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大厅里热闹的气氛也是到了。

    两帮武将聚集到了一齐,居然没有一人喝醉,倒也是奇事一桩。

    钱守义心中有数。

    向峻心中也有数。

    只不过两人心中的有数,却是截然不同的。

    岭南的武将们,想着是要今**宫捞上一票,对于他们来说,千里迢迢而来,占着道德上的优势,更重要是,他们是岭南军,是御营军,在心理之上,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觉得江西观察使府不孝敬他们一笔,简直就是不识好歹。

    当然,其中也有一些人却是另有心事。

    而江西这边的武将就更不用说了。

    向峻站了起来,轻轻咳嗽了一声,大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但是不等他说话,钱守义却也是站了起来,拍拍手,从后堂里,立时转出了一队人来,两人一组,每人抬着一大口箱子,十余口箱子摆在大堂的正中间,钱守义在向峻等人诧异的目光之中走了过去,伸手打开其中一个箱子,内里一片白花花的颜色,立时便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银子,十口箱子里,全都是银子。

    钱守义缓缓地从箱子面前一一走过,十口箱子被他一一掀开。

    向峻放声大笑,从桌案之后走了过来,一伸手,搭在钱守义的肩膀之上,“兄弟果然够意思,有了这些钱,什么事情都好办,你尽管放心,我们御营后军,定然会让江西安然无恙的。”

    钱守义也在笑着,不过他的笑容里,却有一些别的意思,他将嘴巴凑到了向峻的耳边,低声道:“向将军,这些钱,的确是给你们的,不过却不是给你的。”

    “嗯?”向峻一怔,但马上又笑了起来:“当然,当然,是给我们御营后军全体将士的,哈哈哈,兄弟想得周到。”

    “不不不,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钱守义的笑容却倏然收敛:“这钱是给御营后军的兄弟的,但向将军你,却是一分钱也拿不着了,让你看看,不过是让你过过眼瘾而已。”

    向峻愕然抬头,看着面孔冷峻的钱守义,突然之间感到胸腹之间一阵剧痛,低下头,赫然发现一柄短刀竟然直直地插在自己的胸腹之上,而那刀的刀柄,正握在钱守义的手中。

    向峻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你,你怎么敢?”

    “我当然不敢。”钱守义呵呵笑道:“不过,有人敢。向真大将军让我问候你。”

    向峻的眼睛瞪得溜圆,发出了一声嘶声裂肺的惨叫。

    直到此时,岭南的那些将领们才发觉有异,听着这惨叫之声,看到鲜血自钱守义与向峻两人之间淌下,席间顿时大哗。

    一部分岭南将领猛然站了起来,想要冲向大厅中间。另一些人,却是安坐不动,竟然还稳稳地举起了酒杯,好整以遐地喝起酒来。

    今日大宴,为了怕将领们喝醉闹事,却是每个人都没有被允许带着武器踏进这间大厅,此时,双方全都是赤手空拳。

    但刚刚抬着箱子进来的那二十名看起来是仆从的人,却不是。

    他们伸手,从怀里掏出了弩箭。

    没有丝毫的犹豫,那些站起来的岭南将领,在哧哧的弩箭破空声中,被一一射杀在大厅之中。

    刚刚还欢声笑语划拳猜枚的大厅,顿时血流成河。

    钱守义一松手,向峻瞪着一双圆睁的双眼,啪哒一声摔倒在地上。站在一地的血泊当中,钱守义的眼睛看向仍然稳坐在场中的大约一半岭南军将领。

    “季志江将军。”他沉声道。

    一名中年将领放下了酒杯,站了起来,冲着钱守义一拱手。他原本坐得靠近大门,离着向峻和钱守义都很远,一看就知道在御营后军之中并不受重用。

    “向真大将军已经有吩咐,在江西,我们一切听从钱将军的安排。”停顿了一下,季志江道:“即便是要我们去死,也无所谓。”

    钱守义点了点头:“你能控制住这支御营后军吗?”

    “本来只有一半把握,但有了这十大箱银子,便有七八分了。”季志江道。

    “很好,带上这十箱银子,回军营吧,我的军队,会在你们的军营之外候着,如果拿捏不住的话,发出信号!”钱守义道。

    “御营后军之中,原本的老军占有五成,这是向大将军的底子,另外两成属于中间派,只需安抚得当,便能拉拢过来。剩下三成,才是向峻担任御营后军之后调整进来的,不过这些将领都死在了这里,他们已经是群龙无首了,应当没有太大的问题。”季志江道:“钱将军等我的好消息吧!”

