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云苑的门口依旧是一副对峙的局势,容三爷站在院子外边,正对着里边骂骂咧咧,而秋华站在门槛上,寸步不让的看着容三爷,也不与他争辩,只是让身后的丫鬟婆子将棍子握得更紧些:“祖父说过,只要父亲再来随云苑胡来,只管打便是!”

    容夫人风风火火走到随云苑门口,看到儿子缩在门外不敢进去,里边婆子们手里拿着棍子,不由得吃了一惊,往容三爷身上打量了一番,见儿子没有吃亏,这才放下心来,伸手指着秋华便骂:“你的书是白念了不成?家里花了重金请李娘子来教你礼仪,这下倒好了,竟然拿棍子对着你爹!”

    秋华朝容夫人行了一礼道:“正是因为秋华念了书才这样做。(小说文学网)祖父吩咐过,若父亲再来随云苑吵闹,只管拿棍棒将他赶出去,长辈的话,秋华自然要听从,否则便是大不孝。”

    容夫人气得脸都有些歪,跳着脚道:“这随云苑你父亲自然能顺意出入,哪来的吵闹之说?我是你的祖母,也是你的长辈,我现儿便让你把棍子收起来,你听是不听?若是不听,那你也是大不孝。”

    秋华瞥眼见着父亲忽然缩了缩脖子,心里便知定然是祖父赶了过来,这才放下心来,笑着朝容夫人行礼道:“孙女当然要听从长辈吩咐。”转脸朝丫鬟婆子使了个眼色:“将棍子收起来罢。”

    容夫人见着秋华虽然对她微微的在笑,可依然能见她眼底的一抹倔强,穿着一套绿色的衫子站在那里,婷婷而立,仿佛一株小小的松柏般挺得笔直,心里很是不欢喜。这个孙女真是个扫把星,自打她出生,老三便没过上什么太平日子,不仅如此,她还克死了自己的金孙,早知如此,花些钱让稳婆将她溺毙了才是正经!

    容三爷见着母亲赶过来,心中还欢喜了下,可转眼便见到父亲的身影,整个人不免泄了气,原先打好的腹稿立时不翼而飞,只是缩在容夫人身后,眼睛直往地上瞟,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容老爷走了过来,也不看儿子,只是走到秋华面前慈祥的问道:“秋华,跟你母亲说,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将养着身子才是正经。”

    听了这话,秋华心中一暖,泪盈于睫,哽咽道:“祖父,你便答允了母亲罢!”

    容老爷叹了一口气,摸了摸秋华的头发:“她和离以后,孤身一人出府,又如何生存?她身子这般弱,总要人贴心照顾不是?在容府虽不夸锦衣玉食,可终究还是有人照看她,衣食住行,样样说得上是过得去,还算丰足。”

    秋华含泪摇了摇头,心里感激祖父体恤,可母亲要的不仅仅是简单的穿衣吃饭,更重要的是她要摆脱这沉重的精神负担,在容家再这么呆下去,她用不了多久便会郁郁而终。上次听说父亲曾向容太后请求,母亲死后便将贾姨娘扶正,若母亲不死,还不知道他们又会想什么恶毒法子让她受刺激呢。

    钟大夫说了,母亲这病其实并无大碍,只是郁积于心,只要能心里舒畅些,好生将养,自然也会痊愈,可在这容府里呆着,她绝不会有痊愈的那一日。想到此处,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朝容老爷磕了几个响头:“秋华又如何不想在母亲身边尽孝?可母亲这身子却是再也受不得刺激了。方才父亲跑到随云苑来叫嚣着要休妻,若是母亲听到了,还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呢!钟大夫说过,母亲是再也受不了一丁点刺激了,可是父亲……”说到这里,秋华泪如雨下,一堆话堵在喉咙口,却被那满腔的愤怒压着,再也说不出话来,只会呜呜咽咽的大哭了起来。

    听着秋华这般说,容老爷转过脸来望向容三爷,厉声喝道:“你这畜生,书娘哪点不好,你竟想到了休妻?七出之条她犯了哪一条?”

