儿,为师去了之后,要好好照顾小墨,她想吃什么,就给她,但是千万不要让她离开这里,”萧尘千放不下万放不下,终究还是该放下了,他现在,只想和墨小墨在一起,度过剩余不多的日子,就算墨小墨不接受他,他也觉得心满意足了,

    “国师,”严捕头赶到水榭的时候,看见萧尘和沈樊并排坐在一起,像是在聊天,但是沈樊愁眉苦脸的,看上去不像是好事,莫不是萧尘已经知道太爷的事情了,

    萧尘看向严捕头,微微颔首,却并沒有从美人靠上站起來,“严捕头,何事如此慌张,”

    “慌张,你还屁大点儿事儿沒有,太爷出大事了,”严捕头自己急的时候见不得人家云淡风轻,看见萧尘这幅样子就想动手揍人,奈何沈樊跟护仔的母狼一样虎视眈眈地瞪着他,双手撑开护在萧尘面前,倒是叫严捕头有点哭笑不得了,他就是真的动手打人,也是点到即止,萧尘虽然沒有被他打过,但是捱上一两下也不见得会出人命啊,

    严捕头并不知道萧尘命不久矣,此时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衰弱的速度正变得越來越快,

    萧尘一旦死了,大梁将失去最得力的支柱,太爷本质不坏,但是他并不是个好皇帝,即使有丞相和严捕头从旁辅佐,也难成大器,迟早是个亡败的下场,萧尘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严捕头,“严捕头,太爷出了什么事情,口否详细道來,贫道今日身体不适,就不起來说话了,”

    严捕头对萧尘的娇气嗤之以鼻,他生平最不喜那些身子骨弱柳扶风一样的男人了,太爷依旧除外,主子是主子,严捕头向來恪尽职守,从來都不会怀疑太爷的半点不是,为人臣子若是不能好好辅佐主上,岂能使国家昌盛,

    萧尘知道严捕头对太爷的忠心,但是他也知道,严捕头虽然办事极有效率,为人也极其正直,但是太过愚忠,以后他不在了,除了丞相,还会有谁來督促太爷呢,“严捕头,皇上虽说是皇上,但是皇上毕竟也是凡人,不可能沒有犯错的时候,莫要太过顺着太爷啊,”

    “哼,我不知道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什么用,太爷现在有大难,劳烦国师亲自去宫中一趟,捉妖,”

    ……

    吕佩光着脚仰面躺在铺了冰丝羽缎的竹榻上,身边侍立着两个宫女为她捧着香薰,御书房从那天來了以后,就成了吕佩的专属寝宫,太爷平时要看的奏折也是统统送到了偏殿堆着,

    听说丞相为此闹了很久,最后终于不闹了,原因是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沒救回來,如今只能在府中养病,国家大事这下,是真的沒有人管了,

    “裴姑娘,太后要见您……”门被人推开一条缝儿,一个小宫女低头走了进來,顺手把门带上,省得御书房里的热气散掉,吕佩记得这个小宫女是在太后身边伺候的,也不知道这老太婆这次來,是來找茬还是來示好的,

    如今太爷万事都听她做主,太后和丞相本來是表兄妹,也是一个脉系,因为吕佩气得丞相病重告假,太后娘家恐怕是已经闹起來了,按照一贯套路,恐怕是太后娘家看不下去一个无名无分又无权无势的女人竟然能入主后宫把持朝政,偏偏皇帝还对她言听计从,想把她拉下马吧,

    “请太后进來吧,我困得慌,就不亲自迎接了,”吕佩摆摆手臂,小宫女立刻下去通传,于是大梁最尊贵的女人便在太监的搀扶下进了御书房的门,

    “这便是裴姑娘了吧,”太后笑得那叫一个慈祥,吕佩心中冷笑,果然是一块难啃的老姜,换做后宫别个美人才人的,早就冲上來指着她的鼻子骂狐狸精了,不过她就是个狐狸精不是么,这太后也真能沉得住气,也难怪她是太后了,

    “是,太后有何要事,”吕佩问道,太后挥挥手,身后跟着的几个宫女便上前來,每个人手里都托着一块托盘,上面盛着凤冠霞帔金银珠宝头钗玉饰,富丽堂皇得吕佩眼睛都要被亮瞎了,

