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小四回到家中时,额头上已经是红彤彤的一片,他没有磕足一百个头,还只磕了一半儿,飞红便厉声叱喝让他出去:“你走罢,看着你这模样我都难受!”

    易小四躺在床上,连晚饭都没有起来吃,他大嫂隔着窗户指桑骂槐:“这只瘟鸡,每日就会偷懒睡觉,连只鸡蛋都不见,偏偏还有人护着!哪日不要懒死在窝里都没有知道!”

    “啪”的一声响,大嫂的声音停了下来,易妈妈暴怒的声音有如狂风般席卷而至:“你在骂什么呢?这鸡我就爱养着,管得着?”

    外边院子里吵得很响,易小四懒洋洋爬起来,透过窗户往外看了下,母亲和大嫂正剑拔弩张,怒目而视,他咧了咧嘴,继续躺下来,心里沉甸甸的一片,眼前闪过了飞红的脸,亮晶晶的眸子带着薄薄的怒意。

    “小四!”门板儿一响,易妈妈走了进来,见着儿子额头上红了一片,十分心疼:“你这是怎么了?听说你在随云苑吃了亏?”

    易小四瞥了他娘一眼,拍了拍床板儿:“我想娶飞红,可恨你们不得脸,竟然连个丫头都不能给我弄回来,现在又假模假样的来问我是不是吃了亏!”

    易妈妈听着儿子这话,心里头很是不好受,拉着易小四的手道:“娶谁不是一样?容家勤快的丫头多得很,怎么偏偏就要那个飞红?娘明日便去求了夫人和大少奶奶,让她们再给你配个好的,只要模样端正,能勤俭持家就行,长相难道能当饭吃?”

    自小以来易小四都是得宠的,家里都尽力满足他,要什么东西都设法去弄了来,可现在他要的是个大活人,易妈妈便是再有能耐也无能为力。见着儿子翻了个身脸朝墙里边躺着不再搭理自己,易妈妈叹了一口气,讪讪的走了出去。

    暖炉烧得很旺,暖阁里边温暖如春,容大奶奶斜斜靠在椅子上,听春华说着随云苑的见闻。“那易小四可真是狗胆包天,让他得些教训自然是应该的。”容大奶奶将手笼上的毛慢慢的扯了两根下来,那白色的绒毛打着旋儿飘落在了地上,没入了灰褐色提花毡毯上边,再也看不见踪影。

    “母亲,得想个法子让那易小四死心才行。”春华坐在一旁,嘟着嘴儿,很不开心:“飞红那样一个好丫头,可不能让他得了手去。母亲,你现儿不是在打理中馈?这小厮丫鬟们的婚事也归你管,不如你给那小四配个丫鬟,也让他死了这条心。”

    容大奶奶听着春华的话,微微一笑:“春华也学精了些,竟然会了祸水东引这一招。只是我将谁去配了那易小四?听你说着,这易小四可不是个好的,配了谁都会让那丫头吃亏呢。”

    “或者他也只是一时纠结在这个事情上边,人本性却不坏。”飞红是秋华的贴身丫鬟,春华与她极是熟悉,心里头只想着能帮上一点忙,因此一门心思想着让母亲快快给易小四配个丫头,免得他再来纠缠飞红。

    “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容大奶奶沉吟了一声:“眼下倒是有个好人选。金枝,你去碧芳院将那秋芝找过来。”

    “秋芝?”春华睁大了眼睛:“她不是三叔的通房?易小四怎么会娶她?就是易妈妈也不会肯的罢?”

    容大奶奶朝她笑了笑:“春华,你莫要着急,这世上利字当头,只要我许了些好处,易妈妈自然会答应。”

    秋芝正在碧芳院里拿着扫帚打扫院子,手上包了厚厚的一层布,可那扫帚依旧膈的那些火泡一阵阵的痛。扫帚在青石地面上刮过,沙沙的响着,就如有刺扎在心上一般,一点点的划了过去。

    听着有人在敲门,秋芝走了过去开门,见金枝笑吟吟的站在那里,很是惊奇:“金枝,你来找谁?”