    容三爷本来还在畏畏缩缩,听着秋华将他要休妻的事情揭露了出来,索性横下心来破罐子破摔的喊道:“恶疾,去。她季书娘终年卧病,难道不是恶疾?我又为何不能提出休妻?父亲为何要如此护着那季书娘,她不过就是一位故交之女罢了,难道能亲过我这个做儿子的不成?”

    “毓儿说的是!”容夫人此时也站到了容三爷身边为他鼓劲:“若是用七出之条来衡量,她季书娘是该被休!”

    “你们母子俩是早就商量好的?”容老爷气得全身都在发抖,休妻,以后书娘还要做人吗?出了容府便会被千万人的唾沫星子淹死!旁的被休的女子还能回娘家,可书娘又能去哪里呢?容老爷闭上眼睛,心里很是哀伤,没想到自己一片苦心替儿子求来这位才情上佳的女子,最后却让她落到了这个地步!

    “祖母,父亲,你们两人说得不对!”秋华止住哭声站了起来,擦了下眼泪,眼睛里边似乎有怒火喷出:“七出之条原出于汉代《大戴礼记》,妇人七去:不顺父母,为其逆德也;无子,为其绝世也;淫,为其乱族也;妒,为其乱家也;有恶疾,为其不可与共粢盛也;口多言,为其离亲也;窃盗,为其反义也。”停了停,秋华望了下站在一旁,眼中满是鼓励的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微微一笑,大声而响亮的说:“听闻父亲幼年不喜诗书,文墨不通,故而对这七出之条都不能很好的了解,只顾自己断章取义便拿来想套到母亲身上来,可见读书识字,通情达理是顶顶重要的。”

    容三爷听着秋华这般损自己,暴跳如雷,指着秋华便骂:“谁告诉你说我幼时不通文墨?你、你、你,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竟然敢骂你爹!”

    秋华只是冷冷的看着他,眼中露出一丝不屑,没有开口说话,站在容大奶奶身边的春华此时却开口了,点着头应和着秋华的话道:“李娘子教过我们这个七出之条的意思,恶疾并不是指三婶娘这种卧病在床的情况,《大戴礼记》特地将恶疾标注,与其不可与共粢盛也,三叔,你知道这话的意思吗?”

    夏华在一旁细声细气道:“三叔多半不知道,我来解释下罢,那意思便是说因为生的病太厉害,或者太奇怪,不能与家里人一起参加祭祀,这种病才叫恶疾。可三婶娘每一年都有参加祭祀,哪里能用恶疾的由头来休弃她?”

    容老爷听三个孙女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心里头总算舒畅了一点,看着容三爷耷拉着脑袋站在那里,厉声怒喝道:“畜生,书娘嫁了你真是糟蹋了她!也罢,既然你都横了心想要将那贾姨娘扶正,那我便做主让书娘与你和离!”

    容老爷说完这句话,心里一阵难受,自己百年之后,如何有脸去见故人!只是与休妻来比较,和离是一个好一些的选择。书娘若是被休弃,出府后日子不好过,秋华和嘉徵也要大受影响,不如就答应她和离出府罢,免得她在这里受气。

    院子门口吵得热热闹闹,谁也没有注意到季书娘已经从里边慢慢的走了出来,当秋华听到响动时,发现母亲就站在自己身后,不由得惊呼了一声:“母亲,你怎么出来了?”

