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春的起凤山一片葱翠,绿意深深,深山繁花深处露出一角黄色的琉璃瓦,飞檐的形状各式各样,有的相连勾在一处,而有的却又斗角相望,檐下吊着黄铜的铃铛,不住随风响动,洒下细碎的叮咛之音,给庄严的宝相寺又增添了些轻灵。【小说文学网】

    宝相寺乃是江陵最大的一家寺院,香火鼎盛,就连容太后回江陵都来过这里,听宝相寺方丈说禅。寺庙建在起凤山的半山腰,一条宽阔的大道从山脚蜿蜒而上,一直延伸到宝相寺山门。跨入山门是一块极阔大的前坪,正中央摆放着一个香炉,里边正袅袅的冒出烟来,善男信女们正在往香炉里扔烧着的纸钱香烛,还有不少人跪拜在香炉前边,嘴中念念有词,脸上神色虔诚。

    秋华头上戴着帷帽,长长的纱从帷帽上垂下遮住了脸,那纱绢虽看上去有些透明,但旁人还是不能轻易看得见她的脸。她的前边是容老爷和容夫人,身旁走着淑华和玉华,两人也都带了帷帽,由丫鬟婆子们搀扶着往前走,最外层是十多个小厮和长随,皆是容府精心挑选来出来,用以保护主子安全的。

    碧芳院里的三少奶奶因着痛失爱子,晚上夜夜被噩梦缠身,夜不能寐,因此和容夫人提出到宝相寺上香,请宝相寺的高僧为嘉悦念七日《往生咒》。容夫人见着侄女容颜憔悴,心里也是怜惜得很,又想着了早几年故去的嘉琪,更是伤心不已。贾安柔擦去眼泪,柔声说道:“婆婆,现儿咱们容府可是处处锦绣,不久又要搬去京城了,这一切都是皇上和太后娘娘的恩赐,咱们也该顺便让宝相寺的僧人顺便办场法会,为皇上和娘娘祈福。”

    容夫人听了贾安柔的话心里甚是相得,于是派了沈妈妈去宝相寺联系,宝相寺的方丈知慈听了很是高兴,亲笔回信给容夫人,答应会将一切替容府安排妥当。容夫人接到回信很是高兴,着手安排起去宝相寺的事情来。

    容大奶奶因着要在府中主持中馈,春华乃是待嫁女子,自然都不能去,容二爷一家正在杭州,千里迢迢的也不便赶回来。容夫人算了又算,决定只带上老三一家人便罢。

    “安柔,这次去宝相寺,你带着淑华玉华和嘉文,也好让那方丈大人为她们加持一下。”容夫人脸上全是笑:“听说知慈方丈加持过的孩子都能一世平安。”

    贾安柔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这时容夫人像想起什么来似的,恶狠狠的咬着牙道:“随云苑那个秋华,就别带去了,不能好事都让她占全了!”

    “婆婆,既然带三房去,不带上她,大家都会有些想法,尤其是公公,他现在对秋华看得要紧,胜过了其它的孙女儿,此次他也会跟着去宝相寺上香,若婆婆这般安排,恐怕公公会不欢喜,不如便将她带上罢。”怎么能不带上她?好不容易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还不是想要将这丫头带出容府?要想对她下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随云苑防备周到,她用了不少法子都没有奏效,看来只能在府外进行了。

    听着贾安柔提到容老爷,容夫人也沉默了下来,想了好半日,方才闷声说道:“罢了罢了,就让她去罢,真真是可恨!”一边说着一边揉了两下胸口,对贾安柔道:“你也别太软糯了,竟让她欺在头上!”

    贾安柔低声道:“婆婆,安柔知道了。”心中却是咬牙切齿,姨母真是糊涂,竟以为自己当真对那容秋华好不成?若不是别有用意,自己又怎么会替她求情!

