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头在寇季的喝斥下,收起了火枪,恶狠狠的瞪了马背上的高处恭一脸。

    高处恭面具下的半张脸,已经被气成了酱紫色。

    他从出生到现在,数十年,还没有人对他如此不客气过。

    高处恭的心情,寇季无暇顾及。

    高处恭能有今日,也是他自己作的。

    寇季不会怜悯他。

    寇季盯着马背上的高处恭,皱眉道:“你来晚了!”

    高处恭瞪着眼,喝道:“你就是如此教育你的狗腿子的?”

    寇季眯了眯眼,不客气的道:“他们皆是我大宋的百姓,不是什么狗腿子,我希望你说话客气点。你已经今非昔比,就不要在我面前再端你的国公架子。

    官家让我全权决断西北的一切军政大事,在西北,我就是最大的。

    即便是你还没有被罢官去职,到了西北也得俯首听命。”

    高处恭气的浑身哆嗦,却没有再说一句话,他知道他斗嘴、斗权、斗手段,都斗不过寇季,就没有再自取其辱。

    寇季盯着高处恭,质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为何来晚了?”

    高处恭不甘的咬咬牙,瓮声瓮气的道:“一路上要掩藏行踪,自然要绕一些路,自然就到晚了。”

    寇季冷哼了一声,道:“念在你是初犯,就姑且绕过你。”

    高处恭气的牙齿咬的咯嘣响,却没有说话。

    寇季瞪了一眼高处恭,目光又在其他人身上环视了一圈,冷冷的道:“你们虽然不归三衙、枢密院管辖,也没有直入军籍,但你们依旧受军律的约束。

    我希望你们记住,军令如山这一条。”

    陈大头等人率先拱手道:“喏……”

    那些好奇的盯着寇季瞅了许久的少年、青年,也赶忙学着陈大头等人的模样,齐齐拱手。

    高处恭见此,不甘的拱了拱手。

    寇季在他们拱手过后,继续说道:“此次调遣你们出来,是为了让你们见识见识真正的战场,见识见识火枪和火炮在战场上的作用,以及威力。

    必要的时候,你们需要亲自参与到战事中。

    你们和军中的将士不同,他们好歹有个名分,死了也有功劳。

    可你们没有。

    在你们没有为我大宋建功立业之前,你们就是一群没有身份的人。

    可以是我寇季的部曲,也可以是我寇府的仆从,甚至可以是一群马贼。

    也正是因为如此,你们死了什么都没有。

    所以我希望你们在战场上长点眼,别冒冒失失去死。”

    顿了顿,寇季在那些讲武堂的学生们愕然的眼神中,再次开口道:“这是我身为副山长,给你们这些初涉战场的学生们的训诫。”

    学生们闻言,齐齐向寇季施弟子礼。

    学生们跟寇季是第一次相见,寇季又以副山长的身份给他们训话,他们自然得以施弟子礼。

    寇季等学生们施礼过后,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高处恭,道:“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帐下的幕僚,协助我处理西北的一切兵事。”

    高处恭刚要开口,寇季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寇季在跟高处恭说完话以后,立马看向了陈大头等人,继续说道:“除了之前配发给你们的火枪外,我此行还带了一些火器,其中有你们之前用过的,也有你们之前没用过的。

    你们一会儿带学生们,去熟悉熟悉那些火器。

    到了战场上,我希望他们拿到火器就能用,而不是要花时间去掌握。”