    “可不正是来找你的?”金枝笑着伸出手来拉秋芝,却见她眉头皱在一处,似乎分外痛苦,低头见着她的手上包着厚厚的布,不由得吃了一惊:“你这是怎么了?”

    秋芝摆了摆手,眼中有泪,可嘴里却说得轻松:“不碍事,前些日子烫了几个火泡。”

    金枝见秋芝不肯说实话,也没有再追问,只是笑着说:“我们家奶奶找你,快跟我去流朱阁!”

    秋芝心里噗噗的快跳了几下,大少奶奶找自己?可是不是落了前些日子里许的话?一想着能脱开这碧芳院,还能配个小厮好好的过上一辈子,秋芝不由得有些快活,大少奶奶还真是说到做到,委实是个好人。跟着金枝往前走,秋芝心里雀跃,见着园子里的花花草草仿佛都马上要长出新叶来一般,格外鲜活可爱。

    容大奶奶没让秋芝失望,秋芝才行过礼站定了身子,容大奶奶便笑着瞥了她一眼:“秋芝,今日我想给你保个媒,就看你答应不答应。”

    秋芝极力压抑着欢喜,恭恭敬敬道:“大少奶奶保的媒,秋芝都不用考虑,应了便是。”

    “怎么能这样说?”容大奶奶笑着看了低头而立的秋芝一眼:“左右要你自己满意才是!我瞅着易妈妈家里头的小四挺合适,今年十八,在外头帮着他爹打理夫人的铺子,每年活钱不少,可算是个不错的,就看你愿意不愿意。”

    听说是易妈妈的儿子,秋芝连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了下来,易妈妈是容夫人面前的得意人,男人在外边管着容夫人的铺子,家里条件是不消说的了。至于那个易小四,能在外边帮着打理铺子,总不是个歪嘴瞎眼的,想来头脑也灵活,委实是个不错的成亲对象。

    秋芝低头望了望自己半旧的衣裳,暗自叹了口气,自己是三爷的通房,易妈妈知道得很清楚,还不知道人家会不会嫌弃呢。

    “秋芝,你叹气做什么?只要说声愿不愿意便成。”容大奶奶见秋芝站在那里,好半日不开口,心里也是奇怪,莫非这丫头还心比天高,想做三爷的姨娘不成?

    “大少奶奶,秋芝如何会不愿意?只是秋芝身份尴尬,易妈妈也是知道的,怕人家不会愿意呢。”秋芝抬起头来,怯生生的望向了容大奶奶:“条件太好了些的,秋芝怕高攀不上。”

    “不就是个得脸的管事妈妈?”容大奶奶见着秋芝那不舍的模样,淡淡一笑:“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秋芝听了大喜过望,趴在地上向容大奶奶磕了几个响头:“若是真能嫁进易家,秋芝这一辈子都对大少奶奶心存感激,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大少奶奶的大恩大德。”

    容大奶奶见秋芝这惶恐模样,心里头也是舒坦,吩咐金枝将秋芝搀了起来,金枝见着地上湿了一片,笑着拿出帕子来给秋芝擦眼泪:“看你,都十七八岁的人了,偏偏还管不住自己的眼泪珠!”

    秋芝咧嘴笑了笑:“是手上火泡挨着地痛!”先前秋芝跪在地上还不觉得疼,可站了起来以后便觉钻心的痛,怕是那火泡已经被挤破了皮儿,里边的脓水流了出来。

    容大奶奶这才注意到秋芝手上包着厚布,问了下原因,知道是三小姐罚的,不由也是默然,让金枝带了秋芝下去擦些烫伤的油膏:“还给秋芝一小瓶儿拿回去,这亲事一定下来,指不定下个月就得嫁了,可得快些养好伤才行。”

    秋芝含泪向容大奶奶谢过,跟着金枝往旁边厢房去了,容大奶奶这边也不闲着,让桂妈妈去喊了易妈妈过来,易妈妈听说容大奶奶要见自己,心里奇怪,攀住桂妈妈的手问个不歇:“可是大少奶奶要调我去别的地方?”

