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夹杂着雪花末子卷了进来,屋子里边不由得立刻便冷了几分,贾安柔皱眉望向立在门帘处的易妈妈,有些不快:“妈妈有何事情?”

    若不是姨母派了来碧芳院的,她才不会如此给脸。(小说文学网)这易妈妈每日里做事儿少,歇息得多,碧芳院里的小丫鬟们都讨好她,端茶送水阿谀奉承,这易妈妈的日子过得比她这个当主子的还要好呢!

    易妈妈笑着走近了几分,朝贾安柔行了一个礼儿:“这件事本来也不该来吵扰着三少奶奶,只是我现儿是碧芳院的人,只能先和三少奶奶说说,若是越了三少奶奶向夫人去说,恐怕不合规矩。”

    贾安柔心里憋着气,这易妈妈将姨母抬出来究竟是什么意思,莫非还想先压着她不成?她冲着易妈妈笑了笑:“妈妈有什么事儿便说,不必如此客气,我能帮得上忙的,自然不会不理睬。”

    “那便先谢过三少奶奶了。”易妈妈抬起头来笑得十分舒坦,一张脸被窗户外头的雪色衬着似乎还发出光来:“我那小儿子今年十八了,还未曾婚配,本想着报了名字去大少奶奶那里等着府里头给指人的,不想他早些日子和我说看中了随云苑里的飞红,非她不娶,在家里催着要我开口去替他讨人。我和四小姐不熟,自然不好开口去问,想着她总归是三少奶奶管着,所以想请奶奶替我去说说看。”

    贾安柔惊诧的望了易妈妈一眼,脸色有些为难:“妈妈,你也知道我和四小姐素日里来往不多,我去说未必她会同意。”

    易妈妈搓了搓手,一张脸上满是焦急:“三少奶奶,你总比我们面子要大,你就帮个忙罢!我那不争气的小四,早几日在角门那边遇着了飞红便像中了邪一般,回来心心念念的便要娶她。三少奶奶,我们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在容府的下人里边也算是家境好的了,飞红嫁进我们家,也不会亏待了她,只要她答应,我出钱打一套银头面给她!”

    易妈妈的男人是容夫人拿私房开的铺子里边的管事,每年在里边还能捞些活钱来,家底颇为丰厚,易妈妈口中的小四乃是她最小的儿子,帮着父亲在容夫人的铺子里头跑腿,因为在家中是老幺,自幼便有些娇惯。那日进园子替容夫人送银票,在角门处遇着飞红,见她生得水灵,撩拨着说了几句话,飞红简单的答复了几句便闪身出了角门往珍珑坊那边去了,只把那易小四放在了一旁,头也不回。

    易小四向看角门的婆子打听了飞红的名字,回家茶不思饭不想的,唬得易妈妈没了主张,那小四才向易妈妈说起这事儿,易妈妈听了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忧愁。儿子想娶亲了这自然是一件欢喜事儿,可愁的却是他竟然想娶随云苑那个飞红。她去碧芳院也不少日子了,亲眼见过飞红那丫头的伶牙俐齿,怕娶了回来连自己这个婆婆都压不住,心里自然有些不愿意,可经不住儿子哼哼唧唧,所以还是来求贾安柔给她去说说。

    贾安柔本来还想推托,身后林妈妈轻轻拉了下她的衣裳,贾安柔会意,朝易妈妈点了点头道:“我去试试看,有什么消息自然会让你知道。”

    易妈妈喜得眉毛都飞了起来,朝贾安柔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贾安柔回头望了一眼林妈妈,见她满脸笑容,不由得奇怪:“林妈妈,这事儿有这么值得高兴?不就是易妈妈想娶个儿媳妇进来?”

