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建康九年】

    “魏池……魏大人?”

    戚媛的样子有些狼狈,魏池跳下马来:“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戚媛松了一口气:“幸好遇到了您!不好了!我和梅月上山来看花,到山顶后,那丫头说看到那边有好的花,就去采,我也没有想那样多,就让她去了,哪知道这都过了快一个时辰了,还不见她回来。我又没有带别的人,这才过来找。”

    “您一个人走过来的?”魏池看了看后面崎岖的山路:“您快上马,我带您去安全的地方。”

    “别……”

    “我去找梅月,”魏池看她不答应赶紧说:“您这样也找不到,还是我去找,天不早了,一会儿黑了更难找,您快上马。”

    益清也跟上来了,魏池把戚媛扶上马,重新往山顶上爬。走了不远果然在个岔道口看到了个小小的柴屋,应该是山民秋天守山用的。现在没有人,里面只有石头磊出来的一个灶台,还好,地上是干的。魏池退了推门:“这个屋子还算结实,这是我的书办益清。益清,你先伺候戚夫人在此等着,我去找梅月。”

    “……您?”

    您看起来也是个孩子呢!戚媛看到天色渐晚,很不放心。

    “夫人您放心让魏大人去吧,他打过仗,很厉害的。”现在益清已经很相信魏池钻山林子的本事了:“夫人也走不远,这会儿也来不及去找其他人了,还是让大人去找吧。”

    戚媛暂时也想不到其他的办法,只得同意。魏池安顿了两人后,重新上马。冬天的天色黑得早,可能也就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的,魏池望向戚媛所说的方向开始担心——因为自己和益清正是从那个方向来的,但一路上并未遇上异常啊……

    想要采花?哪来这样不着边的丫鬟啊……

    想到这些女人的小脚,魏池觉得不会跑得太远,于是骑着马跳出小路,开始往梅花特别茂盛的地方找。

    山里的夜来得更快,山风凛冽了起来。这匹马很普通,已经被劳累了一天,这会儿走山路就很吃力了。梅花这东西有和人差不多高,魏池一边喊着梅月的名字,一边还要拿手去挡着这些树枝,天越黑,就觉得这梅花越讨厌。

    “梅月!!!”等月亮浅浅的出现的时候,魏池真的着急了。现在至少也是一个时辰多了,一个小丫头能跑到哪里去呢?而且这样天寒地冻的!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了?

    连珠山虽然离京城很近,也不高,但是后山还是很荒凉的,回音来回的飘荡,显得有些诡异。魏池突然听到‘扑哧’‘扑哧’的响动,魏池只好停下来,后面果然跟了一条野狗。魏池空甩了一个响鞭后,那野狗才放弃了侥幸,跑走了。

    “可恶!”魏池狠狠的砍断了梅树的枝桠,往林子更深处走去。

    终于,在呼啸的山风中似乎能听到一点哭音,弱弱的,时断时续。魏池一边仔细听,一边往那边摸索。

    “梅月!!梅月!!!”

    远处有几点绿光,这不是该有磷火的季节,魏池突然想到了一点,拉着马往有绿光的地方过去。那些绿光飘荡了几下,时隐时现,但是哭音果然渐渐的清晰了。

    梅树斑驳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那些绿光似乎是在和魏池博弈,总是时远时近,时而跳跃。

    哭声越来越清楚了,魏池一边暗暗庆幸,一边更加留心。

    “梅月!!!梅月!!!梅月?”

    “救命!来人啊!!”

    在山坳里终于有了回应,是梅月!

    原来这地方离山路并不远,只是雪很厚,山坡边上是一株开得很妖艳的梅花,山坡边的洞可能是被积雪覆盖了,这丫头定是去采花的时候掉了进去。

    魏池拴好马,跑到坡边——还好,这洞算浅的。

    “梅月,是我!”

    “魏……魏大人!”梅月激动地语无伦次。

    “没事了,来!拉着我的手!”

