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玄色尺素遮着眼睛,她走来时手持一根木棒,探着前方的路。都说眼睛看不见的人,耳朵会异常的好。我想素素姑娘有多半知道我与百里肆站在了何处,一定是听到了我与百里肆的窃窃私语,才会走过来。

    她已经知道了我与百里肆的身份,连忙俯身拜礼。

    我将她扶了起来,与她说了妫燎的事情。

    我以为郎情妾意相好,她得知妫燎被打成了那副模样,怎地也要抱着他哭一哭才说得过去。

    没想到,她却十分平静地笑了笑道:“我早知道,他会这样做,还真是个傻子。”

    我疑惑地望着素素姑娘,并没有开口询问。

    素素姑娘缓缓地收起了笑容,走到了桌案旁的小榻上跪坐了下来,她将木杖放在一旁,缓缓地道出了有关妫燎妹妹,小绿的事情。

    如若要说小绿的事情,还得从妫燎的家,潼水说起。

    妫燎的高祖父原本是陈国祖上世袭伯位的一位庶出的弟弟,被封地在圣安附近的潼水之地,随后家族人员凋零,后世子孙稀少。等到妫燎他父亲的这辈的时候,便只有他一人,上无兄长阿姊,下无胞弟阿妹,一个人孤零零的便在十七岁就成了亲。娶得妻子刚好是淳于家的小女儿,淳于小妹。

    百里肆告诉我,妫燎父亲的妻子淳于小妹,还是淳于司徒的妹妹。所以,这淳于司徒算得上是妫燎的舅舅。

    妫燎的父亲与淳于小妹相敬如宾,琴瑟和鸣,唯有一点不遂愿的,便是这淳于小妹始终未孕。

    陈国的宗法之中有诉,如若宗亲封地后继无人,百年魂归之后,其封地必归还于陈。

    淳于小妹心急如焚,便书信给家中之人。

    那时,淳于家的大家长,淳于小妹的父亲淳于晏尚在,他那时所任陈国的廷尉之职,亦是陈国的肱骨之臣。

    淳于晏在世之时,最喜爱的便是家中的淳于小妹,得知小妹的苦恼,淳于晏便亲自挑选了两个家室样貌极好的良家女子,送去了小妹身边,并告知她,如若想要留得潼水封地,后半生无忧,便要做出让步。

    只要留后,不管是不是她亲生的,她都是潼水之地的主母。

    淳于小妹明白其父用意,便隐忍地将两个女子送去了妫燎父亲的身边。

    次年,这二女同时有孕。

    淳于小妹算是松了一口气,使得潼水妫家算是后继有人了。妫燎的父亲更是喜笑颜开,进而对淳于小妹更好了起来。

    第三年春,二女分别生下一子,与同胞兄妹。

    这便是妫燎,与妫燎的兄长,和他的胞妹小绿的由来。

    十分不幸的是,妫燎的生母产后血崩,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自己的孩子,便咽气了。

    因而,淳于小妹十分心疼妫燎与他的妹妹小绿,平日里对他俩尤甚疼爱。

    妫燎也很孝顺淳于小妹,尤其得知淳于小妹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淳于小妹不嫌弃小绿是个痴儿,细心地教她读书识字,礼节规矩。