    钱守义不再说话,挥了挥手,二十名青衣仆人抬着十口大箱子,跟着剩下的岭南将领们,向外走去。

    屋里只剩下了江西一帮将领,钱守义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将酒杯往桌上一顿,厉声道:“按计划行动吧。城外监测岭南军的动向,城内,开始清理。”

    “遵命!”一屋子的将领躬身领命,然后一个个的飞快的离去,片刻之后,外面响起了密集的马蹄之声,军队的呼喝之声。

    直至外面完全安静下来,屋子里只剩下了钱守义一个人,独坐大案之后,慢慢地喝着酒,吃着菜。

    钱文西缓缓地从厅外走了进来,看着灯火通明的大厅里血流成河,尸横遍地的场面,他的脚步忍不住踉跄了一下。

    钱文西一直从事民政方面的工作,何曾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看见钱守义居然还吃得津津有味,他不禁有些反胃,捂住嘴干呕起来。

    “三叔,今天还会死很多人的。”钱守义微笑着站了起来,咽下了嘴里的最后一口菜,走了过来。

    今夜要死的,当然不止是来自岭南的军队中的某些人,钱守义也彻底掌握整个江西的大权,当然还会有很多的人被清理。

    “你没有跟我说会杀了向峻!”看着地上那张死不瞑目的尸体,钱文西道。

    “这是向大将军的吩咐!”钱守义道:“向峥无所谓,但向峻必须死。”

    “季志江能控制得住城外的这支军队吗?”两人走出了大厅,站在了寒风肆虐的院子中。

    “季志江原本就是这支军队的老资历将领,为人正派,清廉,颇受士兵爱戴,向峻执掌大权之后,他被排挤去了后勤,成了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人。”钱守义笑道:“有他出面,事情本来就能成一大半,而且还有十万两银子,还有向真的手书,控制住这支军队应当是不成问题的,当然,肯定也会杀一批人来震慑的。”

    “经此大变,这支军队还能有多少战斗力?”钱文西叹道。

    “这支军队,向真大将军已经全权授命我改编!”钱守义道:“我会把他们与我们的军队混编的。我有一个月的时间来做这件事情。”

    “一个月?”钱文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守义,如果一个月之后,我们输掉了这场战争,又该如何?”

    “输掉了,两条路,一条是退往岭南,另一条,是退往广西。”钱守义淡淡地道。“不过这样一来,我们也就算是大势已去了,估计最后的结果,不会比刘信达好多少。”

    “不成功,则成仁,守义,太激进了啊!”

    “不过是速死和缓死的问题。”钱守义道:“与其被别人青水煮青蛙地慢慢地整死,我更喜欢轰轰烈烈地与敌人战上一场,在战场之上输得明明白白。三叔,我们是在争一线生机。争到了,是我们之幸,争不到,是我们之命。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我们用不着瞻前顾后了。事实就摆在哪里了,父亲与向训这些人,不是看不明白,他们只不过是不愿意承认,还想着苟活,存了走到哪里算哪里的心思而已。人啊,如果不把自己逼到悬崖边上,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到底能爆发出多大的能量。”

    “你与唐军交过手,当知道双方的差距。”

    “武器绝对不是决定一场战事的决定性力量!”钱守义道:“以前我们输,就输在各自为阵,现在我们将整个南方的力量全都集结起来,统一指挥,统一安排,与敌决死一搏。这一次,我们要真正地做到团结一致,不能跟我们站到一起的,心不能跟我们往一起想的,我们就先送他们去见阎王。”

    钱文西点了点头,不再作声,其实走到这个时候,任何人已经不可能将这头已经狂奔起来的猛兽再拉回来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是死是活,都必须要按着已定的方案走下去了。

    两人抬头看向城内。

    此刻,黑夜之中,已经有不少地方腾起了熊熊的火光。

    清理,开始了。

    时光显得是如此的难捱,钱守义虽然嘴上说得笃定,但心里,却仍然是七上八下,只不过是在钱文西面前,尽量地使自己看起来胸有成竹罢了。

    第一个前来复命的,居然是岭南军的一名将领。

    岭南军内部死了三百余人,季志江完全控制了局势。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钱守义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大局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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