    到了碧芳院也快半年了,这三少奶奶恁般小气,打赏不过一二两银子,开始还能在碧芳院称个大,指手画脚丫鬟们也听,可那林妈妈回来以后,自己便降到了老二的位置上边,丫鬟们遇着什么事儿都得先去问过林妈妈,倒把她放到了一旁,易妈妈心里很不是滋味,一心想要换个地方才好。

    今日听着大少奶奶找自己,易妈妈心里头犯嘀咕,自己没给大少奶奶去送年礼,怎么她便想着要给自己挪个地方?一边走着一边后悔不迭,真不该一心捧着夫人和三少奶奶的脚,这打理中馈的大少奶奶,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去巴结着才是。

    过来碧芳院,见了容大奶奶坐在那里,头上戴的是明晃晃的满池娇分心,鬓边一支芙蓉碧玉钗,花朵里边垂下一串圆润的东珠,巍颤颤的在耳边不住摇晃,身上穿了件大红织锦衣裳,套着白色狐狸毛半臂,手里拿着一个纯白的狐狸毛手笼,看着都让人闪花了眼睛,无比荣华富贵。易妈妈见着容大奶奶这架势,早就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老奴给大少奶奶请安!”

    容大奶奶朝桂妈妈呶了呶嘴儿:“快些将易妈妈扶起来,行这么大的礼作甚!”

    易妈妈爬了起来,垂着手弯着腰站在那里,涎着脸望向容大奶奶:“大少奶奶今日找我有什么事儿?”

    “听说你们家小四这几日颇不安分,我诚心想给他保个媒。”容大奶奶笑吟吟的看着易妈妈,那张老脸看得她有些不舒服,谄媚和算计全写在上边,没有一点儿保留。

    听着容大奶奶提到这事,易妈妈的脸垮了下来:“我还正想着来求大少奶奶这事儿呢,我家不争气的小四,闹得连大少奶奶都知道了这事儿,真是太丢人了!大少奶奶有心给我家小四配个人,真真是求之不得!”

    “你也别先忙着表态。”容大奶奶看着易妈妈只是笑:“我得看你乐意不乐意。”

    “大少奶奶指的人,哪里会不好?老婆子定然是乐意的。”易妈妈一边应者,心里一边在划算,不知道大少奶奶指的是哪个院子里的丫头,要是能配了流朱阁的便是最好不过了,大少奶奶身边的人,打发不会少,以后肯定能做到得力的管事妈妈份上去。

    “既然妈妈信得过我,那我便直说了,碧芳院里的秋芝,我见着是个不错的,配你们家小四可是刚刚好。”容大奶奶举起帕子擦了擦嘴,望着易妈妈只是微微的笑。

    “秋芝?”易妈妈脸上变了颜色。

    第一百六十四掌苦秋芝如愿以偿

    “方才妈妈不是说我保的媒你都会同意?秋芝人很好,勤劳能干,”容大奶奶觑着易妈妈,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怎么这会语气又不同了些?”

    “秋芝……”易妈妈犹豫了片刻,可为了自己儿子,还是咬咬牙豁了出去:“秋芝可是三爷的通房,我们家小四,怎么着也能娶个黄花大闺女罢?大少奶奶保媒是一片好心,可这秋芝身份也忒不合适了些。”

    “听说三爷得了那病,三少奶奶已经将秋芝通房的身份给捋了去,哪还有通房这一说?”容大奶奶挑了下眉毛,脸上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下来:“她与你们家小四成亲以后,我便派她去管着这园子里头的花草树木,你看如何?”