    就这样,宝相寺进香的册子里多了秋华一个名字,当主院里容夫人和颜悦色的说起这事儿时,秋华淡淡一笑,这不是落应了灵芝偷偷来通传她的话?灵芝那日回去以后将易小四灌醉,不住的套着话儿,才明白了原来贾安柔让易小四买通了几个无赖,准备在宝相寺的后山将她劫持了去卖到青楼里边。

    即便是容家找到了她,势必也不会再承认她是容四小姐,甚至会在族谱上将她的名字勾去,只是在后边添注一笔:暴病亡。卖进了青楼,还想回容家做小姐?恐怕是痴人说梦!秋华的手握得紧紧,气得全身都在发抖,这样下作的手段,亏那贾安柔想得出来!

    “姑娘,你赶紧去告诉老爷。”绿柳听了灵芝的话,气得满脸通红:“三少奶奶真是狠毒,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招数来对付姑娘!”

    秋华望了绿柳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去告诉老爷什么?说三少奶奶要谋害我?证据呢?就说是灵芝听易小四说的?”

    灵芝在旁边听了吓得一哆嗦,摆了摆手道:“姑娘,你别把我推出去,我不想被老爷喊去问话!”

    阮妈妈点了点头道:“姑娘这话儿不假,绿柳,你还得好生学着些,凡事都要考虑周全,不能凭一时冲动。你是姑娘的贴身丫鬟,若是你做事鲁莽,少不得会让姑娘受累。”

    绿柳听了阮妈妈的话,惭愧得满脸通红,绞着手指低下了头:“姑娘,真真对不住,是绿柳太心急了。”

    秋华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镇定,安慰绿柳道:“你也是太为我着急了,别慌神,一切都好好的呢。”笑着望了望阮妈妈,秋华问道:“阮妈妈,对付那几个无赖,你有没有把握?”

    阮妈妈很自信的点了点头:“姑娘,你放心,若对手是几个江湖好手,那我不敢说这个大话,可既然灵芝说易小四请的都是无赖泼皮之类,莫说是几个,便是十几个,妈妈可是手到擒来,想要让他们往东他们便不敢往西!”

    窗外的梨树上满是白色的花朵,不住的有花朵落在窗户上,发出“扑扑”的撞击之声,就如有人在轻叩窗棂一般。轻轻拍了拍桌子,秋华的眼神里尽是坚强,环视了屋子里边几个人一眼,缓缓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以身涉险来揭穿她的面目!”

    阮妈妈听了这话,只觉自己心里也豪气如云,伸出大拇指赞道:“姑娘,好胆识!有妈妈在,你便放心,势必不会让你吃了亏去。”

    “妈妈,我自然信得过你。”秋华微微蹙眉:“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如何做才是最好的,对自己最有利。”

    “还有什么旁的法子?”阮妈妈惊讶的问道:“我去将那几个无赖泼皮捉住送到老爷那里便是了。”

    “可如果我并没有出事,还是好好的在那里,你将那些无赖泼皮捉了去又如何能让祖父信服?”秋华脑子里边飞速的转动着,想着容大奶奶素日里头教自己的法子,报复一个人,不一定要让她死,将她喜欢的东西毁掉可能比让她死更难受——没凭没据想扳倒三少奶奶不容易,自己也不想名声受损,那不如来个嫁祸于人?至于三少奶奶,还不到收拾她的时候,瑞喜班还没有联系上,淑华的爹没有找着,没到要弄垮她的地步。

    “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先保护好自己的周全,再想着如何才能最大程度从中获益。”秋华心里想着,站了起来吩咐绿柳道:“帮我收拾东西罢,听祖母说似乎要在宝相寺住几日呢。”

    跨入宝相寺的山门,早有小和尚去通传知慈方丈,说长宁侯带着府中女眷来进香了,知客僧引着众人从右边通道过去,那通道是宝相寺早就安排好,今日早上便已经封了路,专等长宁侯府来进香的,当秋华踏上那条道时,听着旁边皆在议论纷纷:“那是哪府女眷?好大气派,竟然能让宝相寺将右边通道封了路!”