    妫燎为了报答淳于小妹,因而从小就谦虚好学,趁着庄荀大家与韩子大家云游潼水之时,拜其为师,每日寅时一刻便起身前去两位大家的讲书之地学习。

    在继承爵位的问题上,因为其父喜爱长子,想要长子来继承潼水的封地,而淳于小妹则不以为然,想让妫燎来继承潼水之地。

    为了不让淳于小妹为难,妫燎主动退让,让身为长子的哥哥,来继承潼水封地。

    就在所有问题都要尘埃落定的时候,**子带着大量的暗影卫忽然出现在了潼水。

    她威胁妫燎的父亲,将长子交给她。妫燎的父亲,深知**子是要将其最爱的长子带去圣安做傀儡,因而抵死不从。

    于是,**子便将妫燎的兄长与其生母杀掉,派人看守潼水妫家,将其与淳于小妹软禁,而后带走了妫燎与小绿。

    淳于小妹知道后急火攻心,大病了一场,险些因此而命丧黄泉。在病重之时,她写信给娘家的人求助。

    此时的淳于家,淳于小妹的父亲淳于晏已经仙逝,淳于家也已从陈国的肱骨之臣变为了远君之臣。

    百里肆说,淳于家已经没有可以忠心于父亲的人在了,仅有的一个淳于皮也是个极为平庸且见风使舵的小人。

    可父亲为了回报于淳于晏这样的忠心之臣,不忍淳于家没落,便将司徒这清闲又体面的官职给了淳于皮。

    这淳于皮是淳于小妹同父同母的兄长,就像是百里肆所说的,他不但是个平庸之人,还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想当初,**子为了拉拢他,许诺给淳于皮,将其唯一的掌上明珠嫁入卫国,为**子的侄子太子琼做嫔。

    这攀上了卫国的太子,淳于皮便是卫国的上上宾了,地位更变显赫,哪里还记得自己是陈国之臣。

    所以,就连自己妹妹的这一封求救的信,他也压根没想搭理。

    妫燎与小绿就这样被**子掳来了圣安。

    他与莘娇阳一样,为了活命,只能在**子面前装作桀骜不驯,玩世不恭,整天花天酒地,厮混在飘香院。

    **子也因此对他放松了警惕,觉得他不过就是个纨绔的世家子罢了。

    他被**子困在永寿门附近的小院之中,而小绿,则被**子送去了终首山的重华寺,与我的父亲一同被软禁在那。

    素素说,每相隔十日,**子便会让妫燎与小绿相见一次,这其一,是让妫燎安心,以便于更听**子的吩咐,这其二,便是告诉妫燎,若他要有二心,小绿必定会死,这其三,便是用小绿来监视重华寺里面的每一个人。

    说到这里,素素姑娘的脸上渐渐地露出了温暖地笑容。

    “那个小傻子即温柔又可爱,她并不知自己陷于险境,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十分友善,她不知这人间的险恶,所以也不觉得**子是坏人。”

    “她亲近身边每一个对她稍有善意的人,并燃烧着自己的全部,真诚地对待身边的人,她最爱吃安河船屋满月斋的红豆糕,只要一小块,便能让她倾其所有。”

    “也是因为如此,**子在她的口中知道了净慧师父带着父亲逃跑的事吧。”我想着之前妫燎曾经说过的话,又了解净慧师父的善。

    毕竟,那样一个可怜的痴儿,净慧师父一定待她很好。

    “公主聪慧,这也是为何,**子要将小绿困在重华寺,毕竟一个痴儿,不会有任何人对她加以防备。”素素姑娘淡淡地笑道。

    “她,是如何死的?”我垂着眸子开口问道。

    “被妫燎杀死的。”素素姑娘的话犹如平地惊雷,我与百里肆两人皆是一怔。

    “所以,公主,妫燎他也算是帮你为净慧师父报了仇。”素素姑娘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的双手道。

    “杀死净慧师父的是**子,并不是小绿,我虽然嫉恶如仇,但却还没有糊涂。”我不会去怪一个痴儿,我想净慧师父也同我一样。

    素素莞尔一笑,继续又讲道:“其实,小绿很依赖净慧师父,在重华寺,亦是净慧师父在保护她,你想一个即漂亮,又温柔可爱的小傻子,何尝不让那些看守着的旌阳兵想入非非?”

    净慧师父死后,再也没有人护着小绿,所以有几个旌阳兵开始大胆起来,趁着**子不在重华寺,对小绿下了手。

    小绿虽然是痴儿,但也知道礼法,知道那些人对她做了什么事。再与妫燎见面的时候,小绿变了,她变的疯疯癫癫,甚至开口告诉了妫燎,那些旌阳兵侮辱了她,践踏了她。

    可是,妫燎怯懦了。

    他不敢反抗,因为只要他稍有反抗,潼水那边的父母便会被**子下令诛杀全族。

    他舍弃不了淳于小妹对他与小绿的教养之恩,只能与**子要求,增加与小绿相聚的次数。因为那些人只有在他要求见妹妹的时候,才会有几天不去碰她,将她的身体养好,并且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与他见面。