    小丫头跌进来的时候崴了脚,又冻了这样久,已经没了力气,无论魏池怎么鼓励,就是用不上劲。魏池想到那些漂浮的绿点,知道再耽搁可能会真有危险,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跳下洞,把梅月连拖带拽抱了上来。

    梅月这时候早忘了男女大防,紧紧的搂着魏池的脖子不放。

    “别哭了!不许哭!”魏池不敢歇气,赶紧抱着梅月上了马——虽然要感谢这群野狼把自己带过来,不过再呆一会儿就要被吃了也说不定啊……可不希望这丫头招更多的来了。

    梅月跌进石洞的时候,晕了过去,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尽了,又冷又怕不说,脚也不能动了。梅月不知道什么是死,但是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真的是要死了。恐惧让她难以自制的大哭起来,然而很快就变得又累又困。梅月知道,在这样的郊外要是睡过去了,那就真的完了,于是只好强迫着自己保持清醒,就这样哭一会儿,睡一会儿,要不是魏池及时赶来,可能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寒冷的山风在梅月耳边呼啸,但是裹在魏池的大麾里,梅月觉得自己砰砰砰狂跳的心终于平稳了下来。

    戚媛见魏池久久没有回来,心中十分焦急。等天渐渐黑尽的时候,连益清也坐不住了。两人都愁苦的坐在简陋的柴屋里,不知如何是好。不知过了多久,拴在门口的马儿骚动起来,益清赶紧跳起来打开门。但是门口却没有人。

    “回来了?”戚媛欣喜的赶过来。

    益清毕竟在本地长大,许多事情也听说过一些,看到马儿惊恐的喷着气,他感到了不详的预感。

    “夫人,可能是有野兽。”益清紧紧的关上了门。

    野兽?戚媛捏紧了衣摆。

    这扇门其实只是几块腐朽的柴棍拼接成的,也没有门栓,益清不知所措,只得简单安排戚媛坐好后,自己紧紧的抵着门板守着。

    马儿的每一次响动都让益清觉得心情胆寒,而呼啸的山风中似乎夹杂着沉闷的呼吸,那呼吸背后不知是怎样的强大的猎手。

    终于,一阵清晰的马蹄声传了过来,益清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戚媛也紧紧的盯着他,两人都不敢说话。

    等魏池勒马的声音千真万确的响起后,益清才感到自己松了一口气,随着大门的打开,魏池混合着寒气走了进来。

    “找到了!”

    戚媛如释重负,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夫人!”梅月除了哭,什么都不会了。

    魏池把裹着大麾的梅月抱到屋子的最里面:“益清,刚才咱们没有喝完的酒还在么?”

    “在!”益清跳起来,摸出怀里的酒壶。

    “来,喝一口,你都冻僵了。”

    梅月被灌了一口酒,在剧烈的咳嗽之后,脸色终于红润了起来。

    “您也喝一口。”魏池把酒壶递给戚媛。

    “我……不喝酒的。”

    魏池笑了:“这个时候不能下山,要过一夜不容易,您一定要喝。”

    戚媛接过酒壶捧在手里,有些犹豫。

    魏池却已经转身去重新生火去了。

    魏池把火分成了两堆,一堆靠里屋,一堆靠门口:“益清,你去把马拴紧,然后多抱些柴在门口堆着,再过一会儿就不要出去了。把火看好……戚夫人,您喝了么?”

    戚媛只好打开酒壶,喝了一小口。魏池等她咽下去后,笑了:“乖,把酒壶揣好,现在我要来看看梅月的脚到底怎样了。”

    戚媛被这突如其来的乖字弄得很不好意思,但又无可辩驳……不过比起这位小大人的奇怪的夸奖,她更关心梅月的脚。

    “骨头是好的。”魏池隔着裤子做了简单的判断:“幸好,骨头断了我也不会接。”

    梅月现在渐渐的缓了过来,见到夫人好好的,心中也终于放松了。魏池还在和她说话的时候,她就已经昏昏的睡着了。

    “别叫她。”魏池制止了戚媛解披风的动作:“就让她盖我的,我不怕冷。您和她一起睡吧,我们守夜,明天早上就好了。”

    益清按照魏池的吩咐收拾好后,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早被冷汗汗湿了。他打心底里责备魏池多管闲事,让他也担心的不行。