    虽然佛家教义里有“众生平等”之说,可到了俗世,终是不能平等,就连来进香的人也被分成三六九等,待遇不同。秋华由绿柳扶着慢慢往前走,心里暗自下定决心,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平等?一切事情都得靠自己努力才能变得更好,今后无论如何该做那强者,千万不能像母亲一般,被父亲踩在脚下而不能反抗。

    知客僧引着长宁侯府一干人等走到后边居士寮房,将众人一一安排好住宿,这才带了容家几位主子去见知慈方丈。秋华见那方丈约莫六十余岁,穿了一套袈裟,脖子上挂了一串檀木佛珠,看上去慈眉善目,倒也不是什么势力之人,可是一想着那被封的右边通道,心里终究还是有一点点疙瘩。

    “长宁侯能来小寺,真让小寺蓬荜生辉。”果然,知慈方丈一开口,说话便很是圆滑,看起来他这个方丈也不是白当的,待人接物早就是一把好手。他絮絮叨叨的将容老爷容夫人都赞了一遍,正准备赞小一辈时,一个小和尚走了进来,恭顺行礼道:“方丈,高大人那边请您过去看看。”

    听说“高大人”三个字,秋华心中“噗噗”一跳,马上便想起高祥来,可又立刻否认了,自己嘲弄自己,高祥还在应天呢,怎么便想到他身上去了,江陵姓高的不知道有多少,怎么听着一个高字便疑心是他家。

    知慈方丈站了起来朝容老爷稽首道:“有一位高大人的母亲新近亡故,他托宝相寺给老母念七七四十九日往生咒,最近他携子从京城回来给老母亲修坟,今日特地来宝相寺捐香油钱。长宁侯请稍候,老衲先过那边去看看。”

    秋华心里不禁为这位知慈方丈暗暗叫好,这般解释了一番,不就是启发祖父要多捐香油钱不是?要不是何苦将那高大人的孝心如此夸张?念七七四十九天往生咒,也不知道宝相寺要搂多少银子进去。

    “这位高大人祖籍江陵?”容老爷一时兴起,问了一声。

    “正是,他现在官居正三品,也算是高官了,可惜老母亡故,只能回家丁忧守制,总怕这两年便不能升迁了。”知慈方丈一边说着,一边惋惜摇头:“古来忠孝两难全。”

    “正三品的官?”容老爷皱了皱眉,心里忽然想起了一个名字来:“这位高大人是不是名叫高良?”

    “正是。”

    第一百八十五章中庭故人喜相逢

    秋华又一次见着了高祥,在宝相寺的中庭。

    时隔一年多,她发现高祥长高了不少,站在他兄长高安的身边,一点也不会比他矮,只是瘦削些,白白净净的脸和高安那酱紫色的脸膛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裳,站在那里面带哀戚之色,见着秋华姐妹进来,眼睛亮了下,朝秋华这边微微一笑,秋华见着他唇边那淡淡的笑,忽然觉得很是温暖。

    旁边的淑华见着高祥在对着他们这边笑,不由得心花怒放,她飞快的朝高祥瞟了一眼,眼波脉脉,就如那一泓春水般绵延不绝,嘴唇也微微翘了起来,笑出两个小小梨涡来。高祥见淑华笑得格外甜蜜,心中一怔,脸上发窘,赶紧转过脸去,却和旁边兄长的眼睛碰到了一处。

    “那边是谁家女眷?”高安低声问高祥,那个笑得格外甜美的女子看上去有些眼熟,偏偏他却忘记她究竟是谁了。

    高祥望了望在和父亲攀谈的容老爷,低声答道:“那与父亲说话的是长宁侯。”