    “奶奶,咱们不正想着收买随云苑的下人?这不是个送上门来的好机会?”林妈妈站在贾安柔身边,微微的笑:“那飞红是四小姐的贴身丫鬟,能收买过来自然是最好不过了的事儿。”

    贾安柔听了心中一动,可又觉得犯难,飞红对秋华可是一心一意,她怎么可能被自己收买呢?望着林妈妈那兴奋的神色,她摇了摇头:“妈妈,这飞红可不是盏省油的灯。”

    林妈妈笑得格外舒畅,弯腰附耳道:“奶奶,未嫁的丫鬟自然向着自家姑娘,可是嫁了人,当然会向着婆家,谁还会全心尽力的对主家?飞红现儿还没有成家,等着成家了,女生外向,定是想要为自己的小家做打算,这个错不了。”

    “妈妈说的对。”贾安柔站了起来急急忙忙的往外走:“我现儿就去随云苑寻淑华回来,顺便和飞红说下这事儿。”

    走到随云苑,淑华正在一旁坐着吃糕点,秋华依旧在临帖,飞红站在一旁研墨,书房里静悄悄的一片。贾安柔笑着向淑华招了招手:“你也不向你妹妹学着些,还是这般偷懒好吃的,也不怕嫁到婆家去会有人笑话你!”

    秋华蹙了蹙眉,这位三少奶奶最近怎么动不动就提婆家的事儿,她和淑华离十二岁还有两年呢,她便嘴巴上把不住门般说这事,难道就不怕祖父知道了会责备她?

    “秋华,我带淑华回碧芳院了,叨扰了好一阵,该回去用饭了。”贾安柔笑眯眯的牵了淑华的手往外走,到了书房门口又停住了步子,回头望了望低头写字的秋华。朝站在她身边的飞红笑了一笑:“飞红,你也该替着你家姑娘来送我到门口罢?”

    飞红撇了撇嘴,拍了拍手走到了门口:“既然三少奶奶这般看得起我,飞红不敢拂逆了三少奶奶,自然要替我们家姑娘送客的。”

    贾安柔被飞红这不软不硬的话膈应了一把,一个小小的丫鬟竟然也敢这般和她说话!只是想到林妈妈的劝告,贾安柔放下心头的怨气,依旧朝飞红笑得甜蜜,拉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说着话:“飞红,你这么个机灵的丫头,我看着都爱,难怪那些男人见了都为你神魂颠倒呢!”

    飞红不落痕迹的将手从贾安柔手里抽了出来,朝她微微一笑:“三少奶奶说笑了,飞红又不是那青楼里的姐儿,怎么会让男人为我神魂颠倒呢。”

    贾安柔望着飞红清亮的眼眸,一时语塞,想到林妈妈和易妈妈说的话,她还是放下了身段来低声笑了笑:“飞红,我一时用词不当,你可别放到心里头去。今儿我特地寻你出来是有件喜事儿要和你说呢。”

    飞红冷冷一笑,这位三少奶奶终于要将话题儿点了出来,她侧脸望了望门口,站住了身子:“三少奶奶说说看,究竟是件什么喜事儿,也让飞红听了欢喜下。”

    “易妈妈的儿子看上了你,想要娶你呢!”贾安柔脸上的笑容真是怎么也止不住:“易妈妈可是夫人面前的得意人,她男人又替夫人管着铺子,家境是不用说的了,她那儿子长得也一表人才,你们俩可是天生一对!”

    本以为飞红听了这话该是眉开眼笑点头同意,可贾安柔惊愕的看到飞红脸上的浅浅笑容忽然不见了,俏脸板得紧紧,一双眼睛锐利的望向了她:“三少奶奶,多谢你的好意,若是飞红想要嫁人,我们家姑娘自然会帮飞红安排,这便不劳烦三少奶奶了。”她伸手将随云苑的门打开:“三少奶奶,这路滑雪重的,你好些走着仔细别摔着了!”

    林妈妈在旁边听了飞红的话也是惊讶,这丫头怎么便如此牙尖齿利?有人给她牵红线这可不是一件好事?为何要做出这样的神色来?见贾安柔站在那里,脸上看着神色便不好了,林妈妈赶紧走过去一步将飞红扯到一旁,低声劝道:“三少奶奶可是一番好意,易妈妈的儿子那可是一千个好,这门亲事真真是难得的,能嫁了他那可是上辈子积了德!我知道你年纪轻,听了这话觉得有些臊得慌,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到了什么时候便该做什么事儿,飞红你是个聪明孩子,自然会好好掂量不是?”

    飞红一只手叉到腰上边,一只手扶着门槛儿,冷笑着觑了林妈妈一眼:“林妈妈,你将那易妈妈的儿子说得这般好,那你去嫁他便是!”