    易妈妈起先还皱着眉,听到外边半句话,那眉头便舒展开来,管着园子里的花草看着不起眼,可实际上进账不少。容家园子里每年花在这一边,少说也有五六千两,在里边随便掐掐,就能赚个一百多两银子出来,再加上园子西头还有一片果园,每年出产也得j□j百两上头去,机灵些的婆子总能在中间赚个百多两银子,实际上大少奶奶是明摆着每年送了将近三百两银子给秋芝呢,这比找个拿二两银子月例的丫鬟可不知强了多少倍。

    “大少奶奶保的媒还有错?”易妈妈的头不住的点着就如那啄米的母鸡一般:“我这就回去做些准备,下个月初就将秋芝娶回去做媳妇,只是那管花草的事儿可要定下来。”

    “还没过门就这般为儿媳妇着想,你这婆婆也太性急了些!”容大奶奶轻轻撇了下嘴角:“你便放心罢,跑不了她的!”

    管着容家园子花草的原本是容夫人身边的老人,因着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没有看得清路,踩在地上溜了一跤,摔断了腿骨,于是只能派媳妇来容大奶奶这边请半年假:“等我腿骨长好了还来管着这园子。”

    容大奶奶望着那媳妇子直乐:“你家婆婆也该有六十了罢?还一心为容家着想,真是难能可贵,只是她年纪大了,让她在家里安心歇息着便是,这管花草的人我自然会安排妥当,叫她不用挂心了。”

    打发了那媳妇子一个五两的银锭子:“你将这个带给你婆婆,让她安心将养着,年纪大了别逞强,在家里带孙子如何不好?你们也得体贴着她些,别让她劳神动腿的,少不得被人指着背皮骂大不孝。”

    那媳妇子听着容大奶奶的话又急又快,跟放水儿差不多,容不得她插上一句话分辩,又见着打发了银子,知道容大奶奶是执意不要婆婆再进容家做事了,也没有话好说,行了个礼便回家告诉了婆婆。那婆子知道了这事,心疼着一年几百两的进项没了着落,将那媳妇子好生痛骂了一回,躺在床上骨笃着嘴捶床生了好几日闷气。

    想来想去究竟心疼银子,那婆子托了人去给她在容夫人面前说道,容夫人听了只是摇头,她本就不再管内务,那婆子又摔了腿,无论如何这事儿也轮不上她了。那婆子听了容夫人的回复,知道没了指望,也没有再闹,这个管花草的位置便空了出来。

    不少人都盯着这个位置,没想到却落在了秋芝头上。过了几日容府的下人们知道了容大奶奶的安排,一个个都在赞易小四命好,竟然能娶到管着园子花草的秋芝!婆子们都后悔不迭没有去求容大奶奶将秋芝指了给自己儿子,至于秋芝以前曾做过三爷的通房,谁也没再想起过。

    二月初春,秋芝穿了一身红衣裳嫁进了易家,易小四原本是千万个不愿意,可因着上次在随云苑吃了亏,也不敢再去贸然动手。听着易妈妈说大少奶奶给自己指了门亲事,还特地将那丫鬟调了去管园内的花草,见母亲那满意的神色,易小四知道这事已成定局,无可挽回,也只能闷声闷气答应下来。

    等及成亲那日,掀开盖头,见着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嘴唇略微有些厚,本是兴冲冲的易小四有如被人浇了一瓢冷水,从头冷到脚,回想着飞红那小小的瓜子脸,黑宝石般的一双眼眸熠熠生辉,再比着眼前这呆头呆脑的秋芝,易小四顿时心中大恨,母亲这是什么眼光,连这样的人也给他娶了回来做媳妇!

    喝喜酒的人66续续的散了去,易小四望着坐在床头的秋芝,心中暗自叹气,木已成舟自己也不能反悔,吹了灯滚到一处,不看那张木头脸便是。

    吹灯上床,易小四将秋芝衣裳褪尽,借着酒兴直接闯进了秋芝那处地方,一竿到底没有任何障碍。易小四趴在秋芝身上心里发愣,不是说黄花大闺女那里该要紧着进不去?为何自己的娘子那里早就是湿润的一片,等自己提枪上马,再顺当也不过?