    季书娘脸色惨白,朝容老爷和容夫人吃力的弯下腰去行了一礼:“多谢公公婆婆答应书娘和离的要求。”

    容夫人嘴巴咂了两下,还想说些什么,可见着容老爷那严厉的眼神,不由得打住了话题,骨笃着嘴不再开口。容老爷望了一眼枯瘦如柴的季书娘,满脸愧疚:“书娘,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得你周全。”

    季书娘摇了摇头道:“书娘不怪公公,只怨书娘命不好。”她的眼神落在了秋华身上,含泪道:“公公,还请好好照顾秋华,不要她被旁人欺负了去。”

    容老爷站在那里百感交集,这个旁人指的是谁,他心里自然有数,看着秋华闭紧了嘴唇站在那里,一双眸子清冷,暗自想着,无论如何他也要好好的保护着书娘的这点骨血,不能叫她吃了亏去。

    容三爷见休妻的要求被驳回,却答应了季书娘的和离,也不再开口,反正只要她走了便好,将三少奶奶这位置替表妹腾出来便行,想到此处还颇为开心,以后便能名正言顺的问表妹要银子花了。而站在一旁的容夫人却有些着急,老爷哪能就这样轻易答应了呢,和离和休妻那可是有天壤之别,和离还能提出些条件来,少不得要带走些东西,况且这珍珑坊她季书娘好歹也要交出来才能走罢?

    “老爷,和离可不是一句话,还得写上条款,双方和中人皆在契书上签了名儿,这才能算了结,咱们也别光站在门口说话,赶紧到随云苑里边去商量下具体细节罢。”她转身吩咐沈妈妈:“赶紧坐马车去将二太爷接过来!”

    秋华听着祖母这般说,心里自然知道祖母的眼睛已经瞄准了珍珑坊,可上次族里的契书写得清清楚楚,这珍珑坊归母亲和她所有,难道祖母还弄些什么把戏出来不成?她闭眼想了想容二太爷,通过几次和他打交道,她觉得容二太爷算是一位正直的长者,再加上祖父在场,应该再怎么样也翻不了盘。

    众人一并涌入了随云苑,季书娘被婆子扶着坐在了椅子上边,替她盖了一床薄薄的毯子,日头已经快到中天,和煦的阳光照在她脸上,苍白的肌肤里边竟然还有一丝丝红润,秋华见了心中一动,看起来母亲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和离了,这样很好。

    前院靠墙有一张大桌子,是秋华姐妹们练习写字画画用的,李妈妈将那桌子端到了前院中间,又搬出些凳子来,大家围着桌子团团而坐,松砚研好墨汁,容老爷亲自动手写起了和离的契书:“书娘,你有些什么要求,只管提。”

    “我别的愿望没有,只希望秋华和嘉徵能够继续住在随云苑,不要有人欺负他们。”季书娘坐直了身子,满眼含泪的看着容老爷:“书娘真的什么都不要,只愿秋华和嘉徵能平平安安长大成人。”

    容夫人听了这话大喜,赶紧催促着容老爷道:“既然书娘什么都不要,你就快些写罢!”

    容老爷叹了一口气,想了想便动了笔,容夫人站在旁边看着那单子上的字越来越多,不由得脸色不虞:“书娘不是说了她什么都不要,为何老爷还写这么多东西?”容夫人低头看着五万两银子、随身仆妇若干之类的字样,只觉得被人勒紧了喉咙,寒碜得慌:“老爷,你……你是要将整个容家的库房都倒腾空了不成?快快停手罢!”

    容老爷厉声喝道:“无知妇孺,休得啰嗦!容家亏欠书娘的太多了,岂止是这点东西能补偿的?我写这些出来,也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容夫人锱铢必究

    其实容老爷在和离契书上写的那些东西实在不多,金玉坊在大周十多家郡市都开了分号,就京城里头那家分号,去年缴来公中的就有十来万两银子。可容夫人是个小气人,素来只喜欢瞧着银子进来,若看着银子出去便会心疼不已。

    去年容家修缮省亲的园子花了三十多万两,容夫人看着那账簿子险些要晕死过去,找着容老爷还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只是太后娘娘来住几日而已,哪里用得着如此铺张浪费!”

