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三位老师对视一眼,黄觉民笑道:“很有自信嘛。”

    李想:“年景不好的时候,家里有粮,心里就不会慌。我现在虽然年景不好,但是以我的能力,我不需要为未来慌张。而且,我今天能坐在这里,坐在三位老师面前,相信在三位老师心里,对我也是这样想的。”

    黄觉民说:“有自信是好的,我们确实很欣赏你,也深入了解过你平时的表现,所以才给你这个机会。这里是文学院,所以对你的语文会更关注一些,你的高考作文,也就是这篇《万花筒》拿到了满分,可见你的写作能力是很强的,更难得的是有想法,有思想,能给我们讲讲你写这篇《万花筒》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吗?”

    高考作文的题目讲的是一位老人摔倒在路边,人们围观,有人认为要扶,有人认为不要扶……试卷要求考生从这个材料中自选角度写一篇作文。

    李想写的是《万花筒》,万花筒就是小孩子玩的那种,拿眼睛往里看,能看到千变万化的不同景象。“老人摔倒在路边”就像是一个万花筒,能从中窥探到人性的多变和社会的复杂性,既窥探到路过的人群,也窥探到“摔倒的老人群体们”。

    听完李想介绍,黄觉民面无波动,看不出喜怒。

    接着三个人陆续问了一些问题,应该是早就拟好的问题,三人轮流发问。

    黄觉民是文学院的副院长,他身边的另外两位,一位是招生办的主任,一位是外语学院的副院长。

    那位外语学院的副院长甚至和李想用英语口语交流。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小时,三人交头接耳商量一阵后,外语学院的副院长离开了,只剩下黄觉民和招生办主任。

    黄觉民说:“最后一个问题,一周前开车撞你的人已经宣判了,你知道吗?”

    “知道。”

    一周前“608案件”宣判,犯罪嫌疑人以故意杀人罪和危害公共安全罪,被判死刑。对方提出了上诉,所以现在还在挣扎。

    这只是苟延残喘而已,上诉驳回判决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案件很清晰,证据有力,不存在任何翻盘的可能。

    黄觉民:“对方的情况相信你也有所了解。”

    李想点点头。

    “你恨他吗?”

    李想点点头:“当然恨。”

    黄觉民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当然,也可以说是可笑之处。他认为社会对他不公,导致他无法施展抱负,所以才仇恨社会。现在,我给你……”

    他看了看墙壁上的时钟,上午十点半。

    “我现在给你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你以发生在你身上的这个案件来写一篇作文,按照高考的标准,字数不能少于800字,角度自选,题材自选。”

    “好。”李想干净利落地答道,现在写命题作文,在他昨晚的设想中。

    “这是纸和笔。”黄觉民把纸笔交给李想,说道,“那你安静在这里写,我们出去,12点钟我来拿作文。”

    李想点点头。

    黄觉民见李想已经开始思索,便对招生办的主任说道:“老周,那就先到我办公室去坐坐,等会儿还要麻烦你。”

    老周笑呵呵地摆摆手:“不麻烦。”

    两人出门,要关门前,黄觉民再说道:“途中你可以去上厕所,出这门右拐,走到头就是。好了,不打扰你了。”

    两人离开后,门也被关上,会议室里顿时异常的安静,随即嗡嗡嗡的空调声越来越明显。夏日的灿烂阳光在窗外窥探,窗外是一面湖泊,波光粼粼,微风吹动水波荡漾,有水鸟在水面上飞翔。再眺望远方,在湖的对岸,有蚂蚁似的学生走在阳光下,不时有绿色的电动观光车经过,车上坐满了不愿在太阳底下走路的学生。

    李想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拉回他的心绪。

    他进会议室之前已经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没接电话,过了会儿自己停了。

    虽然现场没有人监督自己,黄觉民也没有说不准看手机,但黄觉民说过按照高考作文的标准来写作文。既然作文的要求是按照高考标准,那么考场纪律也该按照高考的要求来。

    李想还是有这样觉悟的,他不想因为中途接个电话,而惹来闲话。

    该如何入手来写这篇文章?

    李想想入非非,快速思索。

    黄觉民定下这个题目,对他来说有利有弊。利在于他亲身经历,感触极深,弊在于他是受害者,容易被个人情绪左右,写出一些愤懑之言。

    养伤的这段时间,他看过许多关于这件案件的报道,对这个事情经过,以及犯罪嫌疑人的工作生活、为人处世都有了解。

    趁着这个机会,李想从头审视整个案件,尽量以旁观者的角度,冷静看待肇事者。

    想了大概十分钟,他开始提笔写道:“说起家当,人们总以为这是相当数量的财富。我们平常说某人有了家当,就是承认他有许多家财,却不会相信一个鸡蛋能算得了什么家当!然而,庄子早就讲过有‘见卵求富’的人,因此,我们对于一个鸡蛋的家当,也不应该小看它。”

    12点整,黄觉民等人准时出现在会议室里,李想已经做完等了五分钟。

    “写好了吗?”黄觉民一边拉开椅子坐下,一边问道。

    李想把写满了字的白纸递给他:“已经写完了。”

    黄觉民低头看,字迹有些草,草的好看,一整面白纸写满了,他翻到另一面,也写了一半多,估摸有一千多字。

    这么多字全部手写,在一个半小时里时间比较紧,不草字还真可能写不来。

    “老周你先看。”黄觉民说道。

    “你来你来,我是配合你的,作文我也看不来啊。”老周摆手,不接。

    黄觉民也没勉强,坐下来,仔细看去,只见题目叫《一个鸡蛋的家当》。

    文中讲了一个故事,说一人得到了一个蛋,兴奋地跑去对老婆说他有钱了,老婆问钱在哪里,他从兜里把鸡蛋拿出来给老婆看,说这就是他的家当,但是真正要发财还需要等十年,十年间,蛋孵鸡、鸡生蛋,如此往复,最终累积成富,十年后就可以实现发财的梦想。

    真是一个异想天开的美梦,但是这个发财梦的第一步计划,就是连偷带骗的一种勾当,因为这个鸡蛋是他捡来的,孵鸡蛋的母鸡他也准备找邻居借,孵出来后不管三七二十一,从邻居家的诸多小鸡中抱一只回来。

    他想入非非,从一个鸡蛋幻想到十年后因这个鸡蛋而成为大富翁的生活,心里美滋滋,得意忘形之下,想要娶个漂亮的小老婆,结果惹恼了同一屋檐下的糟糠之妻,她一怒之下,把这个寄托了美梦的鸡蛋砸在地上。

    好了,梦碎了。

    李想在文章中写道:“他的财富积累计划根本不是从实际出发,而是以空想代替现实,以怨天尤人代替努力奋斗,最终不仅不会走上发财路,反而容易走上犯罪的不归路。历来只有真正老实的劳动者,才懂得劳动产生财富的道理,才能够摒除一切想入非非的发财思想,而踏踏实实地用自己的辛勤劳动,为自己创造财富、实现梦想。”

    文中通篇没有提到那个案件和那个人,但是主题十分贴切,不局限于这一个事情,而是讲述了这样一个整天做着发财梦却不努力的人群。

    这群人就是“见卵求富”!看到一个鸡蛋,就空想自己成为大富翁,典型的空想主义者,一旦被残酷的现实打碎梦想,就开始怨天尤人,充满负能量,仇恨身边的一切,由此引发犯罪。

    “很好。”黄觉民看完后称赞道,“老周你也看看,写的好,更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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