    “你这jian人!”易小四在上边弄了几下,只觉得那里松松垮垮,哪有什么紧致的感觉?心里很是不爽,从她秋芝身上翻了下来,揪住她的一只手狠狠的掐了进去:“你是和谁弄过了,还想充黄花闺女来嫁人?”

    秋芝吃痛,呜呜咽咽道:“我做过三爷的通房,你母亲又不是不知道,为何要在成亲的晚上来这般羞辱我?”

    易小四听了秋芝的回答,张着嘴好半日说不出话来,心冷了一半,颓然的将自己的手放了下来,闷闷说道:“我却是才知道!睡觉,时候不早了。”

    秋芝茫然的望着一片黑沉沉里,易小四翻了个身,拉紧了被子用背对着她,那高高耸起的脊背向她无声的宣告了他对自己的嫌弃。一点微冷的光亮从没有关严实的窗户缝隙里透了过来,秋芝望着那线微光,心里凄苦,一颗眼泪滴落在了枕头上边。

    “飞红,你也早些成亲出府去罢。”秋华放下手中的笔,笑着望了望飞红:“你这些日子一直带着绿柳在珍珑坊做事,她聪明得很,一点就通,你那些小招数全学完了,你这师父就快些成亲让贤罢!”

    飞红站在一旁羞红了脸,扭着身子望了秋华只是佯怒:“姑娘,你也太狠心了些,过河拆桥的手脚不要太快!”

    绿柳在一旁听得双眼笑眯眯:“谁叫你那大牛哥心急,和姑娘都不知道提了几次呢!再说了,”绿柳瞟了一眼站在桌子后头的阮妈妈:“阮妈妈还等着抱孙子呢,你不着急,她可着急!”

    阮妈妈朝秋华弯了弯身子:“我请算命的看好了日子,三月十八是吉日,打算就在那日替他们办了喜事。”

    秋华点了点头:“既然日子都选好了,那我也要加紧给飞红办嫁妆才行。”她站起身来从多宝格上拿下一个盒子,从里边抽了张一千两的银票出来:“这是我给的陪嫁银子,你拿了去压箱底。”

    飞红看着那银票,有些惊骇,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姑娘,飞红哪里值得姑娘这般破费?不拘给个几十两银子已经是盛情了。”

    秋华弯腰将飞红拉了起来,把银票塞到她手中:“你服侍了我将近十年,咱们可是情同姐妹,给你一千两银子做陪嫁又算得了什么,快别做出这副模样来了!”飞红与她感情不一般,再说阮大牛和阮妈妈都是自己要仰仗的,多给些银子阮家人自然会感恩,对自己也会忠心些。

    阮妈妈在旁边见着秋华这般大方,也是感动不已,望着秋华俏生生站在那里,就如一支绿柳般柔软,又不轻易被折断,心里暗暗下了决心,这辈子一定要好好保护着姑娘,不让她被人欺负了去。

    “嫁衣你去珍珑坊选一件,我明日叫大伯娘带我去金玉坊,帮你挑出一套好头面首饰来。”秋华笑着将自己的帕子递给飞红:“哭什么,要成亲了可是大喜事,哭哭啼啼的多不吉利!”

    第二日秋华求了容大奶奶带她去了金玉坊给飞红挑了套赤金头面,上边镶着些珍珠,即便是自家人买,容大爷给的最低价,也足足花了八百两银子,绿柳在旁边见了满心羡艳,姑娘对自己的下人可是再好不过。

    等到三月十八,阮大牛请人将大红花轿抬到了容府角门,随云苑的丫鬟婆子将飞红打扮停当,几个丫鬟扶着飞红走到了角门,守门的婆子见着飞红穿着大红嫁衣,比素日里又美了几分,不由得连声惊叹:“我还以为是哪家小姐,没想到这是飞红!真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这般打扮着,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阮大牛穿了件红色的绸袍站在角门外头,那绸缎衣裳穿在他身上很不合身,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阮大牛肩膀很宽,那绸缎袍子的肩略微窄了些,套在身上绷得紧紧的,似乎全身的肉都要挣破袍子钻出来一般。