    容夫人坐在一旁和高夫人聊得正开心,高夫人以前虽有些看不上容家,可自从容家被封了侯,皇上登基以后,高夫人便愈发觉得夫君看事情的眼光很准,心里也颇有几分想要和容家结亲的念头,今日在宝相寺相遇,觉着是个不错的机会,于是这才尽力和容夫人说起话来。两人说得甚是热络,若是落在旁人眼中,定会觉得她们是多年不见的密友。

    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着站在一旁的三个容家小姐,那个小的还只有几岁,可两个大的看上去和自己儿子年纪相仿,正适合结亲。只是这寺庙里边不是个谈婚论嫁的好场所,所以高夫人也只是旁敲侧击的问了些情况。

    “听闻贵府长孙女许了镇国将军府的长孙,这可真真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高夫人笑得甜蜜蜜,一味的恭维着:“那年我们来容家,见着容大小姐,长得着实美貌,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一脸福相!”

    容夫人听人奉承,心里头高兴,指着那边的淑华道:“我那大孙女虽说美貌,可也只占了个长字,若论才情长相,却是我这三孙女最胜。”

    高夫人沿着容夫人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见两位容家小姐并肩而立,个子差不多,两人皆穿着浅白色的裙裳,只是一个瘦些,一个却纤浓合度。高夫人笑道:“我怎么觉着贵府的小姐个个都生得美,看得眼睛前边好像开着花一般,都选不出来哪个更美些。”

    容夫人朝淑华招了招手:“淑华,你且过来。”

    淑华听祖母喊自己,坐在她身边的高夫人一双眼睛粘在自己身上不放,心里得意,整了下披帛便走了过去,朝高夫人行了一礼:“高夫人安。”

    高夫人仔细打量了站在自己前边的女子,见她长得削肩约身,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小嘴艳红微微上翘,配着她雪白的皮肤,着实让人见了便有几分喜爱。高夫人努力回忆早几年去容家时这位容三小姐的言行举止,可毕竟时间久了,也记得不太清楚。现在看着她娴静的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得有几分喜欢。高夫人从自己手上褪了个手镯儿下来,拉住淑华的手道:“容三小姐,我出来得匆忙,没带什么贵重东西,你可不要见怪才是。”

    容夫人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口里却说:“这怎么好让高夫人破费了!”

    “这又有什么?我见着容三小姐,心里爱得慌,给她一件见面礼儿也是人之常情,只要容三小姐莫要嫌弃这个镯子是我带旧了的,”高夫人给淑华套上镯子,望着淑华心里很是满意,身世长相都不错,又深得祖母喜欢,到时候可是自己儿子的助力。

    淑华没想到这次来宝相寺还能赚到一只镯子,不由惊喜万分,满脸春风的陪着高夫人说着闲话,将母亲和姐妹全忘在脑后。贾安柔却不着恼,见高夫人抹下自己的手镯给淑华戴上,便知她心里有意于自己女儿,想要与容家结亲。高良大人现儿是正三品,过不了几年定能做到高位上去,听说高大人的大儿子挂名在军队历练了不少时日,已经小有基础,以后得了提携那可是会青云直上,贾安柔坐在一旁听着容夫人淑华陪着高夫人说话,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只是笑嘻嘻的看着女儿,越看越得意。

    秋华见淑华出尽了风头,心中不以为然,她见着高夫人那举动,明眼人都会知道她的意思,高夫人想替自己儿子选媳妇罢?高祥不是她的儿子,自然不会关注,她关注的只有自己的儿子高安。

    偷偷瞅了那边的高祥一眼,正好遇着了高祥往这边偷偷看过来的目光,两人目光撞在一处,都有些羞赧,迅速调离了视线,心中有如揣了只兔子一般,砰砰的跳得厉害。

    那边容老爷和高良说了几句客套话儿,又问了些情况,得知高良此次并不会回江陵长住:“本来是要守满二十七个月的,可皇上却怎么样也不答应,只能夺情了。”