    “我若是年轻,保准也想嫁!”林妈妈一张老脸也红了一半,被飞红气得喘气都有些不匀称:“你不要仗着自己受你们家姑娘宠爱,便无法无天了!老实和你说,来问你愿不愿意嫁是想全了你的面子,易妈妈大可以直接去求夫人将你指给她儿子,那你连屁都没得放!我们家奶奶是一片好心来找你说,偏偏被你当成了驴肝肺!”

    “林妈妈,你便直说我不识抬举便是。”飞红欠了欠身子,将门板儿拍得砰砰响:“我还真配不上那易妈妈的儿子,你们赶紧在碧芳院里挑个能配得上他的丫头嫁了去,也好让易妈妈早些抱上孙子!”

    淑华站在一旁听了老半天,见母亲和林妈妈围着飞红说个不停,外边天寒地冻,她跺了跺脚,拉了贾安柔便往外边走:“娘,你何必与一个不识抬举的丫头计较,快些回去罢,外边冷得慌,你是想要冻死我不成?”

    贾安柔听淑华说得委屈,也不再在随云苑门口站着,赶紧带着淑华回了碧芳院,走进大门,就见易妈妈守在那里一脸的笑:“奶奶去随云苑了?”望着贾安柔一脸不快的神色,她略微停了停,可还是忍不住开口:“可替我家小四问了下?”

    贾安柔闭着嘴没有说话,倒是淑华气鼓鼓的指着易妈妈骂道:“就是你没事找事的让我母亲去帮你那儿子提亲,不但没成,反而被那飞红明里暗里的说了一通!”

    易妈妈怅然若失,一双手不住的往衣襟面子上擦:“她凭什么不愿意嫁我家小四?难道我家小四还配不上她?”

    淑华昂着头哼了一句,带着小芽儿冲回自己屋子,进门便踢着那炭火盆子,朝外边扯着嗓子喊:“秋芝你这个懒货,怎么这屋子里头冷冰冰的,连团炭都不会加不成?”

    不多时秋芝从帘子外边伸了个脑袋进来,手里提着个小桶,里边满满的都是银霜炭:“姑娘,我方才在那边和奶妈搭把手照看着五小姐呢,这炭火没熄,只是小了些,你别着急,我现儿就来添。”

    淑华也不吱声,只是冷眼看着秋芝走了过来,蹲下来揭开炭火盆子的盖,将炭火添了些进去。就听着新添进去的炭火毕毕剥剥的响了起来,一点点红色的星子在边缘开始蔓延了过去,炭火盆子里马上便红了一片。秋芝见着火已经上来,正准备站起来,就觉得有人在她背上踏了一脚,她不由自主跪倒在地,一张脸便往炭火盆子里边扑了过去。

    秋芝唬了一大跳,本能反应用手撑在炭火盆子上边,努力将自己的身子支撑住,不让自己的脸扑到木炭上边。一缕白烟从炭火盆子里升起,屋子里有一股焦臭的味道,淑华闻着这气味笑得格外开心,将踏在秋芝背上的脚挪开,拍了拍手儿让小芽儿端了张椅子过来,一屁股坐了下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秋芝无端受侮辱

    屋子里边只有淑华的欢笑声,那声音从外边听着非常清脆,带着些娇柔,谁也不会想到这清脆娇柔的声音背后有着怎样的残酷。

    秋芝感觉到背上忽然轻松了些,赶紧抬起头从地上站了起来,鼻子里吸入的木炭灰屑有让一种让她窒息的感觉,用力咳嗽了几声,从嘴巴里吐出了带着灰屑的口水,她伸出手去摸自己被烧得参差不齐的头发,忽然间感觉到手上有一种刺痛。低头望了望自己的一双手,上边被烫出好几个大泡,狰狞的长在那里,猩红一片。秋芝惊骇的望着那笑得欢快的淑华:“姑娘,秋芝做了什么事儿让你这般生气?”

    “谁叫你缠着我父亲的?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淑华止住笑声,望着秋芝的神色满是厌弃:“你还不快些给我滚?见着你便讨厌!”

