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清脆的一声,萧姚脑子里好像有根弦给断掉了。

    她整个人像是静止了一般,用一种极度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承认,甚至自己内心深处早有猜测的目光看着对方。

    只觉得胸口好似有一团气,往日堵住了呼吸的渠道,如今慢慢地散开了。

    “但是,萧姚,”荆天离再次开口道,“我们已经再次来到了这里。那些事情确确实实地发生过,固然不可用过去掩埋,但过去就是过去,我相信你,既然上天给了我们这次机会,我们就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对不对?”

    萧姚没有回应他,她现在甚至连一声“嗯”都发不出来了,光是忍住且压制住哭出来的冲动就耗费了她太大的力气,她已经分不出其他精力去回应荆天离了。

    “不要紧张,”荆天离温声安抚道,话音中带着蛊惑的味道,“我们是可以彼此信任的,我们携手从那里逃了出来,获得了新生,我们只有彼此了,不是吗?”

    荆天离伸出手,在萧姚的目光的注视下,将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是这里吗?”他用手缓缓的摩挲着那里的衣料,冰凉的指腹好似从相触的地方点燃了一团火,一路燃到了心口。

    “是,”萧姚哑声道,嗓音有些艰涩,“你你为何要伤我。”

    荆天离笑了,往前靠去,与萧姚额头抵着额头,伸手抓住了萧姚的手腕,让她的手碰着自己颈前相同的那片肌肤。

    “我很抱歉,”他温声道,“我们之中有叛徒,荆沐当时是皇帝,他投诚了,投诚的条件是——用你的性命,来换取荆国的安危。苏西达洛想要你活着被带到阳漠的那里,我无法想象他们会怎么对待你,无奈只能出此下策。我本想假意伤你拖延时机,可没能料到你竟如此决绝又孤注一掷。幸好上天给了我们一次机会。”

    萧姚的手抖得厉害,几乎快要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洪水猛兽般的情感被大坝拦住,想要汹涌而出。

    她快绷不住了。

    原以为承受了那段最痛苦的时光的人只有自己,在黑暗中踽踽独行,背负了沉重的担子想要改变荆国覆灭的命运,谁知艰难地走到半路,身边的人说自己也在这条路上,换谁谁能忍得住。

    “那,那你——”萧姚试着开口说话,想努力把话语拼凑成完整的字句。

    “我和你一样,都是重生而来的。”荆天离打断了她的话,坚决又果断地说道。

    萧姚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哭的时候也是极为安静的,泪珠挂在眼睫上,积累到足够多时便一串串地往下掉,沿着脸庞的曲线顺着下颌落到地上。

    肩膀轻微的耸动着,胸口的起伏证明她在哭泣的事实。坚硬的外壳被荆天离一层层亲手剥下来,露出柔软的内里。干净又纯粹,甚至显得有那么一丝脆弱。

    这种脆弱是在往日的萧姚身上绝对看不到的,如今毫无掩盖地暴露在荆天离眼前,让人心疼的想要把人拥入怀中。

    就在这时,门被打开了。

    狭窄的门口挤了三个人,三双目光落在门内的两人身上,俱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见到这一幕,纷纷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其中金城主甚至用手将两边眼睛挨个揉了下,以免确认自己是不是看花眼或者出现错觉了。

    萧姚,那个威风凛凛的萧大将军居然在哭???

    简直不可思议,金城主一直以为就算是天塌下来,不,就算是发生了比天塌还要严重的事,萧姚也绝不会哭。

    陈涵艺最先反应过来,拽着另外两个人退出些许,反手将门关上,然后一转身将背抵在门板上,慢慢地蹲下来,神情有些许慌乱。

    萧姚哭了?他没看错吧?

    不,他应该没看错,身边这个姓谢的和这个姓金的和自己都是同样的反应,他不会看错的。

    可又为什么呢?萧姚的性子居然会哭?荆天离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了?但不对啊,两人关系那么好,怎么又能把人惹哭呢?

