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紫衣勒住马头,轻轻跳下马来,和群雄见礼,说道她的马快便先行一步,其他人很快就到。

    寒暄几句,袁紫衣就发现现场气氛有些不对劲,群雄一个个欲言又止,陈家洛脸色难看,更有几个奇形怪状的陌生人,尤其那个胖子抱着膀子一脸冷笑地看热闹,不由奇怪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一边说,一双水一般发亮的眼睛向毕晶看过来。

    袁紫衣虽然年纪已经不小,神情间也不免有些郁郁之色,但相貌极美,一双秋水般的眼睛望过来,更是让人不由赞叹,还一个美貌小尼姑!

    但毕晶却撇撇嘴,看都没看她,只看着那匹白马,打个哈哈道:“呦,好马,好马,比李世民那小子的什伐赤和特勒骠还好——诶郭巨侠,跟你那小红马比怎么样?”

    郭靖不明所以,但还是很认真地看看那匹白马,很认真地点点头:“唔,真实好马,跟小红马比么……不相上下吧。”

    几位女将却憋不住偷笑,母老虎狠狠白毕晶一眼,这死胖子,最会给人下不来台!

    不过暗骂归暗骂,母老虎也没拦着他,更没只言半字怪他。

    没别的原因,就袁紫衣这著名的“我可以骚但你不能骚”“我撩人我不负责任但我是好女孩”的德性,母老虎都想不出来自己能有别的什么态度对他。

    话说知武堂近来有个话题,说如果你有打金庸小说十个人耳光的权力,你最想打谁?

    下面的回答五花八门,有想打岳不群这种伪君子的,想打萧远山这种专门坑娃的爹的,还有想打从夫差勾践老铁蒙哥朱元璋一干皇帝的,但十有**,都给袁紫衣留了一个位置。在这个问题上,知武堂空前团结,意见难得地一致。

    这女人,该!

    现在只是不搭理她,其实已经够客气的了。别说别人了,母老虎都想抽丫俩嘴巴,特别是考虑到胡斐程灵素现在都是自己哥们儿的情况下。

    袁紫衣果然眼神一滞,神色难看起来。

    红花会群雄谁也没在意,赵半山却若有所思地看着毕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远远又有好几位疾驰而至。什么铁胆周仲英,什么铁塔杨成协,铜头铁鳄蒋四根,鬼见愁石双英之类原本留下看家都来了,红花会高层一个没少,倾巢而至。

    无尘正忙着发脾气,卫春华不说话,赵半山三言两语把事情简单介绍一些。

    不过毕晶注意到,赵半山只是说香香公主的事,对胡斐却只字未提。不知道是在隐藏什么,还是真觉得胡斐的事儿无关紧要。

    新来的几个一听陈家洛要辞职,当时就急了,纷纷大叫:“总舵主不可!”

    “你看看大家的心!”无尘指指众人,对陈家洛道:“你看到没有!这里这么多兄弟,你这一走,红花会怎么办?众位兄弟怎么办?”

    “我知道对不住众兄弟。”陈家洛远远看一眼心砚,依然摇头,“我走之后,红花会就烦劳二哥三哥共同执掌。你们见识才能都远过小弟,红花会定然更加兴旺。”

    “那反清大业怎么办?”无尘紧跟着反问,双眼紧盯陈家洛,“就此放弃,甘当朝廷顺民?”

    陈家洛身体顿时一僵。半晌才沉重地摇头:“就算不走,这个红花会的首脑,我也不能再干下去了。我这些年日思夜想,越来越觉得自己无德无能,难当大任。十年前,我愚蠢无比,既不临事而惧,事先也未跟各位前辈商量请教,谋定而后动。只是相信狗皇帝,以为他真有兄弟之情、夷夏之见,会驱满复汉,还我河山。岂知不但害死了喀丝丽,害死了天山双鹰两位前辈,更害死十哥和不少兄弟,以及少林寺诸多位高僧。其实那时候我就该死了……”说着又情不自禁流下泪来。

    “都十年前的事儿了,还提他干什么?”无尘顿了一下,随即道,“那事儿又不是你自己干的,大伙儿都同意了的!”

    陆菲青也道:“是啊总舵主,再说,这主意也不是你最先提出来的,那是你义父老当家提出来的,你不过是遵命行事而已。再者,圣人云,‘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也: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虽然陆菲青这话有点暗中指责许万亭的意思,但现下首要任务是劝得总舵主回心转意,群雄都纷纷附和,连说“是啊是啊,陆前辈说得有理”。

    “不是的。”陈家洛摇摇头,“大错铸成,非是改过便能弥补的。为主脑者,须能审时度势,不可拘泥不变,刻舟求剑。晚辈实在无德无能、无智无勇,愚而信人,遇事不明,即便改过,也没有能力担当大任。”见陆菲青还要再说,摆摆手道:“这十年来,我红花会隐居回疆,不但无尺寸之进,就连帮会实力,也隐隐有衰败之势。”

    群雄默然无语中,陈家洛缓缓道:“是以我反复思量,必须退位让贤,卸此重任,另请贤能统领天下红花会的数万兄弟。至于我,是死是活,是走是留,其实无关大局……”

    “总舵主这话又不对了。”陆菲青截住话头道,“子曰‘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与?’红花会的众位兄弟,今日都是你的‘亲’了,你自暴自弃,一走了之,只不过出于一朝之忿,却置众位兄弟于何地?”