    容老爷气得满脸发黑,也不搭理她,将账簿子扔回给容夫人道:“你只需管着日常嚼用便行,这外边的大事可不需你插手,你将老三安cha进去管着那材料采买的事情,若不是我及时将他换了,还不知道这园子能不能按时修好!”

    容夫人心疼着幺儿,趁着家里装修园子的时候将容三爷派了去管着那材料采买,容三爷自然不肯放过这个赚钱的好机会,光只是石料采买这一块,他便狮子大开口的赚了五六千,等那石料运过来,做事的石匠都找到容老爷辞工:“这石料如此差,我们也怎么能做出贵府要求的效果来?我们做不下这活了,还请容老爷结算了我们这几日的工钱,准我们回去!”

    容老爷听了大惊失色,跑去工地一看,那些石匠的话果然不假,摆在那里的石料一看便知是劣质的,用锤子凿了下去,即刻间纷纷扬扬的起了一堆粉末来,便是他这个门外汉也知道这些石料实在不和用,无论是硬度还是纹理都与优质挨不上边。容老爷大怒,查了下去才发现原来是容三爷中饱私囊,用优质的价格进了那些劣质货,气得容老爷将容三爷赶出了容府,要他宿在胭脂铺子,园子没装修好不许回来。

    容三爷赚了五六千,也不害怕没地方去,在牡丹阁里边倚红偎翠,一直住到过小年才回家,走的时候那飞絮还抹着眼泪十分不舍,容三爷安慰了她几句,说过年以后再来看望她。五六千两银子捱不了多久,到四月份的时候便见了底儿,牡丹阁那边不能再去,所以容三爷便想着要将贾安柔快些扶正,也好名正言顺的到她手里拿银子。

    “老爷,书娘一个月的月例不过十两银子,一年一百二十两便够了,你这契书上写着五万两,未必她能活四百岁不成?”虽然被容老爷怒斥了一顿,可容夫人究竟心疼银子,还是斗胆开口了:“给五千两银子便顶天了!”

    容老爷很是不悦,望了一眼在旁边急的跳脚的容夫人道:“月例只是给书娘零用,饭米伙食不还是从公中支取银子?还有丫鬟婆子的月例难道就不要算了?况且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书娘嫁到容家来是什么模样儿,现在却被这孽子气出了一身病来,这五万两银子能买回书娘康健的身子不成?只不过是我们容家一点补偿罢了!”

    季书娘在旁边听着容老爷和容夫人为她的事情起了争执,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挣扎着站起来道:“不用拿这么多银子给书娘,只消将松砚秋云李妈妈和那厨娘王嫂赐给书娘便足矣。”她望了望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心想若是自己真带了五万两银子走,多多少少会影响到两位妯娌,毕竟这钱现在是公中的,可到分家的时候,她们便会吃亏些,每人少分一万多两呢。

    容夫人听了这话满心欢喜,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儿:“书娘,你真是个明理的孩子!这话说得再好不过了!老爷,书娘自己提出来只要几个丫鬟仆妇,你就允了她罢!”看着站在书桌不远处的大媳妇和二媳妇,容夫人心里奇怪,按着大媳妇那性子,肯定要来争上一争,可现在她怎么就连一个屁都不放了?这可是五万两银子,不是五两!想到此处容夫人朝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笑了笑:“既然书娘自己有请求,咱们当然要答应她,老大媳妇,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容老爷却很是固执,摆了摆手道:“书娘,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在容府里边,缺了什么边可以直接去公中支取,可出了府门没银子,你便会发现寸步难行 。你身子如此弱还需要大把银子好生将养呢,且为自己着想!”