    不行,他得去看看。

    陈涵艺想到此处,站起身来就要推开门向里走去,刚伸出手就被探查到他的想法的金城主给拦住了。

    “陈副将,陈副将,这可使不得啊使不得。依鄙人看来,这事还是交给他们夫妻二人去处理为好,你说是不是啊?”金城主挤眉弄眼地道,语气小心翼翼的。

    陈涵艺冷静了下来,想到,也是,估计只是说了些什么被感动到了,自己终归也只是个外人,没有什么好插手的,不如做好分内之事,努力借此机会往上爬,说不定能有与她比肩的一日。

    谢统领明显没和他们想到一处去,反而忧心忡忡地道:“萧将军她……能恢复过来吗?可别受太大刺激了,你们也别忘了我们为什么要返回来找将军。”

    是了,陈涵艺的表情严肃起来,他们在路上就收到了消息,说阳漠有动作了,所以最好抓紧时间发起进攻。于是特意回头来询问萧姚的意见,却不想正好撞见了刚刚的一幕。

    现在境况就尴尬了,他们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要说在外面等吧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终归有些耗时间。

    “嘎吱——”

    门缓缓地被推开了,三人转头望向门后的人,看见萧姚从后面渐渐走了出来。

    她的眼眶还是有些红,但神情平静甚至有些冷硬,完全不像哭过的样子,倒像是因为困极了所以逼出了眼角的红痕。

    “有什么事吗?”萧姚冷淡地问道,显然,刚哭完并且被三人看到那一幕的她现在心情并不是很好。

    金城主和谢统领默契地将陈涵艺往前一推,后者摸了摸后脑勺,硬着头皮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讲了个清楚。

    萧姚点了点头道:“进来吧,继续谈。”

    陈涵艺注意到在转身时,萧姚捏了捏眉心,一副很疲惫的样子。

    五人再次在位置上坐下,萧姚坐在最中间,她重新把地图整理好道:“尽量越早越好,是这样吧?”

    “是的,”陈涵艺说道,“所以我们才冒昧打扰——”

    “我知道了,”生怕他再说出些什么似的,萧姚迅速打断了他,“那我们现在就商量一下把,你们两位有什么想法吗?”

    陈涵艺和谢统领两人对视一眼,前者开口道:“我想的是,不如今晚就直接行动吧,根据二殿下的想法来看,分开来也是可行的,要做的只是切断他们的后路可以。”

    “是的,”萧姚冷静地开口说道,语气很强硬,不容拒绝,“把指挥权交给我,你们负责观察敌情,今晚即刻出发。”

    “是!将军!”二人同时应道。

    入夜,早在阳漠军队大部分人陷入沉睡的时刻,荆国全军都清醒着。

    萧姚和谢统领骑着马带队走在最前方,陈涵艺则在最后面。

    萧姚一边听着谢统领向她分析这里的地形地势,一边在脑中构思进攻方案。

    夜晚的关州城外一片荒凉破败,齐膝的杂草随着晚风摇曳着,像是潜伏在夜幕中的野兽,盯着这群不速之客。

    奔马强劲的四肢踏过这些野草,沿着云河的河岸边向北奔去。他们在夜色中一路疾行,很快遥遥地看到了断州的城池。

    谢统领停下马,转头对着萧姚道:“将军,现在我们要走阜水上的桥来过河,过河后从凉匙口绕过去,就可以进入到云河对岸了。”

    “好,现在就行动,兵分两路,我带两万骑兵先过,你们紧跟其后,合围了他们的驻扎区。”

    一片黑暗中,萧姚的眼睛亮晶晶的,眼神里带着一股狠劲儿。

    “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我到达之后你们伺机而动,记住,把握好冲击的时机,将他们围在云河边,逼迫他们只得下马与我们正面搏斗。”

    “明白,将军!”

    萧姚见此也不再多言,只冲在最前方,带着手里的军队开始过桥。谢统领则在原地等待着,等行军到一半分出第二批军队再次过桥。

    这里于萧姚而言并不陌生,因为在上一世中,唯一一次兵败就是在这里发生的,他们被包围在此地,左突右冲才抓住了一个突破口逃了出去。

    这对萧姚而言是一个记载着耻辱的地方,她就算化成灰也记住了这里的一草一木。

    在黑夜中,萧姚传令下去,让士兵们收敛气息,尽量不要发出巨大的声音。整个军队像是一条匍匐在地的蟒蛇,藏匿于云河岸边的杂草之中。他们敛了身形,准备给阳漠军队来上致命的一击。