    “高大人乃是英才,行军打仗自然是一流的将军,大周怎么能少得了你?”容老爷摸着胡须微微的笑:“我见高大人很快就能升到二品上边去了。”

    高良被容老爷奉承得满心欢喜,豪爽的大笑了几声:“长宁侯过誉了,高某只不过是效忠于皇上,为国尽心而已。这北狄人一般是秋季时分来侵犯我大周边境,我还能在家中歇息几个月,然后便要带着安儿去西北边关了。”

    容老爷又夸了几句“将门虎子”,看了看高安和高祥两兄弟,心里觉得还是高祥看了让他更舒服些,又问了几句高祥现儿的情况。高良见容老爷对自己儿子关注,心中得意,赶紧吹嘘了起来:“正在金陵书院念书,那里的夫子都夸他聪明,还说底子打得厚!”望了下容老爷,忽然像是醒悟了什么,高良哈哈一笑:“这可都是容氏族学的功劳!容氏族学那可是实在不错,从去年容家出了个探花郎便能得知!祥儿还和我说他得过新科探花的指点呢!”

    容老爷听到高祥敬佩自己的儿子,心里也是舒服,微微笑着答道:“令公子一看便是个聪明的,明日定能蟾宫折桂!”

    两家人相谈甚欢,索性在一起吃了斋饭,只是男子和女眷分开来,没有再在一起,淑华经过秋华身边时,故意将手腕儿露了出来,在她面前甩了甩,上边有一只沉甸甸的玉镯子。

    秋华笑了笑,也不搭理她,只是跟着知客僧往五观堂走了去,淑华心中焦躁,跺了跺脚边追了上去,在秋华耳边低声道:“你瞧,高夫人只喜欢我,她送了我镯子,可正眼儿都没往你那边看”。

    秋华停住脚,笑眯眯的望着淑华道:“这样又如何?”

    淑华有些焦躁,瞥眼望了望前边,祖母和高夫人已经进了五观堂,咬着牙齿道:“难道你便不嫉妒我?你自视甚高,却没想到出了家门,别人都不把你当一回事儿!”

    “终于有人把你当一回事儿了,恭喜三姐。”秋华也不恼怒,笑盈盈的看了一眼淑华,朝她嘲讽的说了一句,气得淑华手都有些发抖,捏了个拳头便朝秋华挥了过来。眼见着那拳头便要到了秋华面门,淑华便觉得自己手腕上有刺痛的感觉,一只手从斜里伸了出来,捏住了她的手腕,转头一看,正是秋华的贴身妈妈。

    “你这个卑贱的老货,还不快快放手,你莫非是想犯上不成?”淑华喘着粗气朝阮妈妈怒喝,可她越是叫喊得凶,手腕上的疼痛干便愈发强了。阮妈妈冷冷的看着淑华,鄙夷的说道:“三小姐,那位高夫人可知你背地里是这般污言秽语?我是我们家姑娘的贴身妈妈,自然要管着她的安危,三小姐想欺负我们家姑娘,也要先问问我答应不答应。”

    淑华被阮妈妈抓住手腕,动也不能动,疼痛的感觉让她眼泪都要流了出来,生怕高夫人突然走出来,她只能服软道:“我只是一时动气罢了,你撤手,我不再欺负她了。”

    阮妈妈将手放了下来,淑华只觉自己全身都轻松了不少,看看自己的手腕,上边被捏了两个青色的指印,咬咬牙抬头往那边看,秋华和阮妈妈绿柳早已走远,气得直跺脚,伸手便推了身边的刘妈妈一把:“你这老货是吃干饭的不成?站在这里呆头呆脑,也没见你来帮下忙!”