    秋芝低头冲了出去,一滴泪水悄悄从眼角掉落,手上被烫出来的火泡刺痛,泪水滴落到上边,那种出乎意料的冰冷也不会让她觉得舒服。“难道我便是那个活该被作践的人?”秋芝靠在自己屋子的门上,望着冰冷的房间,有一种深深的绝望,低头望着自己一双手,忽然间有一种报复的冲动,就如那被深深埋藏在地下的种子一般,正在慢慢积蓄着力量,到了一定时候,便会生根发芽。

    在碧芳院里过了这么多年,给三爷做通房,给三小姐做贴身丫鬟,给三少奶奶做粗使丫头,什么活儿都做,可得到的却是各种侮辱。三少奶奶变着法子折磨她,现儿连三小姐都这般恶毒对她。看着自己被烧得长长短短的头发, 鼻子下边似乎还能闻着焦臭的味道,秋芝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今日她们对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以后一定要还到她们身上,她要捞着手儿在一旁看她们在那里嚎啕大哭。秋芝默默的将一些油膏涂在了自己手掌上,才碰着那些泡,便有钻心的疼痛,可她却一点都不在乎了,这些痛,以后会加倍还给她们。

    贾安柔的屋子里边,易妈妈抬头站在那里,脸上满满都是气愤之色:“多谢三少奶奶帮忙,只是没想到那小蹄子这般不识抬举,竟然连我家小四都看不上!”

    林妈妈想着飞红在随云苑门口刺自己的话便也有些恼火,本来还想着拿了这桩好姻缘来收买飞红,没想到她却不上钩,看着鱼儿拿着尾巴在撩水,自己只能站在岸上垂涎,这滋味委实不好受。林妈妈见着易妈妈那气鼓鼓的样子,在一旁出声怂恿道:“易妈妈,你面子大,去夫人那边开口相求,夫人必定不会拒绝你。到时候你家小四娶了那飞红回去,你爱怎么折腾她还不是一句话?”

    易妈妈听了连连点头:“这话说得不错,我现儿就去主院求夫人。”

    见易妈妈真的转身走了出去,贾安柔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影儿:“那飞红可真是不识好歹,对咱们都拿腔作势,现儿易妈妈去求了夫人,咱们便到旁边瞧着她哭罢。”

    易妈妈挪着一双腿儿走得飞快,一边想着儿子的亲事心里高兴,一边又因飞红的拒绝很是恼火,走到主院里头,见容夫人正坐在花厅里边,笑眯眯的看着桌子上一堆礼单:“今年来的人又多了些。”

    沈妈妈在一旁陪着笑:“还不是咱们长宁侯府兴旺发达?去年秋闱二爷不是中了解元?等着出了节便去京城,高中了状元以后,这来登门拜府的恐怕还会更多呢!”

    主仆两人正说着闲话儿,就见易妈妈从外边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容夫人正在兴头上边,听着易妈妈说了下想给儿子易小四求娶飞红的事儿,一口便应允下来:“不过是娶个丫头罢了,还用得着这般着急?我准了,你回家去准备迎娶便是。”

    易妈妈听着容夫人说得笃定,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笑着朝容夫人行礼:“我可要谢谢夫人了,到时候小四若是生了女儿,送进府来做丫头,还得夫人提拔着呢。”

    容夫人听着这话更是舒畅,易妈妈拿这话是暗里恭维着她长寿呢——谁不想听好话儿?容夫人只是点头微笑:“便是小四瞧中了外头门户里的姑娘,我都会替他做主,这府里头的丫头,派沈妈妈去说一声,还怕她会不愿意?再说了,你们家小四人才好,帮着他老爹打理铺子可是一把好手,那丫头可是上辈子积了德才落下这门好亲事,感谢还来不及!”

    沈妈妈陪着易妈妈出去,两人走在园子里边,亲亲热热说了几句:“老姐妹,过几个月便能喝上你家的喜酒了!”

    易妈妈笑得舒畅,望着园子里白皑皑的一片,怎么看都神清气爽:“还不是夫人热心肯帮忙?到时候我们家小四成亲那日还得请你去坐媒人的位置,这一注谢媒礼是跑不掉的!”

