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看右看,毕晶都在扶苏“尸体”上找不到任何破绽。而且也不知道阿朱用什么配方调制的,这“尸体”身上还隐隐散发出一股异样的味道,配合着不忍直视的惨状,更加让人一见之下就想掩鼻远遁,退避三舍。

    这怎么还出来尸臭了呢,也太早点了吧?毕晶摇摇头,对蒙恬道:“蒙将军,等一下你……”

    “我知道该怎么做。”蒙恬正为阿朱惊人的易容术震惊得目瞪口呆,听见毕晶的话才醒过神来,急忙点点头,走到内室翻出一块不知道什么东西来,在一只杯子上抹了两把,走出来单膝跪地,把扶苏抱在怀里,然后当一声把被子摔在地上,扯着嗓子呼喊起来:“大公子!不可自寻短见!”

    这一声还真灵,话音刚落,门口就一阵杂沓的脚步,那肥胖的死太监推门而进,王离紧紧跟在身后。一见屋内情形,王离大吃一惊,呆呆看着蒙恬怀里的扶苏,那死太监却喜形于色,露出大大松了口气的表情。

    蒙恬霍然转头怒视死太监:“大公子不甘受辱,愤而自尽,你可满意了?”

    毕晶在一边冷眼旁观,就见蒙恬脸也红了,声音也哑了,两只眼睛喷着熊熊怒火,不由暗自感叹,这位中华第一勇士,还是个演技派!

    那死太监脸上还是那种幸灾乐祸的表情,嘴上不阴不阳道:“蒙内史此言过分了,某身负王命,只要陛下满意,就是我们做臣子的福气了。”说着一挥手:“来人,为大公子检验……”

    话未说完,蒙恬霍地站起,怒视死太监:“欺人太甚!大公子已然遵命自戕,尔等还要辱及他的尸身?”

    死太监身后本来已经过来一山羊胡,但蒙恬须发戟张,声势骇人,山羊胡脸色骤变,急忙往后退了两步。死太监皮笑肉不笑道:“陛下临行时有旨,扶苏伏诛后,须验明正身——帝命难违,蒙内史见谅。”说着指指山羊胡:“速去验来!”

    “谁敢!”蒙恬掣剑在手横在胸前,剑刃上血迹点点滴落,令人心惊。山羊胡想上又不敢上,要退又怕被死太监秋后算账,逡巡不前,一时手足无措。

    还是王离出来打圆场道:“蒙将军,大公子自戕,大伙儿都为之惋惜。不过医术一道你我都一窍不通,请这位御医检视一下,万一能挽回大公子生命,也未可知啊!”

    蒙恬这才容色稍霁,看了王离一眼,抱着扶苏的“尸体”放在几案上,用眼睛等着那山羊胡。山羊胡讨好地对蒙恬笑笑,走到扶苏面前,鼻子抽了几抽,皱着眉头,忍着那股奇怪的臭味,附身详细检查起来。

    还挺忠于职守的哈?毕晶斜眼瞧着山羊胡,心说就你长这样,能看出什么来才有鬼了,这可是胡青牛下手,阿朱遗容整理的,要是这都能被你看出破绽来,那当初萧峰也不会因为认错人,一巴掌拍死阿朱了……

    相比之下,毕晶更感到奇怪的是蒙恬刚才的表现。他刚刚亲眼目睹整个造假过程来着,肯定知道其中全无破绽,死太监想验尸就验去呗,你拦他干什么?但眼睛一瞥间,就看见蒙恬嘴角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冷笑,脑子里电光一闪,瞬间明白过来,蒙恬这是故意的!扶苏已死,作为他的“同案犯”和老朋友,蒙恬必定兔死狐悲,组织他人再动扶苏的“尸身”,才是人类正常反应,反倒是痛痛快快让人检查,才显得心里有鬼呢——就算死太监不怀疑,王离这个深悉俩人交情的,也一定会心里嘀咕。