    陈大头等人郑重的点头。

    寇季吩咐寇府的仆人,打开了几辆马车的包裹,让陈大头带着学生们去熟悉武器。

    他自己带着高处恭,进入到了驿站内的厢房,一起研究西北的兵事。

    高处恭心里对寇季虽然有诸多不满,可是在兵事上,却没有为难寇季。

    二人进入到了厢房里,铺开了一张比较详细的西北地图。

    高处恭依照寇季提供的一些西北的军情,开始帮着寇季分析西北的战局。

    西北很大,辽人的战线拉的也很长。

    辽人多骑兵,所以可以在漫长的战线上驰骋。

    大宋虽然得了河西,也从河西得到了不少马匹分配到了军中,可大多都是分给了禁军。

    西北地。

    特别是折家所居的西北地,多是厢军,所以没有分配到多少战马。

    所以没办法陪着辽人在漫长的战线上驰骋。

    寇季现在需要在漫长的战线上,找出一个辽人必定会攻打的地方,提前赶过去,以逸待劳。

    高处恭仔细的听完了寇季讲述的西北战局以后,在地图上拉了一条线,道:“你派人及时堵住了辽人从麟州境内南渡黄河的道路,辽人在看到此路不通的时候,立马转战去了银州。

    他们攻打银州是假的,实际上是想借着银州境内的无定河河道,穿过橫山,直逼绥德境内的大里河,然后再沿着大里河河道,抵达黄河岸边,出现在我们背后。

    到时候他们进可以坐船沿黄河而下,直捣汴京城;退可以封死我们的后路,汇同保德的辽军夹击我们。

    你应该立刻下令,调遣绥德城的绥德军,还有龙州的守军,赶到无定河穿过橫山的河道口,堵住辽人。

    辽人若是不出现,那还罢了。

    辽人若是真的穿过了橫山,出现在河道口外,那龙州的守军和绥德城的绥德军,就能借着地利优势,给辽人一个迎头痛击。

    若是谋划得当,将这一支辽人偏师留在我大宋,也不在话下。”

    寇季听到此处,沉吟道:“按理说石州比龙州,距离无定河更近。你没有主张调遣最近的石州兵马,反而调遣了远处的龙州兵马,是为了防止辽人的偏师出现在银州以后,伙同长城外的辽人,两面夹击银州?

    留下石州的兵马,是为了应对辽人两面夹击银州的困境?”

    石州毗邻银州。

    银州一旦有被攻破的危险,石州的兵马可以快速的赶到银州驰援。

    高处恭听到寇季的话,缓缓点头,“不错,留着石州的兵马,就是为了防止辽人夹击银州。

    如今银州城内无主将坐镇,银州城内的偏将和校尉们,只能据城而守,不能擅动。

    辽人到了银州境内,到底是先两面夹击银州,还是先沿着无定河而下,我们谁都不知道,所以我们必须做两手准备。”

    高处恭这话,跟他刚才的一些话有些违背。

    他最开始说,辽人必定会沿着无定河而下,入大里河,进入到黄河;后面又说,辽人攻打银州、或者沿无定河而下,谁也不能确定。

    两种说法有违背之处,但是并没有错。

    辽人若是到了银州以后,先打银州,那么在攻克了银州以后,不可能止步不前,一定会沿着无定河而下。

    辽人若是到了银州,虚晃一枪,必然会直奔无定河。

    最终的结果是一样的。

    寇季在听完了高处恭的分析以后,果断道:“我此前已经去令给银州的偏将和校尉们,让他们死守银州。同时也去信给了石州的守军和龙州的守军,让他们待命。

    一会儿我再去一道命令,让龙州守军即刻开拔,赶往无定河和橫山的谷道口。

    同时也让石州的守军,随时准备着驰援银州。

    此外,我回立刻派人去绥德城,调遣绥德军即刻北上。”

    高处恭缓缓点头,提议道:“火炮你可以分出去一部分,让人带着赶去无定河和橫山的谷道口。辽人若是出现在了谷道口,火炮能派上大用处。”

    火炮若是架在无定河和橫山的谷道口,辽人一旦沿着无定河穿过橫山,出现在谷道口,那么火炮一定会给辽人一个痛击。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我手里之前的火炮,已经被曹玮带去了燕云。如今带来的,都是最新赶制出来的,数量其实并不多。

    因为火炮目前仍有缺陷,所以并没有大规模制造,只是造了一小部分。

    若是分一部分送到无定河和橫山的谷道口,未必能起什么大作用。”

    高处恭拧起了眉头。

    寇季沉声道:“所以我决定将我此行带着的所有火炮,全部送到无定河和橫山谷道口去。”