    沈妈妈听易妈妈说得热络,心里也是舒服,两人快步到了随云苑,易妈妈瞧了瞧那扇漆了一层清油的大门,朝沈妈妈摆了摆手:“我回碧芳院去了,现儿去见飞红也不合适。”

    “那可是,哪有婆婆给自己媳妇去拉线保媒的?”沈妈妈笑得嘴巴毒歪到了耳朵边上,伸手敲了敲院子门:“你快些回去罢,我等会便给你来送日子。”

    秋华正坐在屋子里和飞红绿柳说着闲话,听外边飞烟来通传说沈妈妈过来了,秋华望了一眼飞红,嘴角泛起了一丝笑容:“飞红,莫不是替你来保媒的?”

    飞红蹲在炭火盆子前边,拿了一把小钳子将木炭扒拉开,添了些新的银霜炭进去:“姑娘,我将那糟心的事儿说给你听,没成想你反倒来取笑我!”

    “我可不是取笑你,你不答应嫁那易妈妈的儿子,她自然会去求我祖母,沈妈妈来这里定然是为了这事儿,不信你到旁边听着!”秋华见着门帘上印了一块黑色,知道沈妈妈已经走到门口,收了话朝飞红笑了笑:“你等着听!”

    绿柳噗嗤笑了一声,走到门边撩起门帘儿,扬起声来朝外边清脆脆的说了句:“沈妈妈,这么冷的天,怎么就来随云苑了?快些进来罢。”

    沈妈妈一步跨了进来,朝秋华行了一礼,抬起头来看了看站在旁边的飞红,见她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穿着一件杏子红的棉袄,衬得一张瓜子脸儿细白细白,上边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便是聪明伶俐人儿。沈妈妈心里头暗暗赞叹了一声,这易小四可还真是会挑人,这么水灵灵的一个丫头就给他看中了。

    “沈妈妈,今日来我这里可有什么事情?”秋华摸了摸手笼上边白色的绒毛,嘴边露出一丝微笑,斜着眼儿瞟了沈妈妈一眼,让她的目光从飞红身上收了回来。

    “哟,四小姐,这可是大喜事!”沈妈妈眉飞色舞的望向了飞红:“夫人想替你们随云苑的飞红保个媒,指了易妈妈家的小四,易妈妈家中殷实,那小四又生得一表人才,这可真是天上掉下的好姻缘!”

    飞红听着果然是这事,一张脸便拉了下来,站在秋华身边不住的扭着身子。秋华知道她的心思,偷偷伸手在后边掐了她一把,脸上依旧是笑吟吟的:“沈妈妈,这可真是不巧。”

    沈妈妈愣了愣:“怎么了?有什么不巧的?”

    “阮妈妈的儿子阮大牛已经遣人来提过亲了,飞红也应了这门亲事。祖母虽是一番好意指亲事,可好女不许两家,断断乎没有悔婚再嫁的理儿。”秋华朝绿柳点了点头:“这天寒地冻的,沈妈妈来一趟随云苑也不容易,快些取个小荷包出来,让妈妈拿去打酒喝,也好暖暖身子!”

    沈妈妈虽然心中遗憾,可秋华说得在理,自己又得了个荷包,摸着里边该有一个两把重的银锞子,喜笑颜开的拿着去了碧芳院,拉着易妈妈一说,易妈妈也是惆怅:“难怪她不答应,原来已经许了人家,这也没法子,总不能强着人家悔婚不是?”

    沈妈妈拍了拍易妈妈的手,好生劝慰:“你们家可是挑着灯笼都找不着,若是在府里放句话,怕有不少丫头动心呢,何必就认准飞红一个?”

    易妈妈听了这话心里头舒坦,笑着点头道:“可不是这个理儿!”

    过了两日,易妈妈回家去,正好她那幺儿易小四,和他说了下这事儿,见儿子坐在那里,歪嘴斜眼的只是不说话,赶紧安慰他:“天下的姑娘又不是只有飞红一个,你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我再去求了夫人,给你指个比飞红更好的便是。”

    易小四“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满脸戾气的望着易妈妈,将桌子拍得砰砰响:“你口口声声说着疼爱我胜过上边三个哥哥,可实则却最不把我放在心上。我要的是飞红,其余的人我都不要!你快些想个法子让那飞红退了婚嫁我,否则我便不娶了!”