    秋华拿出红盖头抖了抖:“飞红,低头,该将红盖头给蒙上了。”

    飞红见着秋华手里红艳艳的一团,心里一热,低下头去,一滴泪水却掉落在脚边。秋华见着地上湿了一小块,笑着替飞红蒙上了盖头:“成亲可是大喜事,哭什么呢,快些出去罢,别让人家等急了。”

    角门外边走来两个喜娘,塞了个红纸封儿给了看门的婆子,这才走过来搀了飞红的手走了出去,秋华有些惆怅的看着那顶花轿在吹吹打打里边愈走愈远,心里空荡荡的一片,十年来飞红一直陪在她身边,现儿眨眨眼便成了别人的媳妇,不再时时刻刻守着自己了。

    秋华带着丫鬟们才转身踏上那青石小径,看门婆子的屋子里闪出了一个人,瞧着地上湿湿的一块,脸上满是气愤:“我看那飞红似乎不愿意嫁给那人。”

    看门的婆子打了个哈哈:“主子让她嫁给谁,她自然就嫁谁,还由得了自己?”

    那人摸了摸额头,望着空荡荡的角门,似乎在自言自语:“原来她并不愿意嫁给这人,只是四小姐要她嫁人罢了。难怪那日在随云苑她不要我磕头了,或许她心里边想嫁的人就是我,只是在外边被人瞧着了不好意思才推搪的。四小姐年纪小小,心思却十分狠毒,为了自己的私心,竟然随意支使丫鬟嫁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容二爷衣锦还乡

    长宁侯府的灯笼这几日彻夜不熄,走过长宁侯府的人见着那闪闪发亮的大红灯笼,一个个都是羡艳不已:“听说容家二爷中了今年新科探花,故而长宁侯府又点上了长明灯以示庆贺,这容家现儿真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在咱们江陵可是第一家!”

    “即便放去京城,也能排得上号罢?长宁侯乃是当今圣上的舅舅,容家的金玉坊可是大周到处都有分号,容二爷去年秋闱里边是乡试的解元,这次春闱又钦点了探花,朝廷有人好做官,更何况自己的表兄就是皇上?”路人指着那大红的灯笼只是眼热心跳,看着长宁侯府的那扇大门都比往日格外要宽些:“大约过不了三年,这位容二爷该能跻身于尚书之列了。”

    殿试于三月十五日举行,容二爷乡试会试里皆取了头名,解元和会元两顶帽子戴在了头上,旁人纷纷恭喜他,众人皆道容二爷定然能三元及第,嘴里恭喜着,心中却是不服,这容钟愍还不就仗着自己是皇上的表弟?若是真的凭学问,自己难道差他许多不成?

    殿试下来,容二爷只被点了探花,众人又纷纷称颂皇上秉公录取,并无任人唯亲。容二爷本是意气风发,孰料被这皇上这一招弄得晕头转向,殿试完了正准备离宫,那边有内侍来传,皇上赐宴琼林苑,新科进士们皆要前去。容二爷跟着内侍们到了那边,迎面走来一位小内侍,弯腰作揖,将他带去了旁边屋子:“容大人,太后娘娘有旨,着你速速前往慈宁宫。”

    容二爷听说姑母召见,哪里敢怠慢,跟着小内侍双脚不歇去了慈宁宫,见着太后娘娘行礼问安以后,容太后朝他微微一笑:“哀家便知道咱们容家有人才,埋没不了!”