    这么说,蒙恬这家伙不但是个演技派,脑子转得也够快的!看看王离和死太监的反应,就知道蒙恬这一把是赌对了。

    山羊胡看看扶苏的脸色,翻翻扶苏的眼皮子,探探鼻息,搭搭脉搏,最后又捡起刚刚蒙恬扔在地上的被子嗅了好几嗅,才回头对死太监行礼:“大公子饮鸩之后,又横剑自刎,现下生机已绝,已经无力回天了……”

    死太监闻言长长松了口气,王离却摇摇头,低低叹息一声,脸色很不好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蒙恬这时候又适时表现出他的精湛演技,哑着嗓子无限悲愤道:“大公子既已归天,蒙某也再无他求,只待埋葬大公子后,自缚双手咸阳请罪!来人,将大公子遗体运至草原!”

    死太监嘴巴动了动,但和王离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终于没说什么,也没有阻拦。

    车马萧萧,护送着扶苏的“遗体”,直奔草原深处。蒙恬带着几个亲信手下,亲自掘了个大大的墓穴,将裹得严严实实的“遗体”放进去掩埋起来。谁也没有注意到,放进墓穴的,只不过是油毡粗布裹起来的一只羊。正如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远离墓穴的某片草丛里,一个悄无声息躺得老老实实的躯体,胸口开始一点一点微微起伏……

    埋葬完毕,蒙恬指挥数百骑兵,在墓地周围草原上纵横驰骋,片刻之间,方圆两里地之内,就已经一片狼藉,再也分辨不出“扶苏”葬在哪里。毕晶看得目瞪口呆的,斜眼瞅着蒙恬,心说怎么连老铁大汗那一手都使出来了,这家伙难道真不是穿越来的?

    草原一片苍茫,遣散手下的蒙恬默然矗立,残阳如血,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良久,蒙恬转过身来,深深看了眼躺在地上昏迷的扶苏,对毕晶抱抱拳,毅然道:“此间事已了,我也该去做我的事了——诸位保重,好好照顾大公子!”

    说罢,转身大踏步离去。罡风吹来,卷动他的鹖冠衣襟,在风中猎猎作响,但他的腰杆,却依然挺得笔直。看着他沉默着远去的背影,众人一阵黯然,这坚毅果决、重情好义的汉子,就这么走向他注定的悲剧命运?

    终于,毕晶再也忍不住,喊了一声:“老蒙!”

    蒙恬身体猛地一顿,站在当地,好半晌才缓缓回过身来,沉默地看着毕晶。毕晶飞奔到他面前,直视蒙恬双目,低声道:“如果,如果回到咸阳,发现事情并不如你所愿,那么,只要你做一些不甘坐以待毙的事情,说不定我们就能及时过来,把你一样带走……”

    蒙恬愕然看着毕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毕晶也不敢解释更多,只是咬咬牙诚恳道:“你记住,不需要你想办法通知我们,只要你做些事情就成!”话一说完,仿佛放下了一块巨石一般,心头顿时为之一松。

    蒙恬更是惊讶,好半天才缓缓点头,不再多说一句,转身走向远处静静待命的手下。

    母老虎和萧峰等人同时围过来,看看蒙恬逐渐消失的背影,对毕晶竖竖拇指:“胖子你可以,这种办法都让你想到了?”

    毕晶的意思,他们都很清楚,那就是在不改变历史的前提下,在最后关头,将蒙恬带到现代!

    “你们早就料到我会这么干?”毕晶看着周围一圈人的表情,忽然略有所悟,“我说你们刚才一点沉痛的样子都没有呢!”

    “你是啥样人我们还不清楚?”母老虎笑嘻嘻的,眉目间却充满的异样的情愫,“虽然说你不是什么好人吧,但有时候还是挺仗义的。虽然不知道你会想什么办法,但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什么叫不是什么好人啊?毕晶刚想下意识反驳,但随即就发现周围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一阵猛点头:“还是吕家妹子了解胖子,这胖死有时候确实挺仗义的。”

    “我……”毕晶一阵无语,叹了口气,心灰意冷地摆摆手,“走吧走吧,回去了……”

    夕阳已经没入地平线,红彤彤的晚霞下,没有人注意到,一道红光从天而降,十一条身影,忽然消失在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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