    只是,那件凤冠霞帔并不是寻常人家出嫁的凤冠霞帔,而是国母的装束,

    “哀家当年穿着这身衣裳嫁给先帝,如今皇儿终于找到心上人,哀家就把这凤袍赐予你,”太后说得声情并茂,若是一般女人见了,只怕是要当场痛哭流涕跪下來谢恩了,吕佩可不吃她这一套,依旧懒懒地躺在竹榻上,连看都不多看那凤袍一眼,她哪里是妄想要嫁给太爷那个白痴,这太后也真是蠢得可以,她现在有点怀疑太后是怎么保住这个后位的了,“谢谢太后,小女子身体不适,就不下跪谢恩了,”

    太后脸上有一瞬间的扭曲,这给脸不要脸的女人,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法迷住了太爷,若不是如此,何必要她亲自出面來解决这些事情,

    “身子不好就不要多动了,哀家就是知道这点,特地给你带了滋补的炖品,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身后的太监打开提在手上的食盒,吕佩差点就仰天长笑了,真当她是蠢的啊,毒杀这种蠢办法都想得出來,太后真是不知所谓,妄想用凡人的毒來毒杀她这样上千年道行的狐妖,简直就是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好啊,我最喜欢吃甜食了,”吕佩面上佯装欣喜地接过瓷盅,故意一口喝干,摸了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真是好喝,”

    “感觉怎么样,”太后眼中笑意更盛,

    “感觉很好啊……啊,我肚子好痛……这东西有毒,”吕佩闭着眼睛倒在榻上装死的时候,还在心里小小地表扬了一下自己的演技,太后虽然有点怀疑吕佩毒发得太快,但还是幸灾乐祸她的死亡,在深宫待久了,人就变得丧心病狂起來,太后就是这样的人,她表面上是端庄的太后,但是背地里,因为不爽而弄死的人命也有几百条了,

    “死了好啊,死了就不会再來碍着哀家的事儿了,”太后这么说着,挥退了身侧的太监,换做她和吕佩俩人在御书房内,太后有个毛病,喜欢对着死人絮絮叨叨,她心底里面最信赖的,其实就是死人,因为死人不会说话,她就是讲了再多的秘密,也绝对不会被泄露出去,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太后讲完话,都是要亲自用匕首捅在死人心脏上的,这样她才能安心,

    于是当太后准备用匕首再杀一次吕佩的时候,吕佩猛地睁开眼睛,冲她咧开鲜红的嘴巴,露出森森白牙,狠狠地在太后手臂上咬了一口,

    太后痛得一声惨叫,匕首当啷一声落地,吕佩起身,走下竹榻,背后,有五条尾巴在晃动,

    “妖……妖怪,”太后尖叫,连滚带爬地往外面跑,好不容易将门打开,却撞上了一个人,

    太爷正迷迷糊糊地站在门口揉眼睛,“母后,你怎么在这里啊,”

    “那个女人是妖怪,快跑,”太后推开太爷准备夺门而逃,却被太爷反手抓住手腕拖进御书房里,

    门外的太监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太后慌里慌张地跑了出來,知情的人也仅仅只是知道,太后要毒杀吕佩,

    太爷甩手将太后掼在地上,回头将门关好,再转过身來的时候,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怖表情,“母后,这么慌张地要走,御书房里难道有鬼不成,”

    “皇,皇儿,母后要离开这里,那个女人是妖怪,”太后吓得不轻,在地上缩成一团,吕佩款摆着柔软的腰肢慢慢上前,“太后,小女子是人,怎么会是妖怪呢,”吕佩笑嘻嘻地对太后说道,

    “不要过來,”太后尖叫,吕佩亮出爪子勾住太后的下巴,“再叫我就把你的脸皮撕下來做成一面鼓,”

    太后从來沒有这么直面过妖怪这种东西,就是当年皇宫闹鱼妖,也仅仅只是淹死了西宫太后的一只狗,

    “你要害我,我不过來报酬,怎么说得过去呢,太后,”吕佩掩着嘴娇声道,素白的手下是满嘴的獠牙,太后被她这么一吓,真的是沒病也吓出毛病來了,当场就昏了过去,

    “我把她带回去关起來吧,”太爷道,吕佩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然后一屁股坐了回去,嘴角却始终勾着一抹冷笑,

    她的命,算算也就不过十几天了,若是侥幸能不死,那她必定要去沈樊那儿找回场子,要是真的不行了……那好歹她死前也算是真的做了一回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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