    陆菲青顿了一顿,又凛然道:“何况红花会众兄弟个个都是舍生忘死,行的是天下之大道,所谓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虽然前途艰难,未必有成,但大丈夫知其不可而为之,孟子曰,自反而缩,虽万千人,吾往矣!咱们英雄好汉,又怕了什么?”

    连孟子也出来了?毕晶那白眼翻得跟盲侠似的一点黑色都看不见了,心说你是道士好不好,你不好好读你的道德经南华经张三丰大道轮,你读什么论语孟子啊?哪怕你读个洞玄经**经天地阴阳交(违禁词)欢大乐赋呢?

    鸡汤害人啊!

    不过这老头儿居然知道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而且居然不像后世那些看书不认真的网友一样,说成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郭巨侠这名言传得挺广啊?毕晶心中暗乐,不由自主瞟了眼郭靖老两口。郭靖还没什么,黄蓉却正一脸揶揄地看着丈夫,在那儿抿嘴偷乐呢。

    红花会群雄自然不知有这么一号胖子,正在在疯狂辱儒疯狂吐槽,听得陆菲青说得入情入理,不由都大声附和:“路前辈说得好!总舵主三思啊!”

    无尘更大声叫道:“别人我不说,只要你走,我老道士立刻拔剑自刎,随你而去,到底地下再干红花会反清去!”

    “又是这一套,我说你们烦不烦?”毕晶终于烦了,翻着盲侠一样的白眼冷笑,“别整天没事就感情绑架道德绑架成不成?还反清大业!就你们这点水,真以为能干得成事?还拔剑自刎,你以为地球离了你就不转了,你是太阳啊?”

    母老虎急忙拉拉他袖子:“胖子注意点,别太过分!”

    “过分不过分,那得看道理真不真!”毕晶一拨浪脑袋,冷笑道,“就一帮黑涩会,有组织无纪律,有身子没脑子,那个农家乐审美的皇帝虽然不是什么好鸟,可随便弄弄就干翻了他们,还想什么反清大业,简直想桃子!”

    母老虎忘了骂他,忙问:“什么意思?”

    “想peach!想屁吃!”毕晶恶狠狠骂了一句,还觉得不解恨,又狠狠往地下啐了一大口:“呸!”

    红花会一帮人走到哪儿不是被人尊敬称赞着过来的,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一个个勃然大怒,无尘更是高声大喝:“无知小儿,胡言乱语!还说不是朝廷鹰犬?”

    “这么生气?被我说中心事了吧?我哪句说错了?”毕晶嘿嘿冷笑,“就说你们十年龟缩这儿吧,为什么?就为了当初答应那狗皇帝了?觉得守信重义是优点是好汉是吧,要不说你们干啥啥不成呢?干大事儿的哪有你们这么要脸的?”

    无尘气得那条没胳膊的袖子都飞起来了,哆里哆嗦道:“你……你……”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不能说自己不要脸吧?

    红花会群雄都快失去语言功能的时候,就见对面那个文雅的中年人轻轻拍拍胖子,上前两步拱拱手道:“各位英雄不必动怒,我这兄弟不会说话,多有得罪……不过么,他说得虽然难听,倒也未尝全无道理。”

    这怎么说话呢,怎么两头儿堵啊?群雄一阵鼓噪,赵半山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拱手道:“请问尊驾何人,有何见教?”

    那文雅中年抱抱拳,微笑道:“见教可不敢当——在下姓陈,草字近南。”

    一众红花会会众各个面露迷茫之色,陈近南?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么?照说以这人刚才惊鸿一瞥显露出来的武功,应当不是无名之辈啊,可是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陈近南,陈近南……”袁士霄喃喃自语,“这个名字好像听说过,这么熟悉?”

    蓦地,陈家洛惊呼一声:“我记得了!义父说过,前朝天地会总舵主,就叫陈近南!还说平生不识陈近南,就称英雄也枉然!”

    袁士霄一拍脑门:“是了,我说这名字如此熟悉。”随即哑然失笑:“不过那是近百年前的事情啦。”

    毕晶听得一愣,心说这武侠世界还真是传承有序,陈近南的大名到现在还有人知道呢?

    无尘也反应过来了,斜睨陈近南,道:“这位先生名字倒起得挺好,可惜为人大有破绽,竟然做出这等坑蒙拐骗、甘为朝廷鹰犬的事来,当真辱没了前贤的英字!”

    红花会中不屑的哂笑中,无尘讥讽道:“阁下不会告诉我们,你就是那个陈近南,如今脱胎重生了吧?”

    红花会的嗤笑声越来越响,陈近南却不生气,含笑点头道:“是,在下正是那个陈近南。”

    嗡一声,红花会一干人当场就炸了锅,不是轰动,而是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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