    易妈妈听了儿子的话,唬得坐在那里好半日出不了声,晚上睡在床上翻来覆去只是落不了觉,她男人易大推了推她:“老婆子,你这是怎么了?”

    易妈妈长吁短叹的将这事儿说了下,愁眉苦脸道:“人家姑娘已经有婚约,自然不好悔婚嫁小四,可他却说不娶妻了,这如何是好?”

    易大歪了歪嘴哈哈大笑:“他不娶?他敢?明儿起来,老子揍得他满地找牙,看他还说不说这话!”

    易妈妈赶紧拉住自家男人的胳膊:“你别动不动就说要揍他,好生劝慰着才是!”

    “还不都是被你惯着了!”易大不满意的咕噜了一声,翻了个身,不多久屋子里边便响起了沉重的鼾声,易妈妈愁得大半夜睡不安稳,到天快亮才落了觉。

    过了几日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都回来了,容家园子里边又热闹了起来,春华夏华和秋华呆在随云苑里边玩了几日,身后还跟了冬华这条小尾巴。因着时间还早,族学还未开春塾,嘉荣便带着嘉瑞也在随云苑里呆着,每日里随云苑里全是欢声笑语,杨妈妈蒸饭都要多蒸一屉子。

    “春华,大哥呢?”秋华望着正在前院里带着嘉瑞冬华玩耍的嘉荣,忽然想到了嘉懋。以前嘉懋和嘉荣可是秤不离砣,几乎天天在一起的,现儿没有见着他,真是有些古怪。

    “祖父说哥哥今年已经十五岁,要么便去考学,要么就去金玉坊给父亲帮忙。”春华望着秋华一脸的笑:“你也知道哥哥最喜欢的便是打算盘!”

    秋华点了点头:“可不是吗?大哥也一直想跟着大伯去金玉坊做事呢。”

    “而且……”春华笑了笑,那笑容有些苦涩,将秋华和夏华拢到了一处:“这次回广陵,有人来和我母亲说哥哥的亲事呢!”

    “这么快!”夏华惊讶的张大了嘴:“我们就要添大嫂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易小四狗胆包天

    照大周的风俗,男子满十五,女子满十二便可以开始议亲,这次回去,容大奶奶的大嫂兴致勃勃提了门亲事,她娘家侄女,姓骆名相宜,年纪十三,生得花朵一般,性子又极好,她有心做个冰人,来个亲上加亲。

    容大奶奶与大嫂关系素来不错,听她将自家侄女狠狠的夸了一通,不由有些动心,这骆相宜她以前见过,那时候还是个扎着丫髻的小丫头呢,现儿也不知道长什么样了,于是容大奶奶便让杨大奶奶将骆相宜带过来走亲戚,顺便相看下。

    骆相宜来了以后,容大奶奶看着大致还算合意,骆相宜的皮相不错,只是说话软糯了些,长宁侯府的长孙媳到时候可是要做当家主母的,容大奶奶有些担心那骆家姑娘挑不起这副担子,一时间有些犹豫,对大嫂笑道:“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毕竟嘉懋是容家长孙,还得回去问过公公婆婆才是。”

    杨大奶奶知道小姑这话里的意思,多半是没有看上,心里有些失望,但依然笑着答话儿:“那是自然,长孙的婚事做母亲的恐怕也没办法能定下来。”

    春华坐在母亲身边听着两人交谈,心里有一丝遗憾。她小时候也曾见过骆相宜几面,还有些印象,听说要将她聘来做大嫂,心里正高兴,可现儿听着这事大约是成不了,也替骆相宜感叹了几句,走到外边见她带着丫鬟孤零零的站在走廊尽头,风簌簌的吹着她的毛领儿不住的动,正想走过去和她说上几句话,忽然就见远处山石那边一角雨过天青色袍子闪了下,飞快的不见了踪影。

    那不是哥哥穿的织锦袍子?春华停住了脚,什么时候哥哥与那骆相宜对上了眼,竟然守在山石后边偷偷的看她?晚上春华找到母亲将这事儿说了下,容大奶奶皱着眉头道:“我不知道你哥哥的想法,这事儿总得问问他才是。”