    刘妈妈低头不敢吱声,只能随淑华打骂,这一年来,淑华的脾气变得暴躁了许多,丫鬟妈妈若是做了一件不合意的事儿,非打即骂,碧芳院里没几日没听见她骂人的声音。现儿主子吃了亏,自然要发泄到做下人的身上,所以刘妈妈只能默默的听着淑华将她骂了一顿:“若不是看着这是宝相寺,我非得好好的教训你不可!”淑华骂得口里有些发干,一张脸上的眉毛眼睛挤在一处,格外凶悍,见刘妈妈只是低头不答话,也觉得兴味索然,带了小芽儿便往五观堂走了去。

    用过斋饭大家先回寮房歇息,贾安柔带了淑华进了屋子,望着她只是笑:“淑华,你今日可是露脸了。”

    淑华听了心里有几分欢喜,得意道:“那是当然,高夫人十分的喜欢我。”

    “我看她有想将你聘了去做媳妇的意思呢。”贾安柔拉住淑华的手将她看了个不歇:“我的淑华总算要有出头之日了。”

    淑华听了心里也欢喜:“我知道祥哥哥喜欢我,可却没想到他母亲也这么喜欢我。”

    贾安柔一愣,拉住淑华道:“淑华,高夫人是高安少爷的母亲,要聘你做媳妇自然是给他聘的,你这般聪明伶俐,怎么能不知道这嫡长子和次子之间的区别,你可别想左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宝相寺阴谋重重

    寮房里气氛一时间凝重了起来,淑华望着贾安柔脸上逐渐消失的笑容,焦躁不安,她伸出手来就想将手腕上的玉镯子抹下来:“若是这样,我便不要这镯子了,取了去还给那位高夫人便是!”

    贾安柔一把抓住淑华的手道:“淑华,你别做傻事!这镯子接了下来,哪里又退掉的道理?你素来聪明,怎么在这事儿上边却想不破?高安是高家的嫡长子,又是高夫人亲生的,你嫁给他,岂不是胜过嫁给高祥千倍?做人须要方方面面看清楚才行!”

    林妈妈见屋子里边母女俩人话不投机,赶紧在旁边赔笑道:“奶奶,现儿姑娘还小,不能领会你说的这些,慢慢劝她便是。”一边朝小芽儿和刘妈妈使眼色:“还不扶你们家姑娘回厢房歇息去!”

    见着淑华走了出去,贾安柔的眉头皱到了一处:“妈妈,总归得想个什么法子让淑华明白这个理儿便好。”

    林妈妈端过来一杯茶,那袅袅升起的淡白色水雾将她的笑容模糊成一片:“奶奶,这可是个好机会,咱们不如来个一石二鸟!”

    “一石二鸟?”贾安柔疑惑的望向林妈妈:“妈妈,这二鸟指的是什么?”

    “我们此次来宝相寺,是想让那几个无赖泼皮将随云苑那个主儿弄走,这是最大的那一只鸟。”林妈妈将手弹了弹衣裳上落下的香灰,这才慢慢说:“今日我从旁边觑着,似乎那高二少爷和随云苑里边那个,两人在打眉眼官司,看来是心里有些情意,若是咱们写两张条子,分别送给高二少爷和那个……”

    贾安柔听了眼睛一亮,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这法子甚好,咱们可以趁他们相约去后山的时候支使人去捉奸,即便是那些无赖泼皮没有及时赶到将她带走,至少她的名声是毁了,以后休想要议到合意人家,说不定还会将她送去庵堂做姑子呢!”

    “奶奶,你再想想,若是咱们姑娘撞见高二少爷和那个在一处幽会,她自然便会死心,这岂不是又解决了个大麻烦?”林妈妈笑得格外欢快:“我想的这只鸟,和奶奶想的这只却有些不同!”

    贾安柔慢慢的喝了一口茶,眼珠子转了转,唇边也露出一丝笑容来:“果然不错,可不正是这个理儿?”