    容大奶奶看着那一脸苍白的季书娘,知道她是在为自己和容二奶奶打算,于是赶紧走过去将季书娘按回椅子里边,捡起地上的薄毯给她盖上:“书娘,你便别想这么多,听公公的没错,出了府你才知道日子的紧巴。”

    容二奶奶也跟着走到了季书娘的身边,将手放在她肩膀上,朝她笑着点了点头,温温柔柔的说:“给你,你便拿着,有了银子防身什么都不怕。”

    淡粉色的杏花从枝头飘落,季书娘膝盖上那条毯子上不多时便落满了粉白的花瓣,微微的风渐起,那花瓣便上下飞舞起来,模糊了她的视线,眼里有泪水盈眶,感激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道谢才是。

    容老爷见两个媳妇如此通情达理,心里也是欢喜,暗暗下定决心,今年过年的时候,非得找个岔子叫夫人将账簿子交出来给老大媳妇才是。夫人生性吝啬,年纪越大便越发糊涂,上回竟然让老三去管着采买的事儿,差点坏了大事!都到这把年纪,不如含饴弄孙,享享天伦之乐也就够了。

    “钟毓,书娘,你们来这上边签个名儿!”容老爷看那契书的墨汁已经干了,唤了容三爷和季书娘过来,让他们签字。一旦落了笔,那五万两银子可就长着翅膀飞走了,容夫人望着那几页纸,心里边就像有谁拿着刀子在割她的肉一般,十分的难受。

    “老爷且慢,二叔还没过来呢,总归得要让他来看看罢!”容夫人似乎溺水的人捞到了一块浮木,勉强在苦苦支撑。容老爷望了她一眼,淡淡说道:“那就等等罢。”这和离,分的是长宁侯府的私产,和族里又没有关系,二叔过来也不会有多大的变动,夫人真是太小气了些,这五万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众人于是无事可做,随云苑里一片宁静,李妈妈用个茶盘端了热茶过来,每个人捧着一个茶盏在手里慢慢喝着,院子里只听到喝茶的清响和几声鸟鸣。这时外边传来又急又快的脚步声,大家抬眼望了望门口,就见容二太爷已经走了进来。

    容三爷站在最外边,才弯腰行礼头还没有抬起头,背上就挨了一棍子,容夫人见着儿子被打,十分心疼,但却不敢朝容二太爷抱怨,只能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一张脸拉得老长。容二太爷放下拐杖,摸了摸颤巍巍的白色胡须,一口一个“浪荡儿”的将容三爷骂了个够,转脸看着容夫人满脸不高兴的模样,不由分说又将容夫人劈脸骂了一顿,只说她从小没好好教养着,容三才会到了这个地步。

    容夫人满肚子火又发泄不得,只能唯唯诺诺应着,委屈的指了指桌子上的那几份契书道:“二叔父,你可看清楚了,这是她季书娘要和离!可不是我们钟毓休妻!”

    容二太爷一脸愕然,望了望沈妈妈道:“不是说你家三爷要休妻?”

    沈妈妈直着脖子喊道:“三少奶奶有恶疾,当然是要休妻!方才我和夫人过来时,听着三爷喊着要休妻,还有这么多丫鬟婆子听着呢,准准的错不了!”沈妈妈素日里碧芳院的银子拿得多,自然心里偏向着贾姨娘,休妻与和离相比,自然是休妻更有利于碧芳院,所以尽管听着容老爷准了季书娘的和离,她去容二太爷家里说的却是休妻,一心巴望容二太爷能来给容三爷撑腰。

    秋华在旁边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这沈妈妈还以为容二太爷会站在父亲一边不成?虽然相对于容二太爷来说,父亲才是血脉亲人,母亲只是个嫁进容府的外姓,可凡事躲不过一个理字,父亲的所作所为,容氏家族谁人不知?只要生了眼睛的,个个都为母亲惋惜,只是不好当面责骂父亲罢了。

    除了一个理字,世上最亲的还有一个“礼”字,自从珍珑坊归属由容二太爷判定了以后,逢年过节秋华便给容二太爷送了厚礼,到处搜罗了别致的砚台笔洗送了过去,容二太爷看着心里便很舒服,虽然都不是什么太值钱的物事,可毕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所以于情于理都站在了季书娘这一边。

    现在听说是季书娘自己提出和离,容二太爷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起来自己也不必为难了。他走到桌子面前捡起那契书看了看,认得那是大侄子的字迹,知道是侄子在替媳妇拟定的契书,于是一条条的看了下来,不住点头道:“本该如此。”

    容夫人见容二太爷来了以后事情也没什么变化,眼见着这契书便稳稳当当的要签了,心疼不已,赶过来急急忙忙道:“既然容家给了书娘这么多东西,那珍珑坊总该归了容家罢?”

