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娇与顾承风忙活了一宿,天快亮顾娇才放他离开。

    顾承风这一宿是又做苦力又担惊受怕,折磨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不过想到挣来的一千两,觉得再辛苦也值了。

    对了,还没告诉三弟他的秃顶可以治了。

    顾承风身体疲惫却又精神亢奋地回了侯府。

    顾承林依旧住在他的院子。

    他顾不上换衣裳,大步流星地去了顾承林的屋子。

    “三弟。”他刚要抬手敲门,就看见房门嘎吱一声,被人从里头拉开了。

    顾承林戴着一顶帽子,他看向顾承风,一脸错愕:“咦?二哥?这么早?”

    顾承风蹙眉:“你怎么这么早?”

    顾承林清了清嗓子:“我去医馆。”

    顾承风:“去医馆做什么?”

    顾承林:“治、治不生发。”

    死活没讲出秃顶两个字。

    顾承风古怪地皱了皱眉,不对呀,自己好像还没和三弟说治秃顶的事?三弟怎么就知道了?难道他们兄弟……心有灵犀?

    顾承林道:“二哥我走了。”

    “你就这么去了?”不再交代下?

    顾承林没领会他的意思,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想了想,说道:“银子的事不用担心,我已经给了。”

    顾承风纳闷:“给、给谁?给了多少?”

    顾承风撇嘴儿:“还能给谁?那丫头啊,一千二百两。”

    等等,这数字有点熟悉。

    顾承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哪儿的一千二百两?”

    顾承林哦了一声,道:“你屋子里拿的。”

    顾承风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那是他的全部家当啊,傻叉!

    他还当自己挣了一千两呢!到头来却折进去了两百两!

    啊啊啊!好想死一死!

    坑了顾承林一个新面具外加二百两的顾娇心满意足地回了碧水胡同。

    灶屋里,房嬷嬷已经在忙活了。

    姚氏与房嬷嬷搬来后,顾娇的活儿少了许多,做早饭的时间节省了出来,她就能自己锻炼或者陪小净空练功了。

    萧六郎最近要参加国子监的早课,天不亮就出发了。

    小净空在后院练功。

    顾娇陪他练了一会儿,她身体的柔韧度也比刚来那会儿强多了,下腰一字马什么的都游刃有余了。

    今天清和书院没课,顾琰与顾小顺都在房里睡懒觉。

    顾娇没吵醒二人,和姚氏、小净空一起吃过早饭后,送小净空去国子监。

    走到巷子里,碰到赵大爷的大儿媳何氏与孙子赵小宝。

    何氏满院子追赶着喂赵小宝吃饭。

    “小宝。”小净空路过门口,与他打了招呼。

    “净空哥哥。”赵小宝和他打了招呼,然后又撒开脚丫子去躲他娘了。

    顾娇从前没与小净空提过这个话题,因为她觉得有些敏感,然而裕亲王夫妇的到来让她不得不重视起这个问题来。

    “净空。”

    “嗯?娇娇?”小净空仰头萌萌哒地看着她。

    顾娇问道:“你想有爹娘吗?”

    小净空唔了一声道:“净空有了呀!娇娇的爹娘就是净空的爹娘!”

    顾娇顿了顿:“我是说,你自己的爹娘,亲生的爹娘。”

    小净空停下了脚步,受伤地看着顾娇:“娇娇不要我了吗?”

    这句话,让顾娇的心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

    是她唐突了,居然忘了他其实个内心敏感而脆弱的小家伙。

    顾娇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怎么会?你这么可爱,喜欢都来不及。”

    “我就知道!”小净空又一蹦一跳,又开心了起来。

    把人送去国子监后,顾娇没去医馆,而是去了皇家园林。

    今天裕亲王依旧没进宫,他留在园林内陪伴裕亲王妃。

    裕亲王妃想到很快就能带儿子回去,激动得一宿没睡。

    她连夜给儿子做了一双鞋,她是王妃,这种事都是交给下人去做的,因此她手艺生疏,做的鞋当真不敢恭维。

    她拿着那双丑哒哒的鞋子,害羞又欣喜地问自家相公:“王爷,你说他会不会喜欢?”