    春华舒了一口气,母亲还算不偏执,赶紧让银花去将嘉懋找了过来,容大奶奶见着嘉懋红着一张脸,自然也明白了他的心思,伸出手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既然你中意,母亲也不会反对,只是你的亲事真不是母亲一个人能做主的,若是回府以后祖父祖母不同意,你也别把不高兴显示出来。”

    嘉懋听了这话心里头一怔,望向了母亲:“相宜有什么不好?我们从小便认识,彼此也熟悉,她又和母亲沾亲带故,这样不是很好?”

    “你可要记住你是长宁侯府的长孙,到时候是要袭爵的,相宜人很好,可性子却软糯了些,到时候如何镇得住侯府?以后指不定咱们家还要搬去京城,遇到的都是些达官显贵,相宜能不能应付得下来还是个问题。”容大奶奶见着嘉懋的眉头锁得越来越紧,心里也是有些发疼,她如何不想让儿子满意?可这亲事不是只关乎两个人,这是两个家族的事。不说骆家的家世,光只是骆相宜的气势便不及那些高门千金,一副小家子气,怎么能在侯府立足?

    “母亲,我知道了。”让容大奶奶惊奇的是嘉懋病没有和她争执,只是朝她行了一礼便默默转身离开,留下春华疑惑的看着兄长的背影,嘴巴好半天没合拢来。

    “母亲……”春华犹豫的喊了一声:“哥哥他心里头有些难过罢?”

    “难过也只是一时之间的事儿,总好过他到时候后悔,活得不开心。”容大奶奶无奈的望着地上黑黝黝的影子,心里有些难受,伸手将春华揽在怀里,摸着她柔软的头发低声道:“人生在世不称意,怎么可能有十全十美的事儿?你兄长到时候要挑起长宁侯府的大梁,配个性子软的万万不行。就如那许允袆,他是镇国将军府的长孙,所以家里请太后娘娘指婚,自然是想要配个家世好的,到时候能撑起这门面来。你呀,可得要好好学着些,你嫁到镇国将军府,定然会遇着不少问题呢。”

    回到江陵,还没等容大奶奶提到嘉懋的亲事,容夫人倒先说起了这事:“嘉懋今年十五了,该慢慢给他访着合适些的高门女子,到时候也好派人去提亲。”

    容大奶奶听了只是微微笑:“婆婆说的是,如此关心嘉懋,媳妇真心感激。”

    容夫人瞥了容大奶奶一眼,话里有话:“咱们家可不比以前,现儿老爷是皇上钦赐的长宁侯,咱们容府可是侯府,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议亲的。”

    听了这话容大奶奶心里有些郁闷,她带回江陵去的都是自己的心腹,究竟是谁走漏了这风声,竟让婆婆一见面便暗里带刺的提起了这事?可毕竟容夫人的话说得在理,也由不得她出言顶撞,只能恭敬应了一声:“婆婆说的是。”

    容夫人见容大奶奶态度恭敬,心里才舒服了些,昨日得了广陵杨大奶奶想将自己娘家侄女嫁给嘉懋,容夫人便老大不乐意,那骆家不过是小门小户,骆相宜的父亲只是在广陵府里做了个同知,难道就想来攀了侯府这门亲戚?那骆家算盘未免打得太满了些!

    “嘉懋的亲事自然是由我和你父亲帮他挑,你可千万不要弄出些什么幺蛾子来!”容夫人再三叮嘱了一番,才将容大奶奶放了回华瑞堂去,望着老大媳妇的背影,容夫人心里愤愤不平,早些日子给易妈妈的儿子保媒,那个不识抬举的飞红竟然不愿意,这次怎么样也该要做主将长孙的亲事定下来才是。

    春华知道了祖母的态度,心里也很为哥哥担心,嘉懋这两日似乎都不是很快活,那双眼睛里边空落落的,似乎望不到底,可是她却不能做什么,只能默默的在旁边看着难受。今日到了随云苑,听秋华问起嘉懋,忍不住把这事儿说了出来。