    容二太爷奇怪的瞥了一眼容夫人:“珍珑坊是季书娘用陪嫁开的绣坊,这与容家有什么关系?为何要归了容家?”

    容夫人刚想顿足捶胸,转念想着容二太爷是长辈,可不能在他面前撒泼,只能低声下气说道:“若是季书娘以后嫁了别人,那珍珑坊不是让别人占了便宜?她身子这么差,如何能去经营?这个珍珑坊可都是秋华尽了力气打点的,自然是容家的产业,怎么能归了旁人?况且上次那契书里还写着每年要交容氏族里一百两银子,若是她改嫁了,又到哪里去讨要这一百两银子?”

    容二太爷听容夫人七拐八拐的讲了些理由,似乎也颇有几分道理,望了望容老爷:“英铣,你又如何看待?”

    “二叔,这珍珑坊乃是书娘的陪嫁置办,即算是她那铺子每年能赚十万八万两,也与容家无关!她愿意给谁,那也是她自己的事情,我们无权置喙。”容老爷见着夫人那紧张的脸色,心里有些郁闷,若是娘家的陪嫁也要拿出来充公,那容夫人自己几个铺子又怎么说?

    容二太爷想了想,脸上也露出微笑来:“英铣说的是,这铺子既然是书娘的嫁妆置办,容家哪有觊觎的道理?没由得被人指了背皮骂,说咱们江陵容家合伙来欺负一个弱质女流。咱们给不能给皇上和太后娘娘丢脸!”

    季书娘此时却开口了:“二太爷,公公,我季书娘有话在此,秋华是我唯一的孩子,我的东西不给她又给谁去?这珍珑坊我悉数全部交给秋华,婆婆也不要疑心我会将这铺子带到谁家里去。”

    容老爷望着季书娘那苍白的面孔,心里有些不忍,夫人这分明是想要着要从书娘手里扣下珍珑坊来。书娘出府以后总得要有个来钱的铺子,怎么能将珍珑坊从她手里拿走?

    容二太爷听着季书娘这般表态倒也觉得公允,这珍珑坊虽说是季书娘的嫁妆置办的,可毕竟每年还得缴纳容氏家族一百两银子,现在就这铺子交给秋华,那也意味着这一百两还是会每年照给的。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山阳季家养的好女儿!”提起笔来在契书上又加了一条,珍珑坊归到山阳季氏之女容秋华名下。

    于是当下喊了容三爷和季书娘过来,让他们在契书上签了名,一式四份,容三爷和季书娘每人拿了一份,第三份由容老爷拿了送去江陵府存底,第四份则由容二太爷拿去族里存着,这也是改族谱的依据。

    容夫人见着那笔落了下去,不由得身子晃了晃,心疼得几乎要晕了过去,容老爷不紧不慢的吩咐沈妈妈道:“还不赶快扶着你家夫人!”

    沈妈妈也唬了一跳,赶紧搀住了容夫人,就听容老爷在那边对季书娘说道:“好孩子,嫁进容家十多年没有过上一天安生日子,是我对不住你,不该聘了你来做媳妇。”略微停了停,容老爷的语气懊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这也是咱们没有做亲人的缘分。李妈妈,你跟了夫人去取五万两银子的银票过来,我在这里等着。”

    容夫人听着“取五万两”这几个字,眼前一花,终于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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