    高处恭闻言,一脸愕然。

    他心里有些惊叹,也有些哀叹。

    惊的是,赶去银州的辽人,只不过是一支偏师,数量有限。

    真正危险的地方,是寇季要去的地方。

    因为那个地方将会是辽人和大宋兵马决战的地方。

    数十万兵马鏖战,危险可想而知,寇季居然不留下一两门火炮傍身,高处恭自然觉得惊讶。

    哀的是,他发现他不如寇季的很多。

    寇季能在朝堂上如日中天,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混到如今这个地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若是他私心少一些,公心多一些,也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寇季不知道高处恭的心思,他在做了决断以后,询问高处恭道:“辽人若是被堵在了无定河和橫山的谷道口,他们之后会怎么做?”

    高处恭闻言,略微回神,沉声道:“一旦无定河和橫山的谷道口被堵,辽人就失去了所有取巧的机会。他们只能选择跟我大宋西北的兵马正面一战。

    胜则继续南侵。

    败则退兵回朝。”

    寇季缓缓点头,继续问道:“所以辽人会在何处跟我大宋西北的兵马正面一战?”

    高处恭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圈内了一条川流,那是一条从西夏流淌到大宋境内,过子河汊、麟州城,汇入到黄河内的川流,名曰屈野川。

    寇季盯着地图,沉声道:“你是说,辽人会在屈野川和黄河的交汇处,跟我们正面一战?”

    高处恭缓缓点头,道:“胜则长驱直入,败则急流勇退。”

    寇季沉吟道:“那我们就去屈野川。”

    有了决定,寇季便不再迟疑,他提笔写下了几份领命,几份长信,分别派人送了出去。

    信送走以后,他出了厢房,吩咐陆铭,带着一部分寇府的仆人和讲武堂的学生,押解着火炮,赶去了无定河和橫山的谷道口。

    为了避免发生意外,寇季有派遣了跟随着自己的侍卫,一路同行。

    送走了陆铭一行,寇季带着高处恭等人,押解着剩余的马车,快速的赶往了屈野川。

    一路耗费了数日,赶到了屈野川和黄河的交汇处。

    屈野川和黄河交汇处,草木茂盛,植被繁多,野兽在草丛、树林间不断的穿行。

    场面十分美。

    很难想象,这么美的地方,在不久以后,会沦为战场。

    眼前的一切,将会在战火的侵袭下,化作灰烬。

    寇季到了屈野川以后,发现了有人比他早到了一步,这个人便是王凯。

    王凯率领着一支三千人的兵马,驻扎在屈野川和黄河的交汇处。

    见到了寇季一行以后,立马带人迎了出来。

    寇季见到了王凯,有些意外,“你不是守在佳县到银城一线吗?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王凯对寇季拱手一礼,“回上官,卑职觉得,黄河河道狭长,重兵把守一地,不足以防备辽人。所以就将手里的兵马分成了数股,分别守在佳县到银城附近容易渡河的地方。

    卑职之所以在此处,是因为卑职的人,在两日前,在此地发现了一支辽兵斥候的踪迹。

    卑职怕辽人会派遣另一支偏师从此地渡河,所以亲自带着人马坐镇在此地。”

    寇季闻言,跟身旁的高处恭对视了一眼。

    还真被他们猜着了。

    辽国燕王萧孝穆确实是一个能征善战的人。

    走一步,算三步,看五步。

    他派遣出去的偏师,恐怕才到银州,他就已经率先派人到屈野川探查战场,在为派遣出去的偏师失利做准备。

    虽然不一定能用上,但是早早的派人探查,早做准备,就早占先机。

    占有了先机,就会占有一定的优势,胜利的把握自然就会多一分。

    王凯虽然没能料敌先机,但是在察觉到了敌人的触角以后,立马做出了反应,足可见王凯的嗅觉十分的敏锐,反应也很快。

    从寇季对王凯委以重任到现在,王凯的表现,寇季都很满意。

    所以寇季不介意夸奖王凯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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