    **子知道旌阳兵对小绿做的事,许是觉着有愧于妫燎,便答应了他,从十日一见,变成了五日一见。

    那些旌阳兵以为自己瞒住了所有人,更加得寸进尺,直到小绿身上的淤紫再也瞒不住的时候,妫燎终于舍弃了她。

    他入夜潜入了重华寺,用小绿亲手为他打的络子勒死了她,而后将她悬挂在房梁上,做以自缢的假象。

    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在**子身前醉生梦死。

    而**子也害怕若是没了小绿,会激起妫燎的仇恨,因而欺骗妫燎,说她已经将小绿送回了潼水,送回了父母身边。

    妫燎对**子感恩戴德,却死死地记住了那些伤害过小绿的人。

    他做梦都想着有朝一日,将那些欺负小绿的人,一个一个地凌迟。

    所以,他杀掉的那些旌阳兵都该死。

    “所以,妫燎这只老狐狸从一开始就决定与我为伍,扳倒**子为他妹妹报仇是吗?”我想起在安河船屋的翡翠楼与他初见时的情形,他那一举一动,果然对我都是试探而已。

    “公主是妫燎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赌注,能让人豁出命的赌局,总要确定值还是不值,不是吗?”素素姑娘转过身,笑着与我说道。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她似乎对妫燎的事情了如指掌,这倒不是像风月场所里面该有的情愫。

    “妫燎能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作陪,也算是神明对他最后的眷顾了吧。”我笑道。

    “公主过誉了,我不过是一个女闾罢了,没有资格做燎公子的知己,不过是燎公子信我,那我,也不负他罢了。”

    我想着一个女闾都有这样的心思,那些说着忠于我父的公卿与宗亲呢?

    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了起来。

    那些人,倒还不如一个风月场的女闾。

    我嘱托了素素姑娘在此处多留几日,陪伴着身负重伤的妫燎。便出了屋子里面,站在小院子里等着欒。

    待她采买药回来后,便拉着她一同离开了这里。

    百里肆见状,想要亲自送我回宫,我摆摆手与他道:“我今日心里堵得很,想要与欒逛一逛,你莫要跟着,也莫要送我。”

    出了妫燎的府上,我走在前面,欒跟在我身后,一路茫无目的地走着。一直到日落了,我的肚子开始叫了起来,欒才上前问我道,可否要回宫。

    我仰头望着天色将晚,明星闪亮,开口问道:“你可否吃过满月斋的红豆糕?”

    “公主,怎会对那甜腻腻的食物感兴趣了,若想吃,欒可吩咐宫中膳房的庖厨做给公主吃,没必要去那人山人海的满月斋。”欒说道。

    “你说那地方人山人海,想来这红豆糕应当很受喜爱吧?”我嘴角上翘,不知为何即想笑又想哭。

    “受欢迎的并不是红豆糕,而是满月斋,那是圣安城里面最好最大的小食楼,就连许多贵家之人,也经常光顾那里呢。”欒说道。

    “你陪着我去满月斋,尝尝那里的红豆糕,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可否?”我收起惆怅,转过头对她莞尔一笑。

    欒的眸子像是天上的明星,她轻轻地眨了眨双眸,对我道,好。

    一路上,我一边对欒讲着我与骨碌的故事,一边回忆着从前那些有酸有甜的过往。

    欒听的十分认真,听到有意思的事,便陪着我笑,听到有哀伤的事,便陪着我叹气。

    她知道了我是画春殿高手的混沌弟弟,也知道了我是终首山上上大名鼎鼎的小山匪。

    她知道了我被迫嫁去蔡国之后,与至交零落,至今未见。

    我觉得她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也是个可将心事暂存的人。

    她让我在这孤寂无边的迷茫中,能暂停地靠岸歇息,那些安慰着我的话,也让我对未来抱有憧憬。

    原来,满月斋不光是红豆糕香甜可口,还有绿叶糕,槐叶冷淘,面枣等许多好吃的小食。

    可是让人欲罢不能的,依旧是那香软的红豆糕。

    毕竟这红豆的甜香,是任何东西都代替不了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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