    萧姚没有打草惊蛇,她的视力极好,鹰眼在黑漆漆的一片中望见了阳漠军队驻扎着的前哨。

    那里有着微弱的火光和昏昏欲睡的人群,他们放松了警惕,殊不知危险正在降临。

    凭借着独属于将领的老辣经验,萧姚在脑中拟出了阳漠军队的分布,并构思了一条行军路线。

    话不多说,萧姚对着身后一招手,率先前去。她拉着马的缰绳,从前哨的北边缓缓绕到了整个驻扎区的东边,最后甚至悄无声息的绕到了南边。

    此时此刻,萧姚已经能看见河对岸西边的关州城了。但整个军队像是一支亡灵军,毫无气息地慢慢行走过来,屏息凝神。

    埋伏在山坡之后,萧姚等待着哨兵传来的消息。

    “将军,”那人远远地跑来,道,“一切准备就绪了,可以发起进攻了。”

    “好,传消息给陈副将,让他接受到消息的那一刻,立即发起进攻。”

    萧姚骑在马背上,看着哨兵身下的马匹隐入黑暗之中,心里掐算着时间。

    一分一秒的过去,头顶上的月亮按着轨迹移动着,静悄悄地围观着这计划好的一切。

    差不多到时候了,萧姚率先从山坡后走出来,和身后的众士兵一起拉开了弓箭。

    目标是那些阳漠军队的那些警卫的脑袋。

    弓被拉满,一道道利箭飞驶而出,精准的刺中了目标点。一个个人倒下去,很快又有无数个士兵站了起来。

    战火的点燃就在一瞬间,寂静的夜中响起了阳漠士兵杂乱的呐喊声,均是萧姚听不懂的语言。

    他们张罗着骑到自己熟悉的马背上迅速反应过来,想要寻找到偷袭他们的敌人。

    萧姚挥手,指挥荆国的军队再次发出一轮箭矢,箭雨在阳漠军队的上方从空中高高落下,他们不得已骑着马匹四处躲避。

    冲击只在一瞬间。

    远处已经有着另一批荆国的军队从山坡上疾驰而下,高举着长枪冲进了阳漠的驻扎区内,开始了厮杀。

    萧姚见状立即指挥身后的士兵收起箭矢,转而掏出准备好的长枪,同样从两处山丘之间狭窄的洼地中冲向了阳漠的军队。

    荆国的士兵们犹如一支利箭,以萧姚为箭头,狠狠的毫不留情地扎碎了阳漠的防守线。他们将阳漠的士兵合围在了驻扎区,有序的不断地缩小着包围圈。

    所有妄图逃出包围圈的人都被长枪刺中,从马上翻腾而下,跌落在地,转而又被马蹄践踏而过。

    阳漠的军队不得已继续缩小圈子,却见荆国的军队毫不妥协,步步紧逼。

    于是阳漠又像是有计划般的组织起了强烈的进攻,试图突破荆国的包围圈。

    像是上一世被包围的萧姚一样,不断地寻求那一丝生机,想从紧密的围栏中撕开一道缺口,随后汹涌而出。

    像是困兽之斗。

    萧姚没有到进出贴身厮杀,而是在远处观望着,随后掏出弓箭瞄准包围圈中的阳漠士兵。

    他们在不断寻找突破口的同时,又被冷不丁地挨了一箭,被刺中脑袋,或者是身下的马匹被刺中的四肢。

    马匹高高地嚎叫了一声,抬高了前肢,将阳漠的军队摔落马下,再也上不去马。

    荆国的包围圈仍在不断地缩小着范围,势要将阳漠的军队压迫的喘不过气来。

    一开始,还能进行适当冲锋的阳漠军队现在已经动弹不得了。马匹挤着马匹,头挨着头,完全没有移动空间。

    他们只得与包围着他们的荆国士兵使用刀枪进行打斗。

    兵戈交响,在惨白的月光的照射下折射成一道道寒光,落在了战士们的脸上。阳漠的士兵显然没能反应过来,他们不熟悉这种作战方式,从未有过这样的作战经验。

    他们不知道如何近距离厮杀,只知道通过自己最熟悉的游猎射击来扩大优势,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经验,他们变得慌乱无措,战斗力锐减。

    战斗从他们以为的的追逐骑射变成了荆国期待的短兵肉搏。

    萧姚见打的差不多了,指挥进行最后一次冲击。

    荆国军队用尽全力将阳漠士兵往河边挤去,身后是河水,除了跌落到河流中被激流冲走的阳漠士兵,还剩下的就是打算背水一战的困兽。

    身陷在阳漠军队中的苏西达洛高声叫喊进行着指挥,他敏锐地寻找到了荆国的包围圈里最薄弱的地方,撕开了一道口子,指挥着阳漠士兵从口中脱出。

    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谁都不可以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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