    “奶奶,那些无赖泼皮还是该来劫人的,总不能就这样让他们平白无故得了银子去,再说了,随云苑那人不在,咱们这才清净呢。”林妈妈在旁边小声说道:“她机灵不过了,若是让她有喘息的机会,迟早会报复回来!”

    贾安柔低头沉思了片刻,这才抬起头来道:“妈妈果然和我是一样的心思,我也正是这般想的,那咱们赶紧动手罢。”

    “奶奶先写两张字条儿,我这便派人去送。”林妈妈应了一声,赶紧去外边找笔墨纸砚。

    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淑华心里实在憋屈得慌,看了看手上那个玉镯子,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上午刚刚接到镯子时的兴奋现在已经荡然无存。嫁给高安,那个不讨人喜欢的武人?一想到他那笨重的模样,淑华心中便有些不快,凭什么自己要嫁这样一个人!

    “姑娘,你好好歇息着罢!”小芽儿在一旁小声的劝着淑华,自己来容家也快两年了,姑娘和三少奶奶虽然也吵过嘴儿,可都是为着些小事,不到半个时辰姑娘便忘了那事情。可现在都这么久了,姑娘还是这样一副模样,这让小芽儿见着也有些为难。

    “歇息,我根本便睡不着!”淑华跳了起来,甩了小芽儿一巴掌:“你赶紧给我去找笔墨纸砚过来!”

    小芽儿捧着脸望向淑华:“姑娘要笔墨纸砚做什么?抄经文不成?”

    “我做什么要你管?快些寻来便是。”淑华坐了下来,望着墙上一个巨大的佛字,越看那佛字便越是静不下心来,眼前有无数的幻象,仿佛见着自己顶着红盖头被人搀扶着进了花轿,有人掀开花轿的帘子,将她的红盖头揭开,她一抬头便见着一张紫棠色的脸。

    “不要,我要嫁给祥哥哥,我才不要嫁给高安。”淑华趴在桌子上边,一颗心乱跳得厉害,想想高安那张脸便觉得发慌。如何自己才不能嫁给高安?淑华想了好半日觉得唯一可行的法子便是让高安娶了妻,那自己便不会嫁给他了。

    淑华的眼珠子转了转,笑得十分得意:“谁让她总是和我作对?我这个做姐姐的便来给她许一门亲事罢。”

    小芽儿拿着纸笔进来,淑华提笔写了两张纸条儿:“心悦于君,特此邀约,酉时末刻,寮院后门小路出,后山盼之。”瞧着那纸上的字迹慢慢干透,淑华这才得意的拍了拍手,将两张纸条交给刘妈妈和小芽儿:“你们拿了送去给四小姐和高大少爷,记住,是那个紫棠脸的,可不是高二少爷!”

    小芽儿惊讶的望了望手里的纸条道:“姑娘,你都写了些什么?为何要送给高大少爷和四小姐?”

    淑华开心的朝她一笑:“因着母亲想要我嫁高大少爷,我便先替他做媒,将我的妹妹嫁了他,这样岂不是很好?我这可是在做积德的事儿呢!”

    刘妈妈在旁边听了这话,骇得魂飞魄散:“姑娘,这如何使得!你这般说会毁了四小姐的闺誉,若是被人发现,那她以后一辈子也不用嫁人了!”

    “是吗?”淑华听了睁大了眼睛,惊喜的叫了起来:“这样甚好,她一辈子嫁不出去我才开心呢!”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推了推刘妈妈:“你拿这个塞去给那个阮妈妈,便说这是高二少爷写给她家姑娘的。我便不相信秋华会不去,见她看祥哥哥的神色都有些不对,分明也是心里头有些想法!”

    见刘妈妈还站在那里没动弹,淑华有些不耐烦,指着寮房的门大声喝道:“你这老货再站着不动,我回府便叫母亲将你卖掉!你瞧小芽儿多机灵,都不用我说,自己拿了条子去找高大少爷了!”