    “大人!你终有一天要把我吓死!”幸好你去漠南的那一年我吓习惯了,要不还真是受不了。

    其实益清的年龄比魏池大两岁,但是这么久以来却逐渐养成了对他的依赖,益清只觉得,虽然是同样的屋子,同样的黑夜,但是因为魏池在这里,好像刚才的一切危险都不存在了。

    魏池看了看屋外的月亮,估计不会超过子时,夜其实还很长呢!于是决定找益清聊天,但是被折腾了一天,有担惊受怕的益清在放松下来之后,迅速就困顿了。没说两句话就开始眼皮打架,哈欠连天,一刻钟不到就歪在柴堆边上睡着了。

    “喂!喂!臭小子!”魏池咬牙切齿。

    “魏大人。”

    “您哪里不舒服?”魏池回头才发现,那位夫人并没有睡着。

    “您过来吧,门口很冷,您又没有披风。”戚媛坐了起来。

    当然不能过去,魏池知道自己必须遵守那毫无意义的‘男女大防’。

    “您比我小六岁,而且也认识了这样久了。静慈也说过,要是我早两年进京,我们也许还能认作姐弟呢。现在你我虽然身份有别,但心中却已有那样一份亲情的缘分在,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世俗的事情去在意俗夫的眼光。”

    魏池没有动:“还是守着门比较安全。”

    “过来吧。”戚媛给梅月裹了裹衣襟:“乖。”

    乖?

    魏池不好意思的笑了,想了想,有些害羞的走过来。戚媛解开披风的系带子,搭了一半在魏池肩上,又把自己怀里的软手筒强塞给他。

    其实魏池也觉得很冷,当戚媛温暖的手把他的手拽进暖手筒的时候,魏池突然觉得这暖手筒中的暖意,暖的有些让他动容。

    屋外的雪还在噗噗的落着,山里安静地只剩下柴火的劈啪声。

    “幸好这屋子里的柴火很干呢,要不益清那个家伙说不定还弄不着火。要是火灭了就不好了,虽然这里离京城近,每天人也多,但是其实还是有野兽的。这连珠山后面的山还有许多,冬天吃的少,想半夜过来偷家畜的也有。”魏池加了一块柴在火堆里:“说起来也真是奇怪,我的当年才搬进我现在那院子的时候,还有一天早上看到了一只狐狸。一开始我就在想怎么京城里面也有野物,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哪知道真是有一只。”

    “江南就几乎没有,”戚媛掏出酒壶递给魏池:“您也喝一口吧,刚才我喝了确实觉得挺暖和的。小时候我只听说有黄鼠狼之类的,别的都没有见过。当时来京城的路上,也在白云庵歇了一晚。静慈就和我说起过这山上的野狗都有不少。”

    “夫人是哪一年来京城的?”

    “算上今年,有两年了。”

    “呵呵,”魏池笑了:“如果你再早一会儿来,我说不定还真有机会认你做姐姐了呢。”

    一个披风很窄,戚媛觉得自己很奇怪,竟然会有一天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得这样近。但看他的时候,觉得他似乎并不窘迫,也不害羞,只是像个小孩子那样笑着。也许是因为他的五官太清秀了,看着像个女孩子?

    “戚夫人,你笑什么?”魏池很困惑。

    “啊……魏大人,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像个女孩子?”戚媛不知自己怎么了,竟然当真说出来了,话一出口,当然很后悔。

    魏池尴尬了片刻,拍了拍自己的脸:“这个……我真的长得很像女的?”

    戚媛赶紧解释:“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您非常有气概!只是因为长得太漂亮了而已,可能因为是南方人吧,我的家乡也有很多男人皮肤比这边的女人更白,所以也不奇怪呢。”

    魏池别过头,憋着暗暗高兴。

    “我刚才的意思是说,您长得非常……英俊,就是这个意思。”

    “我不会生气的,”魏池乐呵够了回过头来:“虽然只和您见过几次面,但是每次见到梅月都能听她说到您,所以觉得真是遗憾自己早来了几年,要不真的就能有一个姐姐了。”

    戚媛看他当真不生气,这才松了一口气,听他这样说,心中也有些高兴:“要是大人不嫌弃,现在也可以把我当作姐姐。”

    “真的?”魏池看她不像是说笑的:“那真是太好了,我自小到大都是独来独往的,到了京城认识的人都要避嫌,今天当真有这样好的事情那还真是我的造化了,我哪里会嫌弃,只要您不嫌弃就是了。”