    “哎,亲事不是我们自己能做主的。”夏华叹了口气,回了趟华阳,她那张圆盘子脸显得越发圆润了些:“素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咱们说话的份儿。”

    秋华在旁边听得心中一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父亲和碧芳院里的贾安柔还会给她什么好亲事不成?她的手轻轻动了动,只觉得手笼没有素日那般热和,思绪遥遥的飞到了很远的地方,那西湖上边的小渔船,摇着木桨唱着江南小调的渔家女子,那并肩而坐温文尔雅的少年,原来离自己竟然已经那么远。

    “姑娘!”门帘被掀起,飞红出现在门口,一张脸苍白如纸,全身都在打着摆子一般,摇摇欲坠。

    “飞红,你怎么了?”秋华见着飞红这模样,吃了一惊,今日她打发飞红去珍珑坊看新到的绣品,才去了不到两盏茶的功夫,怎么便这一副样子回来了?难道是珍珑坊出事了不成?

    “飞红,你快些过来暖下手!”秋华吩咐绿柳将飞红拉到了炭火盆子旁边:“出了什么事你这样慌张?”

    飞红站在炭火盆子旁边,嘴唇儿直打颤,眼泪珠子不住的往下掉:“姑娘,我出了角门便遇着了易妈妈的儿子,他、他……”

    “他怎么了?”秋华呼的一声站了起来,心里头有些担心,莫非那易小四竟敢对飞红动手不成?

    “他该是在角门那处候了几日,今天被他遇着了,他言语挑逗我不算,还对我动手动脚,一个劲的将我往他身边拖。”飞红喘了喘气,回想着院墙旁边那惊险的一幕,心里还有些害怕。容府的角门后边离正街还有一段路程,素日里头极少有人走动,若不是那会刚好有一位容府的老家仆从旁边经过,恐怕此时自己已经被易小四羞辱了去。

    “他竟敢如此!”秋华气得将手笼一摔,飞红虽然只是个贴身丫鬟,可这么多年来对自己悉心照顾,与她其实情同姐妹,听着飞红受了羞辱,秋华气得不行,真想冲到外边将那易小四好好教训一顿不可。

    春华和夏华听了也很是气愤,再怎么说这易小四也做得太过了些,与秋华商量了下,夏华便让嘉荣的小厮去将那易小四喊了过来。易小四听着说随云苑有事找他,喜不自胜,还以为飞红改了心意,喜滋滋的跟着那小厮进了容府,才一脚跨进随云苑,便觉得有人在背后狠狠的踢了他一脚,脚下一滑,没有站稳便跪倒在了地上。

    “易小四。”不远处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易小四抬头一看,就见一位戴着帷帽的小姐站在屋檐下边,帷帽上垂着面纱,看不清她的相貌,但她身边站着飞红,便该是那位容家四小姐了。

    “四小姐。”易小四磕了个头:“不知四小姐找小四来有什么吩咐?”

    “听说你胆大包天竟然敢招惹我的贴身丫鬟?”秋华见那易小四一脸猥琐的模样,心里真是恨透了那些来给飞红保媒的,这副模样便叫一表人才?那江陵城里便没有不是一表人才的人了!

    “四小姐,我可是真心爱慕飞红,想要娶她回家为妻。”易小四望着站在秋华身边的飞红,口水都要滴了下来:“还请四小姐做主替飞红退了亲事,将她嫁给我吧!”

    “你请人提亲是一回事,可是胆敢对飞红动手动脚又是一回事。”秋华的声音比屋檐下的冰棱还要冷了几分:“你是哪只手拉的飞红,我现儿就将你哪只手砍下来。”

    易小四听了秋华这话吓得魂飞魄散,朝秋华不住的磕头:“四小姐,小人也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不敢冒犯了飞红,还请四小姐恕罪!”

    秋华冷笑了一声:“你对飞红动手动脚之时可想到了后果?现儿倒知道磕头求饶了?这样罢,你向飞红磕满一百个头,那你的手便可以留下来,否则一切免谈。”

    易小四见秋华说得坚决,拖着身子爬到飞红脚边,连连磕头:“飞红,我不该一时糊涂冒犯了你,还请饶恕了我。”

    飞红没有说话,旁边绿柳已经替那易小四计起数来:“一、二、三、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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