    容二爷颤着声音答道:“钟愍实在不成器,让太后娘娘失望了。本来一心想着要三元及第,谁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竟然不能如愿以偿,没有给容家争气,也让太后娘娘脸上无光,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容太后笑得温婉,出言安慰他:“这原也怪不了你,是皇上想要收买人心,这才故意只将你点了探花,若是单凭文章来说,你做这状元本是当之无愧。”

    听着容太后这般一解释,容二爷心里头的疙瘩才解开,顿时放松了不少,就听着容太后徐徐说道:“为了他却将你的功名牺牲了,哀家想着这心中也过意不去,只能从旁的方面来弥补一二了——再说朝里也没什么容家人,自然该要帮你找个好位置才行。”

    容二爷有些惶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低声回道:“太后娘娘,此事不妥当。即便是状元郎,也只是六品的翰林编修做起,怎么能为钟愍坏了规矩?太后娘娘这般做自然是一片好心,可却会让皇上为难。钟愍情愿放了放任,从那七品慢慢的做起来。”

    容太后见侄子死心眼,不由得有些动怒:“哀家提拔自家子侄,谁又敢说三道四?哀家自去和皇上说,钟愍你便不用推托了。”

    太后娘娘召见容二爷的事情,皇上这边不多久便得了耳报,不由得击节称赞这位表弟能为自己着想:“正直刚强又饱读诗书,真是难得的人才,该好好提拔着才是。”

    琼林御宴后,皇上将吏部尚书找了过来,叮嘱他替容二爷好好安排个位置。吏部尚书弯着腰不胜惶恐,这位容家二爷今年已经三十二了,若是按照正常的升迁程序,恐怕总得四十二岁以后才能调到京城来做个三品官儿,可听着皇上的话,似乎要给他安排给职位,既能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又能不露声色的快快升迁,这倒是件难办的事。

    吏部尚书回去琢磨了好几日,这才在大周各州府里选定了杭州,将容二爷放了正七品的通判,委任书里边放了一封亲笔书信,将皇上的态度直截了当的表明了,嘱咐那杭州知府将通判里边最能出政绩的那一块拨出来给容二爷,到今年年底,怎么着也得替容二爷考绩上评个优,最好还能弄出些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也好让他升四级到同知的位置上边来。

    容二爷对这事情一无所知,见表兄并没有听信太后娘娘的话将自己直接留任朝中,心里也大为感叹皇上真乃明君,带着长随雇了船一路迤逦回了江陵,容家开祠堂祭拜祖先,将容二爷高中的消息向先人禀明,然后大家便张罗着给容二爷准备上任。

    锦绣园里边比素日要热闹了许多,人来人往,丫鬟婆子流水般帮着送东西进去,靠着围墙的几树桃花都因着开门关门多落了些花瓣,一地的粉嫩,落英缤纷。

    “我要带上这个。”春华在自己屋子里转来转去,十分雀跃,拉着秋华的手笑个不歇:“可算能到外头去了,我爹说到了杭州那边,休幕的时候便带我们去苏州扬州那边玩,想来比在江陵舒服。”

    “二伯父放的是杭州的外任,这可真真是太好了。”秋华一想到珍珑坊正准备去杭州开分号,本来还担心阮大牛和飞红到那边人生地不熟,会遭人欺负,没想着真是上天赐下来的好运气,二伯父竟然要去杭州做官,多多少少能照顾着些。

    夏华也很是开心,小小的圆脸盘子上边都是笑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罢,有我在,珍珑坊自然会做得顺风顺水。”

    见着夏华笑得开心,秋华坐在桌子旁边也是羡慕,夏华能跟着父母去外头过自己的逍遥日子了,留着她和春华仍然在这容家大院里熬时间。春华已经由太后娘娘指了婚,终身有托,自然不用担心以后落在哪里,只有自己就如风里的浮萍,没个落脚的地方。

    秋华偏头望了望坐在一旁,手里拿着针线在绣花的春华,微微一笑:“大姐姐现儿真真是忙了,连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春华听了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绣绷放到了桌子上边,望着夏华和秋华道:“你们到了我这时候便知道会有多忙了。”

    镇国将军府托容二爷带了信儿回江陵,送了日子过来,春华及笄以后的那个六月十六便是最好的日子,宜家宜室,故此便将成亲的日子定在了那日。得了这个信儿以后,春华到哪里都带着绣绷,开始慢慢的绣嫁妆。