    裕亲王看向妻子手中的鞋:“你做的很好,他会喜欢的,他是个懂事的孩子。”

    “我是说我们!”裕亲王妃忐忑地看向他,“我们这么多年一直没陪在他身边,万一他不喜欢我们怎么办?不愿意和我们回去怎么办?”

    裕亲王握了握妻子的手,眸光深沉:“放心,我们一定能把他带回去。”

    裕亲王妃的心揣回了肚子:“我要再给他建个小院子……他还小,暂时和我们睡,可他也该有自己的院子,不能让人轻看了……你的练剑台能晚一点再建吗……”

    裕亲王妃喋喋不休地说着,满眼都充满了带儿子回梁国之后的憧憬。

    裕亲王静静地看着她,时不时回应一下。

    忽然,有下人来报:“王爷,王妃,外面来了个自称是顾姑娘的人。”

    “顾姑娘?是净空的姐姐吗?你和她说了我们的身份了?”裕亲王妃昨日激动得晕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回了园林,她知道裕亲王与顾娇后续一定谈了什么,因为丈夫让她放心,说都谈妥了。

    裕亲王微微蹙眉。

    他没泄露自己的身份。

    小半刻钟后,顾娇出现在了花厅。

    裕亲王看向顾娇,这一次,他的眼底多了一分探究与审视。

    他这才发现顾娇尽管容颜有残,却无半分怯弱之态,她举止从容,落落大方,丝毫不像一个地位卑贱的小医女。

    裕亲王妃对顾娇是有好感的,她笑着迎上去:“顾姑娘,这么早过来,还没用膳吧?我让人摆饭。”

    “不用,我吃过了。”顾娇淡淡拒绝,“我今日来,是有话和你们说。”

    她看了夫妇二人一眼,“你们不能把净空带走。”

    裕亲王妃一怔:“为……什么?是净空不同意吗?”

    顾娇直言:“他不同意,我也不同意。”

    裕亲王冷声道:“这件事恐怕还轮不到你做主,你们昭国的皇帝自有决断!”

    裕亲王妃见二人剑拔弩张几乎要吵起来,忙站在二人中间,对裕亲王道:“你好好说话!”又对顾娇道,“顾姑娘,你先别生气,是我们不好,没给你足够的时间准备……如果净空不愿意,我可以等他……我留在京城……等他同意了我再带他回去……如果你实在舍不得净空,如果你也愿意,裕亲王府随时欢迎你,我会把你当亲生女儿对待……”

    这是裕亲王妃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她可以等,儿子一天不同意,她就等一天,儿子一年不同意,她就等一年。

    但她不会放弃。

    因为那是她的儿子,她是一个母亲!

    顾娇顿了顿,看向裕亲王妃说:“你不用等。”

    裕亲王妃眼神一亮:“你同意了?”

    顾娇摇头。

    似乎是意识到了顾娇打算说什么,裕亲王脸色一变,厉声道:“住口!”

    顾娇怎么可能被他吓到?

    顾娇对裕亲王妃道:“净空不是王妃的儿子,所以,王妃不用等。”

    裕亲王妃慌忙摇头:“不,他是我儿子!他是的!他不是四岁吗?不是腊月出生的吗?我儿子也是!还有……我见了他就那么喜欢他……他不会不是我儿子的……”

    喜欢是一种眼缘,也可能是内心的投射。

    顾娇定定地望进裕亲王妃的眼眸,眼神没有一丝闪躲。

    裕亲王妃的心一沉。

    裕亲王赶忙走上前,将裕亲王妃挡在自己身后,阻挡了二人之间的视线。

    他不善的目光落在顾娇的脸上:“你胡说什么!他就是本王与王妃的儿子!”

    “如果他是你儿子,那这个是什么?”

    顾娇说着,从小背篓里取出一个包裹着什么的旧襁褓。

    裕亲王的脸色唰的变了。

    他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不友善变成了十足的凌厉,额角的青筋也根根爆起,他抬手朝顾娇抓过去,试图将襁褓给夺过来。

    可他万万没料到的是,自己一国武将,居然扑空了!

    顾娇的身法极快,不仅躲开了裕亲王的攻击,还绕到了裕亲王妃的面前:“王妃,你对这个襁褓不陌生吧?”首发.. ..