    “我在南方老家里,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叫做戚婉,她虽然只比我大一岁,但是我们自小就在一起,她也一贯的娇纵我,我也时常想着要是有个弟弟或妹妹就好了,可惜家里再未能有其他的孩子。第一次见到魏大人的时候就觉得很亲切,刚才又能那样巧的遇到您,这也许就是静慈说的缘分吧。”

    “这个时候不该再称我魏大人了吧?”魏池把酒壶递给戚媛:“刘关张桃花树下结义,我们这是梅花树下结义,也算是很有意境了。”

    戚媛一般不用别人用过的杯子,即便是梅月这样的小女孩用过的,她也会觉得有些别扭,但是这个新认的弟弟喝水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卷着舌头的猫。

    没人会觉得猫喝过的水会变脏……戚媛接过酒壶喝了一口,微辣的酒水有些呛人,但是粮食淳朴香味让冰凉的肠胃变得暖意洋洋:“魏池?”

    “嗯!”魏池很高兴:“说起来在礼部我就冯大人这样一个朋友,如今能认您做姐姐,倒是亲上加亲,皆大欢喜了呢。”

    说到冯世勋,戚媛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魏池的笑僵在脸上,屋外的风呼啸得很厉害,当没人说话的时候就更加难以忽略那撕心裂肺的呐喊。梅月受了这样多的惊吓之后睡得很沉,起伏的呼吸声听起来倒是一种安慰。

    “这……”魏池从不想插手别人家的家务事,不过这一次,他还是决定冒险要劝劝这个被她当作姐姐的女人:“就我和冯大人相处的感觉来看,他并不是个坏人。说实话……也许您不会信,其实我也不能容忍三妻四妾的生活。但是那只是我,也有很多人三妻四妾处得很融洽的。就说您吧……您也和同父异母的姐妹处的很好啊。有些事情我的确不了解……不过冯大人是个好人,也许有很多是不得已的……”

    戚媛叹了一口气:“这些事情不说也罢,都是不重要的,我进京能够结识您,看看静慈师父就很满足了。”

    “其实,我一直觉得您误会冯大人什么了,我们旁人看来,他对你是很有心的。”魏池突然闭上了嘴,因为她看到戚媛用一种特别无奈的表情看着她,而这种表情,比她今天在山上遇到她的时候还要无奈。

    戚媛想起刚才自己搂着梅月,止不住的流泪……粗略一算,自己也有十年没有哭过了吧。难不成是今天引出了哭的瘾?

    戚媛偷偷拿大麾蹭了蹭自己的脸:“不过是些可笑的往事。”

    “也许真的是可笑吧,不过您认为我也会笑您么?如果您真的不说,我的确很难理解为何您和冯大人之间会有这样的间隙,我……虽然只和您有几面之缘,但是我知道,你是个好人。”魏池想起那盏白色的灯笼:“冯大人……有这样高的修养和学识,为人也是彬彬有礼,我当真想不通,你们之间有什么是不能交心的。如果您刚才把我叫您的那句姐姐当真的话,怎样的事情算是不能说的呢?其实我很羡慕您,能拥有一个家庭……如果我也有机会有家的话,我想我愿意牺牲一切。”魏池顿了顿:“我不相信有跨不过去的坎儿。”

    两人沉默了许久,戚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似乎一个很长的故事,但是其实也很简单。我因为父亲的官职,在江南那座城镇中也算是有些名气。正是因为有了些名气,当时时任江苏总督府的李大人代他侄儿来向我家提亲。他家侄儿是外家的,家中境遇不是太好,但是因为这位独子天资聪慧,所以多次得到了李大人的赏识。这个人就是冯世勋,那时候他已经中了秀才了,我父亲也单独见过他,觉得他一表人才,心中非常的满意……后来,这亲事就定下了,不巧的是冯世勋听说我的样貌在那座小城中算是有些名气,于是专程骑马过来探访。您也知道这探访的含义。”

    魏池点点头,这探访,当然是那种探访。

    “不巧之巧,冯世勋趴在我家的院墙上看到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姐姐——戚婉。我姐姐她……小时候得过重病,高烧不退。后来命是保住了,但是……脸却歪了。那冯世勋以为看到的人就是我,所以回去之后立刻要求退亲……这些我当然是不知道的。也不知道他家是做了怎样的考量,最终这婚事还是成了。大婚的那一夜,他在案桌边睡了一夜,第二天就独自去拜了双亲上京去了,于是也就有了后来的冯探花。”

    魏池倒吸了一口气:“可……可这!”