    刘妈妈被淑华一顿好骂,只能拿着条子怏怏的出来,摸到隔壁的房间,趴在门上听着里边的声响,里边安安静静,没听到说话声,刘妈妈心里有几分苦恼,看来四小姐是已经睡下了,她偷偷将那纸条儿从门缝下塞了进去,这才偷偷摸摸的走了回去。淑华见刘妈妈回来,抬了抬眼皮子问道:“那条子可送到四小姐那里了?”

    刘妈妈苦着脸,不敢跟淑华说实话,害怕被她责骂,只能含糊其词道:“送到了。”心里却在暗暗的想,四小姐见了这种来历不明的纸条儿,自然不会傻乎乎的跑去后山,最坏的结果不外乎是让高大少爷在那里等一个晚上罢了。

    不久小芽儿也回来了,见了淑华便向她表功:“姑娘,奴婢将那条子送出去了,亲手交给了那高大少爷,他看了条子只是笑,还说叫我来回复姑娘,说他定然会去呢。”

    淑华听了心里头欢喜,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儿揪住小芽儿的手问她:“你有没有说是谁的丫鬟?”

    小芽儿摇了摇头:“那高大少爷没问我,但奴婢想他可能会觉得我是姑娘的贴身丫鬟。”

    淑华唬了一跳,望着小芽儿道:“他又怎么会知道的?方才在中庭的时候,院子里边那么多人,他未必便看清楚了你站在我身后!”

    小芽儿笑嘻嘻的说道:“姑娘,那高大少爷心里定然是爱慕姑娘的,当然会以为那纸条儿是姑娘写的!不管他怎么想,只要他肯去便成,姑娘你说是不是?”

    “那倒是,我生得这般美貌,任凭是谁都会喜欢我。”淑华有几分得意,望着小芽儿点了点头:“我身边也就你机灵,来,给你点赏钱!”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小银锞子抛了出去,小芽儿伸手接到银锞子,笑眯眯的朝淑华行礼道谢不迭。

    秋华望着手里的两张纸条儿,朝阮妈妈笑道:“怎么便来了两张?我原以为只会有一张的。”看了看其中一张纸上边的笔迹,秋华略微愣了愣:“这张是淑华写的,她那字我一眼便能看出来,她为何要这样做?”

    阮妈妈听说三小姐也送了一张过来,脸色一沉:“三小姐今年不过十一岁的人,竟然便这般恶毒了不成?她送这纸条来,必然是想要诱你去后山,然后让人去捉你。”

    “那她想要我和谁幽会呢?”秋华转过头来看着站在一旁的绿柳:“你来说说,三小姐想要我和谁后山幽会?”

    绿柳想了一会,开口答道:“奴婢猜着反正该不是高祥少爷!以往高祥少爷在咱们随云苑住的时候,三小姐每次到我们这边来,眼珠子便粘在高祥少爷身上不放呢!她绝没那么好心会替姑娘你约了高祥少爷出来。至于究竟是谁,奴婢有些猜不到。”

    秋华笑了笑道:“绿柳还算是看得清楚一些事情,只是还没细想罢了,我和你说,她帮我约的定然的高大少爷!若约的是咱们容府的长随小厮,说出去谁都不会相信,这身份也实在太悬殊,选了这些人反而会弄巧成拙不是?”

    绿柳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姑娘说的是。”她望了望坐在那里一脸风轻云淡的秋华,低声问道:“那姑娘去还是不去?”

    “去,我当然要出去,只是不会去那后山罢了!”秋华的眼睛望向了阮妈妈:“妈妈,今晚你便做个大媒罢,高府的大少爷和长宁侯府的三小姐,门当户对,委实相配,若是事情成了,我想我那三姐姐一定会感激妈妈的。”

    阮妈妈笑着点头道:“姑娘便放心罢,我保准做好这事情,只是我这人最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我不会让三小姐记得要感激我一辈子,自然要在脸上动些手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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