    裕亲王妃愣了一下。

    这个襁褓她当然不陌生了,是当年她亲手为腹中的孩儿挑选的,她还请教了绣娘,绣了两朵小花儿在襁褓上。

    午夜梦回,她无数次梦见那个早夭的孩子被包裹在这个襁褓中。

    只不过,眼前这个襁褓的颜色比最初的褪了些,还有了灰尘与破损。

    裕亲王妃的神色一下子紧张起来:“顾姑娘,这个襁褓是哪里来的?里头是……”

    裕亲王妃话未说完,裕亲王一步迈她面前,将她挡在身后,对顾娇咬牙切齿道:“别以为弄个假襁褓就可以在这里弄虚作假!这种襁褓全昭国多的是!你想表达什么?”

    顾娇淡淡地说道:“全昭国这样的襁褓的确有很多,但埋在马草坡的只有一个。既然你认为我是在弄虚作假,行,那我一把火烧了它!”

    她说着,指尖一转,将桌上的灯油浇在了襁褓上,随后火折子一划,连同襁褓一道扔进了花厅的庭院中。

    襁褓唰的燃了起来!

    裕亲王神色剧变!

    其实在听到马草坡时,他就已经有些绷不住了,可他告诉自己要淡定,不能上了这丫头的当,哪料这丫头竟如此狠心,连一个婴孩的骸骨都不放过!

    熊熊烈火中,一截白骨露了出来,裕亲王再也无法强装镇定,他飞身而起,一把将着了火的襁褓扯开,露出被襁褓包裹的小尸骨来。

    尸骨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裕亲王整张脸都愤怒而痛苦地扭曲在了一起!

    他顾不上去找顾娇的麻烦,脱了衣裳要将尸骨包起来,可一碰到那些事故他忽然感觉一丝不对劲。

    等等,这不是真正的骨头。

    ……是木头!

    没错,这就是顾娇与顾承风辛苦了一整夜的成果。

    二人的手艺虽不比顾小顺,却也做得有鼻子有眼,乍一眼看去,是看不出太大破绽的。

    就是制作的过程实在麻烦,顾承风又怕鬼,几度差点吓死过去。

    顾娇没动木棺的东西,就连那个襁褓都是逼顾承风从布庄里偷来的,二人稍稍做了一下旧。

    裕亲王终于意识到自己被眼前的小丫头摆了一道。

    这丫头怎么敢!昭国的皇帝都不敢!

    裕亲王还想掩饰些什么,可惜晚了。

    裕亲王妃又不是傻子,她怎么会看不出裕亲王奋不顾身的一扑意味着什么?

    她整个人如同冬季的花朵迅速凋零了下来,一刹那,眼底失去了所有神采,她身子一晃,险些跌倒在地上。

    裕亲王扔掉手中的木骨头,快步走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裕亲王妃:“不是孩子的尸骨……是木头做的……你别难过……你……你听我解释……”

    裕亲王妃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该做的顾娇已经做了,接下来就是他们两口子自己的事了。

    裕亲王妃很无辜,但她的悲剧不是顾娇造成的,该反省的是人是裕亲王。

    在经历了一次巨大的希望后,裕亲王妃所承受的绝望是她难以承受的,她如同又经历了一次丧子之痛。

    她把自己缩在房中,哭得声嘶力竭。

    茗儿一睁眼便听见了母亲的哭声。

    他自打记事起,就没见母亲如此伤心过,他穿了鞋子跑出去,在走廊尽头看见焦急站在门外的父王。

    “净空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这么做……都是我的错……”

    净空?

    那个要被认回家的弟弟吗?

    “我们还有茗儿……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为茗儿想想……”

    父王什么意思?什么叫还有他?

    难道没有弟弟了吗?弟弟不愿意跟他们回去吗?

    真好。

    没有弟弟了,娘亲又是他一个人的了,哥哥姐姐大了,他们早不和他抢娘亲了。

    可是……为什么他高兴不起来?

    娘亲难过,他也好难过。

    茗儿鼻尖酸酸的。

    他抹了抹眼眶里的泪水,咬咬牙,扭头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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