    “哼!”戚媛冷笑了一声:“我感谢苍天有眼,不是我姐姐要嫁给她,凭她那样一个善良单纯的人要是真落到这样一个地步,不知要怎么才能活呢!呵呵,曾经被冯世勋那样鄙夷的女子,现在活得比他房里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幸福!”

    “冯大人那时候应该也还年轻,这……”魏池有些词穷:“估计也是少年的义气之举。”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这样一个人,”戚媛冷冷的说:“我有十年的时间充分的了解他。我根本就不稀罕他的垂怜,也看穿了他可笑的虚伪。他对您很和蔼吧?他对任何人都很和蔼,包括八年后才到京城的我,当我们第一次真正见面的时候,我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然后他亲切的上来搀扶我和我行夫妻的礼仪,就像我们之间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魏池突然感到不寒而栗。

    “他不敢和我独处,也勉强留给我三分面子,因为他害怕我把他大不敬的事情说出来。他把我留在京城,那是因为我能给他荣誉,他把许小年留在身边,是因为她能给他酒色,他娶了廖秋水,还娶了这样多的小妾,是因为她们清白,可以给他留子嗣。魏池……拥有这样一个家,是值得被羡慕的么?”

    冯……世勋?

    魏池突然觉得这样的一个人变得遥远而陌生。

    “呵呵,”戚媛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第一次说起这些,也弄得你不痛快了。我现在活得很好,认识了你这样的弟弟,还有静慈师父,还有梅月。那些过去的就当她过去吧,那些要气恼的,就让她们气恼去吧。我还是很快乐的。”

    那一夜的红烛那样明亮,照耀着整个房间,十六岁的自己紧张的坐在喜床的边沿,心中也算是欢喜吧?那种所有少女都拥有的,迷茫的,慌乱的欢喜。但是当红烛燃尽,黑暗侵蚀了一切有被晨曦剥开的时候,自己惶恐的扯开蒙着的喜帕,不知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别人做错了什么。

    第二天,那位素未谋面的丈夫就匆匆的逃到了京城,而自己还在善意的猜测他是不是有了自己的心上人。

    一切都是被喜帕蒙蔽了的可笑闹剧啊……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渐渐明白了一切,渐渐明白得越多,就越觉得这出闹剧可笑至极。这位喜欢美人儿的‘夫君’到了京城高中之后就迅速娶了一位青楼的名妓。读着那人写回来的参杂着甜言蜜语的家信,戚媛是真的当真觉得是别样的乐趣了。然后就是八年,到了京城,看他一本正经演戏的脸,戚媛几乎有几次要忍不住笑出来了。

    十年,第十个年头,自己以为会找不到梅月,会被冻死在山上。然而现在还有一间柴房,一堆篝火,还有一个‘弟弟’递过来的酒。戚媛打开酒壶的盖子,又浅浅的抿了一口,冰凉的酒水沾上了大麾中的温度,变得不那么刺人了。

    “我姐姐嫁给了我们家当地的商人,她家是做绸缎生意的,每年都要织出好多匹丝绸。如果卖往内地,就是三两银子一匹,若是能够走海运,那会卖到八两银子一匹!姐夫是个很勤恳的人,又很体贴,他管着作坊,让他妹妹管着家里用度,我姐姐管着帐。五年前,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世了,一家上下都高兴地不得了,三年前,小妹妹招了上门女婿,今年也有喜了。姐夫没有功名,是个实在人……”

    “睡一会儿吧。”魏池帮她拉紧了大麾的带子。

    “我不想睡,我想我的姐姐……姐夫……魏池……谢谢你……真的非常,谢谢你……”戚媛觉得心中有很多话,很多话,想在这一夜里统统说出来……但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睡意来得如此沉重,而自己的意识第一次如此不堪一击。

    终于,当她感到自己脸上的泪水被冰凉的手指抹去的时候,思绪停止了交叠,混合着叫嚣的山风往远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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