    嫁衣春华自己没有把握,托给了季书娘帮她绣,自己领着丫鬟们绣些小件东西,鞋袜荷包之类。容大奶奶开出来的单子上边,光是那打赏的小荷包,足足列了一千个。“即算大婚用不了这么多,以后也能派上用场。”容大奶奶瞧着春华直摇头:“镇国将军府下人有四百多呢,加上来喝喜酒的,怎么着也该预备着千来个。”

    “这成亲可真累。”春华伸了个懒腰,见着两位妹妹都在挤眉弄眼的笑,佯怒道:“等你们定亲了,自然会也如此。”

    夏华将那绣绷儿拿了起来看了看:“就当你在练习女红便好。我和秋华年纪尚早,还不用担心这事儿,等大姐姐嫁去了镇国将军府,到时候拨几个丫鬟专门帮我们做荷包便是。”

    春华伸手捏了捏夏华圆嘟嘟的脸,软软的肉在手指底下溜了出去:“真不害臊,说起自己的亲事还这样淡定,也不知道会落在哪边呢!”

    “反正父亲母亲会给我挑选,我愁什么!”夏华满不在乎的回答,见宝珠拿起多宝格上的盒子,急得直跳脚:“那个你别动,我自己来收拾便是!”

    秋华的思绪被夏华的话拉得很远,春华和夏华不用担心自己的亲事,可她以后关注的焦点怕就是这事儿上边了。只希望祖父身子康健些,到时候还能给自己把下关,选出合意的夫婿来,免得被父亲和碧芳院的那位三少奶奶算计了去。

    正心不在焉的坐在那里,耳边就听有人忽然说到了“高祥”两个字,秋华惊得挺直了脊背,抬头一望,就见夏华从箱子里边捡出了几样东西扔到了一旁:“这个不用带去了,还是多年前送的小玩意,都落了一层灰!”

    那是一对小泥人,被丢在墙角歪歪的躺在那里,泥人已经看不出当时的颜色,上边灰蒙蒙的全是灰尘。秋华心里就如被人重重的撞了一下,鬓边仿佛有人摸过她的头发,将那簪子抽走:“给我做个念想罢。”

    那晚的月亮很圆很白,如水一般的月华照在他们的身上,笼着一层离别的轻纱般,惆怅又寂寞。院子里的梨花肥白,簌簌的落了一地,风乍起,花瓣上下飞舞着,飘落了一地离别的愁绪。

    “秋华,你在想什么呢?”春华笑着推了推她:“怎么坐在这里好半日不说话?”

    “我还能想什么?不就在想咱们去杭州开珍珑坊的事儿?”秋华随意找了个借口,说得春华也高兴了起来:“可不是吗,二叔这次去杭州可真是咱们珍珑坊的好契机。”

    秋华郑重的点了点头:“我正想着索性便让飞红他们跟着儿伯父一起动身,这样路上也有个照应。”

    夏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走了过来:“我们家后天便动身,你让飞红赶紧去收拾了,搭一条船过去,这样也好省了一笔船钱。”

    望着春华和夏华的脸,秋华忽然间惆怅了起来,姐妹们在一起欢声笑语的日子还能有多久呢,随着一天天的长大,恐怕这惬意的日子也不会太长久了。带着绿柳回到随云苑,秋华只觉身子乏力,蒙着被子睡了一觉,虽然睡的时间长,可却睡得极不安稳,总觉得梦中有谁在扯着她的手指在动,想起身子看,却又被魇住起不了床。

    第二日醒来秋华只觉头疼得厉害,又沉沉的一片没个缓解的法子。绿柳见秋华脸颊红得有些发亮,吃了一惊,赶紧打发了飞烟去回春堂请钟大夫。

    钟大夫过来把了下脉,摇头叹气:“四小姐想的事儿太多了,需要学会宽心才是,否则这忧思劳累,恐怕会积郁成疾。”他望了望秋华,又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郑夫人有了身孕,容四小姐若是得空,可以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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